“阿苏,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总算结为了夫妻。”
章承说着这话,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一伸手,指间的酒杯一下撞在了桌子对面的另一只酒杯上。
那只酒杯哐当晃了一下,就倒在了铺着红绸的桌面上,酒水全都洒了出来。
章承却是毫不在意,自顾自饮下杯中的烈酒,像是旺炭一般,灼的他心痛。
“你终于得偿所愿了,对不对?”沉吟了一刻,章承忽然咧开嘴笑了笑,转过头看向蜷在床榻边的一个女人。
那女人描着柳月眉,点着朱唇,梳着新婚的发髻,身上穿着的大红喜裙,在满室喜庆的装扮下,她就那样蜷在床榻边,似乎很不合时宜。
章承看着她现在的样子,眉头微拧,但下一刻他又目光极其殷切,人也起身往前迈了一步,可他却怔怔地没有再往前走,半晌后,他坐回凳子上,皱了皱眉。
“阿苏,你蕙质兰心,是那么聪慧的一个人,为何偏偏就在这个事上犯了糊涂劲儿?”他语气陡然变得严厉,“母亲老了,难道你就不能体谅一下她的良苦用心?”
那女人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单薄的身躯因为腹部传来的一股子绞痛而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章承说着这话神情有些狰狞,他的母亲就是被这个女人气病在床!
“我纳你为妾,那也是贵妾!你以前从不在意这些虚名,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胡搅蛮缠,不知满足!”
阿苏压住涌上喉咙的腥甜猛地抬起头来,这话犹如一把尖刀在她心口处用力地搅了一下。
到头来,原来她只配做他的妾室!
虚弱的身躯剧烈地抖了一下,一口乌黑的血吐了出来。
那抹血渍像是刺痛了他的眼,章承心神一动,软了语气,“阿苏,你这又是何苦呢?你一向都很识大体,如今我在国子监风生水起,倘若有了方家的帮衬,要不了多久就能入仕为官,我纳你为妾,也是一样会待你好的。”
一样会待她好?
阿苏无声地笑了一下,只是这笑中是无尽的凄楚和苦涩。
她的父母去世得早,从小是被祖父一手带大。家中以走镖为生,祖父过世后,她变卖了所有的家财只为供章承读书。
那时他说将来一定会娶自己为妻,还说一生一世也不会辜负她。
一年前章承不负众望考上了国子监,她以为自己苦尽甘来,谁知等来的消息竟是他要娶方家的女儿为妻。
他为了自己的前程,可是不遗余力地想要摘清与她的关系。
今日的婚事不过是一个幌子,实际上是要将她推入万劫不复之地。
“阿苏,你不会怪我的,对不对?”章承神情忽然有一丝恍惚,语调喃喃,“要是你答应做我的妾室,我们章家怎么会这般做?我们也是被逼无奈,你不会怪我的,你一定不会怪我的……”
这倒成了是她不通情达理,是逼迫他们章家的罪人了。这个男人,她真心真意对待的男人,在他眼里却只有章家的容华,只有他自己的仕途。
为了能和方家联姻,章承竟然下毒害她!那杯合卺酒可是要了她命的催命符!他还口口声声责怪自己不识大体!他想要害死自己,难道还要自己感恩戴德?他们章家人啊,怎么能对自己这般残忍?
祖父曾说,章承不是她的良人。她却执拗得一头撞上南墙也不肯回头。
要怪就怪自己信错了人,有因有果,怨不得别人。
阿苏再也没了力气,昏黄的烛火中,曾经的海誓山盟化为云烟,她累了,就这么睡过去吧,倘若有来生,但愿相见不如不见。
佛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姻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
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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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风吹拂着河面,几家小孩嬉笑着在河边捡雨花石,阿苏一只小手提着酱油壶,抬起她的小短腿儿正往王二家的酱油铺子去。
“阿苏,这儿有好多漂亮的石头,你不过来瞧瞧?”有小伙伴笑嘻嘻地冲她招手。
阿苏脚下一顿,便循声望去,就见好多小孩都在仔细地挑着浅滩上的石头。阿苏怕冷,她穿得厚实,弯个腰都很难受,何况她还要去打酱油呢。
“我不瞧了,石头有什么好捡的。”她闷闷说了一句,便转身往前走了。
一刻钟后就到了王二家的酱油铺,阿苏踮着脚把手中拎的空壶放到柜台上,从兜儿里数出三个铜钱给王二家的伙计。
那伙计手法熟练地从大缸里舀出一大勺酱油,对准壶口哗哗就灌了进去,一滴也未洒出。
坐在柜台前嗑瓜子儿的王二堆着一脸笑问:“你家阿爷又扔下你出远门了?”
阿苏不想回话,从伙计手中接过酱油壶,便往回走去。
路过河边,小伙伴们都回家吃饭了,阿苏笑了一下,放下酱油壶提起裤腿儿就跑到浅滩上,埋头捡起了雨花石。
不知不觉天都暗了,身后忽的有个熟悉的声音唤着她。
“阿苏,这么晚了还不回家。”
阿苏一愣,回头瞧去,就见自己的祖父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手里还拿着几串糖葫芦。
“阿爷。”阿苏兴奋地大叫一声,一头扑进了阿爷的怀里,满手的泥巴噌地浑身都是。
阿爷出门走镖已有大半个月不在家了,阿苏真的好想念阿爷。
然而就当她再次抬起头来时,眼前的阿爷却是不见了。阿苏大惊,惊慌失措地寻着自己的阿爷。阿爷、阿爷……不要走,不要离开阿苏……
苏喜妹只觉呼吸急促,浑身发烫,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声夹杂着微弱的哭声飘进耳里。
“再过一个时辰就能盖棺了,大伙儿再坚持一会儿,相府的大夫人是不会亏待大家的。”
“大伙计说的是,只要再过一个时辰,棺材就能下葬了,大伙儿咬咬牙就能挺过去。”
哭声顿时大了起来,苏喜妹喘了一口粗气,突然睁开了眼,人也跟着坐了起来。
一个妇人正烧着纸钱,抬头就见棺材里直挺挺地坐着一个人,陡然吓得面无血色。
“鬼、鬼啊,有鬼啊……”
她结结巴巴惊呼了一声,义庄里的众人抬头一看,顿时炸开了锅,四处乱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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