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出苇丛的战士,是派到江边观察对面日军动向的侦察组回来报告情况的。
侦查员带回来的情况是,他们没有发现对面有什么动静,不过却听到江心的羊角岛有声音,只是因为苇丛和江水的声音,他们听不清羊角岛上是什么声响,倒是感觉像是有许多人走动。
对于这个情况,初时包括秦川在内,洛佩德、徐桐、于光炘、辛得林等人都有些不解,可秦川细细一想也就明白。
这是由于这一带虽然水流平缓,可是江面宽阔,如果对岸的日军直接把部队送到北岸,每次运距过长,直接送部队过江时间会很长。日军为了不使北岸清军惊觉,应该是在上半夜就已经开始悄悄向羊角岛上运兵。因为有羊角岛上的树木遮挡,又是夜里,日军并不担心会被对岸的清军发觉。
秦川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见指针以指向凌晨一点,估计日军很快就会向这面运送兵力,抬头看向洛佩德。
“老洛,告诉弟兄们,没有命令谁都不许说话,更不许乱动,以免惊扰了日军。”
洛佩德点点头,起身亲自去各哨下达命令。
秦川又看向于光炘:“光炘,你去通知孙显寅,告诉他日军马上就要渡江,要他们沉住气,先让咱们埋的那几个大铁家伙狠狠炸上小鬼子一顿,然后再开枪。”
于光炘点点头,转身小跑着去找孙显寅。
徐桐低声骂了一句:“奶奶的,这小鬼子总算来了,还真会找时候,害的爷爷在这熬了两宿一天。”
顿了顿徐桐又问秦川:“司令,你说小鬼子这个时候渡江,是不是想趁着凌晨偷袭咱们的炮台和城门?”
秦川摇摇头:“这只是一个选项,这个时候偷袭咱们炮台倒是很有可能成功,可是如果他们过来的人少了,即便偷袭炮台得手,过来的这些小鬼子也都会死在咱们手上。毕竟他们过来容易,可要真炸了咱们的大炮,他们想要从这里渡江跑回去,那可就难了。”
“所以,这股偷袭的日军,还有一个可能,就是他们即便过江也会藏在这苇荡里按兵不动,等到日军南岸的部队发起攻击时,最好是战斗打得正激烈的时候,突然杀出,不仅同样有可能得手,而且还很容易给咱们在南岸的部队造成混乱。”
如果是秦川,他一定会选择后者,如果在战斗打得最激烈的时候,南岸的清军突然发现被抄了后路,定然会军心大乱。
一旁的辛得林叹口气道:“要不是那几个老将不思进取,咱们其实也可以偷偷在对岸埋下一支伏兵,在双方打得激烈的时候突然冲击小鬼子后方,一定也会打得小鬼子措手不及。”
辛得林的话让秦川脑中不由灵光一,伸手重重拍了辛得林肩头一掌。
“不晚,等收拾完这股过江的小鬼子,咱们也去闹小鬼子后方。”
“对。”
不知什么时候转回来的洛佩德兴奋地低声道:“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秦川用下颚一点辛得林:“你也到孙显寅那里,问问他这附近咱们是否还有船?如果有,就找人去准备好,一旦咱们消灭了这股小鬼子,就马上渡江。”
“是。”
辛得林应了一声,起身就跑进黑暗中。
对于清军中的应答的那个“喳”字,秦川从心底就感觉厌恶,所以在盐团,现在应该说川字营里,按照秦川的要求,一律要说“是”,而不是“喳”。于光炘、辛得林他们几个这些天跟着久了,也都不知不觉“入乡随俗”了。
日军果然是从羊角岛向北岸转运兵力,随着不断有侦查员回来报告,日军的情况渐渐清晰起来。
日军过江偷袭部队,人员并不多,只有500多人,按照秦川对日军这个时候部队编制的了解,这应该是两个中队加一个大队部的配置。日军并没有在江湾上岸,而是在江湾边的苇荡里涉水上岸,躲在苇荡中,那五艘渔船也被拖进苇丛中。日军的掩蔽地点就在秦川他们埋伏地方前方400多米,甚至都可以听到日军枪械的碰撞声。
好在日军自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有派人在附近搜索,否则只要再向后走出几百米,就会和秦川所带的仁字营在苇荡里遭遇。
双方加在一起有一千多人,一方自以为没人知晓自己的存在,而另一方又故意装作不知道对方,就好似两只等候攻击猎物的猛兽,静静地掩藏在苇荡中。双方的不同就在于,其中一方是在等着攻击另一方。
如果用一句成语来描述双方,最恰当的应该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然,日军就是那只螳螂,而仁字营则无疑是那只黄雀。
于光炘和辛得林很机警,两人回来的时候,并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顺着城墙根远远地绕到秦川身后才悄悄回来。
凌晨三点整,南岸的三座围堡那里几乎同时响起了枪炮声,枪声初起有些稀疏,只不过一瞬间就变得十分稠密,“噼噼啪啪”的枪声几乎分不出点,而随着“轰轰”的炮声,在清军南岸的三座围堡中顿时闪起团团火光。清军设在北岸的炮台,也就是江右清的炮兵阵地却不见发射炮弹支援南岸围堡抵御日军的攻击。
这情形,直急的洛佩德抓耳挠腮不已。
秦川知道,这是日军在昨天的炮击中,早已测好了三座围堡的方位,虽然在黑暗中无法观测,可只要调好射击诸元,就可以准确命中目标。而江右清这边,则由于看不清日军进攻的队伍,无法准确炮击对方,如果要开炮的话,最多也只能在围堡前进行拦阻射击,不过这条炮火拦阻带要尽量远离围堡,否则很容易误击围堡造成自伤。
双方的交战很激烈,枪声、炮声中还夹杂着隐约的日军喊叫声,可隐藏在苇荡中的这股日军就是一动不动。急的洛佩德几次低声跟秦川请命,要从背后突袭这股日军。当然,洛佩德的要求都被秦川阻止。
这个时候如果突然攻击苇荡中的日军,虽然会打日军一个措手不及,甚至突然暴起的仁字营在初时也会给毫无准备的日军一定杀伤,可双方兵力相差无几,日军这样一支已经完全西化训练有素的现代军队,在黑暗中反击,那可绝对不是仁字营所能抵挡的。
秦川侧耳听了听,除了南岸的枪炮声,平壤其它方向都没有动静,不由有些奇怪。
日军今天发起的是总攻,虽然到昨天傍晚为止,野津道贯指挥的第五师团主力还没到达城西,可今天应该也到了。既然是总攻,其它几个方向怎么没见动静?
其实秦川不知道,到昨晚,日军四个方向的部队已经建立起联络,野津道贯下令十五日凌晨五时整,各部发起对平壤总攻。因为野津道贯所率领的第五师团主力最快也要在凌晨四时以后才会赶到平壤西面进入攻击位置,而朔宁支队又遭受重创,大岛义昌很担心平壤清军会集中兵力突击朔宁支队和元山支队方向,思考再三,决定提前两个小时发起攻击,以便吸引平壤清军主力不敢轻易调动部队。
大岛义昌的提前行动,果然引得城内清军不敢妄动。这也从日军方面佐证了他们判断日军的主攻方向是城南和城西的猜想。
秦川很佩服和他同样隐藏在芦苇荡里的这股日军带队军官,虽然南岸打得震天动地,甚至城门也已经打开过几次,有数十清军和朝鲜轻壮扛着弹药箱跑过船桥向南岸围堡中运送弹药,可日军军官就是不为所动,一直在芦苇荡里忍忍不发。
开始只是洛佩德急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就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后来就连徐桐、于光炘、辛得林几人也是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甚至秦川心中也有些焦急。秦川心急,倒不是为了别的,他是在想,如果能早些消灭这股日军,他就可能早些过江,以便能更从容一些等待时机,从日军最意想不到的时间和地点猛扑出去,狠狠咬上一口,如果南岸的清军再能及时配合,给大岛义昌的第九旅团重创是极有可能的。
凌晨五时,东边的天空已经发白,平壤城北才响起轰轰的炮声,只是城西还是没什么动静。
见仁字营的士兵因为紧张,渐渐有些骚动不安,秦川再次严令,“所有人都关上手里步枪的保险,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出声,否则格杀勿论”。
随着天色渐渐放亮,城门和城墙上,以及船桥那里的景物也清晰起来,江右清的炮兵阵地上,几门山炮也开始向南岸进行炮击。
只不过,如果细心就可以发现问题。因为,江右清的炮兵阵地外有一哨手持步枪的盛军在警戒。尤为特别的是,这一哨盛军并不是在阵地四周警戒,而是所有人只是在面向东方堆起的一道沙袋掩体后向着东面警戒,这不由让秦川哭笑不得。
按理说,炮兵阵地的情况,肯定会引起日军的怀疑,只是不知为什么,苇荡里的日军依旧还是没有任何动作。
虽然南岸枪声阵阵,炮声隆隆,烟尘四起,甚至吹过来的风中都夹杂着硝烟和血腥气息,可北岸依然很平静,在初升的太阳照耀下,北岸的江岸上白亮亮的。因为长城、船桥、城门都在西面,而日军躲藏的江湾在长城的东面,因为阳光的原因,躲在长城里的盛军很难看清东面的情况。甚至已经有人在长城侧面的沙袋强后向着东面江湾处探头探脑地张望起来。
就在这时,前面苇荡里突然传来明显的枪支碰撞声和日语说话的声音,听语气,日军应该是在整理队列。
徐桐低声对秦川道:“司令,日军要动手了。”
秦川没理会徐桐,而是皱着眉头思索着。秦川在想,日军为什么会在天色大亮的时候发起攻击呢。
见秦川皱着眉头不出声,洛佩德忍不住一步跨到秦川身边,洛佩德的身体正好挡住了东面射过来的阳光,让秦川身前不由一暗。
“大人,小鬼子动手了,咱们也出击吧?”
秦川猛然回过身,伸手拉开洛佩德,眯着眼看了看放射着万道金光的朝阳,不由骂了起来。
“奶奶的,这小鬼子还真狡猾,选择这个时候发起攻击,就是想着因为阳光刺眼,咱们的人看不清他们,而他们却能清楚地看清咱们的人。”
秦川这一说,洛佩德、徐桐、于光炘、辛得林几人也都明白过来,只不过这也让几人更加焦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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