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刘宏卒,乱世起

  非常之时,不循常礼,蹇硕刚刚被杀,众人也未更换朝服,保着何进再赴皇宫。

  十常侍、七署将领、上军两司马都在宫门口跪迎,诸士人这些天如同做了一场漫长的噩梦,直到这一刻才算醒来,何进也是喜笑颜开。

  现在的十常侍已是寄人篱下,生死存亡皆系于何进一念之间,张让匆忙爬到何进脚边,抬起头笑道:“大将军,这些天我们一直暗地里保护着太后娘娘和皇上,她们母子俩好极了,您不必挂怀。”

  新帝尚未登基,他就已经口称何后、史侯为“太后娘娘和皇上”,谄媚之意不言而喻。

  而何进毫无心计,听了十分受用:“快快请起,你们都是诛杀蹇硕的功臣啊!”

  袁绍在后面听见,眉毛都立起来了,方要说话,曹操一把拉住他,轻声道:“现在不是时候,先定大位要紧,以后咱再收拾这帮奴才!”

  袁绍这才稍稍息怒。

  张让、赵忠也都一把年纪了,毕竟官拜中常侍,实指望傍着刘宏后半辈作威作福富贵无边,哪知他性命不长久,连累他们在何进跟前低三下四犹如家奴。

  赵忠现在还领着大长秋之职,在前面引路,那几乎不是走而是爬,好不容易把大家带到嘉德殿外,累得直喘粗气,还得抬头禀报:“大将军,大行皇帝梓宫在此。”

  所有人行罢三跪九叩大礼,小黄门这才打开殿门。

  诸人一看,无不惊诧:满殿悬挂素白幔帐,光镜之物皆已遮蔽,大行皇帝刘宏换崭新龙衣停于榻上。

  小棺大椁两敛俱全,暂安置在殿角处,六个桌案上设摆着东园秘器、金银酒具、璋珪琮环、弓矢箭囊、鼎釜甑杯以及刘宏生前喜欢把玩的物件,三十丈的牵车白练叠得整整齐齐置于托盘之上。

  后面陪葬的编钟、大钟齐备,朱漆粉刷一新,虡文分日、月、鸟、龟、龙、虎、连璧、偃月,皆按礼制。

  灵位安排已毕,香炉不绝,灯火长明,随侯珠、斩蛇剑、天子六玺列于供桌,最显眼的就是当中明晃晃镶金角的传国玉玺!

  何进不明其礼,身后站的侍御史孔融不禁赞叹:“何人安排梓宫之事?万事齐备皆有章法啊!”

  张让赶紧凑到跟前,哭泣道:“奴才等深感大行皇帝之德,生时未能全心侍主,便越俎代庖先行此事,望大将军与诸位大人包涵。”

  他一哭,后面跪着的十常侍纷纷落泪。即便他们坏事做尽,此情此景还是让人看着心酸。

  这时有黄门来报,太尉马日磾、尚书卢植、司徒丁宫、司空刘弘、车骑大将军何苗已率文武百官进宫,入南宫玉堂殿候驾;御府令、内者令已经散发白衣吉服。

  曹操闻听忙问那名黄门:“骠骑将军董重可到了?”

  “还没有。”

  曹操朝何进忙使颜色,何进这次倒是准确会意:“快叫董重来,一起操办丧事。一定得来!”

  赵忠见状,便抹着眼泪爬进殿中,施罢大礼,从贡桌上取过传国玉玺,高举过头顶慢慢退出,转身跪倒,奉到何进眼前:“国不可一日无君,请大将军速奉新皇帝正位。”

  何进懵懂道:“是我外甥吗?”

  他这一句话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皇帝乃是天子,父亲尚且称为上皇,哪里能开口称什么舅舅外甥的?私底下说说也罢了,大行皇帝灵前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大家知其愚鲁,谁都没有提什么,十常侍的段珪、毕岚搀扶他接驾就位,诸人纷纷退往南宫更衣。

  曹操感觉有人拉他衣袖,回头一看是曹纯,曹纯把他领到嘉德殿西侧荒僻处,那里卷着一扇草席。

  “这就是蹇硕。”

  曹操深吸一口气,抖胆掀开了草席,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白晃晃的孝服,他没有戴冠,白巾包头,胸腹血淋淋的两处刀伤,将白衣染成了红色。

  那张桀骜不驯的宽额大脸已经惨白,嘴角下垂,两只凶恶的眼睛没有闭上,直勾勾望着苍天。

  “你叫我看这个干什么?”曹操移开目光,不去看那尸体。

  曹纯似乎有些怜悯:“张让他们说瞎话,一切丧葬之物都是他亲手操办的,他还穿了孝服……蹇硕是个忠臣!”

  曹操颜色一黯:“他不死就得咱们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曹纯垂手合上蹇硕的眼睛,叹道:“其实皇上遗诏是要传位于……”

  “打住,”曹操赶忙打断:“你昨天那个瞎话算不了什么,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自古至今这样的事多了,别瞎想了,快走吧!”

  曹操带着曹纯快步离开,忽听后面十常侍的几个人在议论:“蹇硕是****,得把他的头割下来献给大将军,快叫小子们去办!”

  虽然曹操刚才训教了弟弟,可还是回头望了那忠臣最后一眼……

  中平六年,汉帝刘宏驾崩,终年三十四岁,在位共计二十一年。这二十一年中,前有王甫擅政乱国,中有十常侍鱼肉百姓,后有黄巾之乱。

  民生凋敝,忠良蒙难,奸邪为官,豪强横行,刘宏死后谥号“灵”,是为汉灵帝——好乱不损曰“灵”!

  何后之子“史侯”刘辩继位为帝,是年一十七岁,改元光熹,以何后为皇太后,封皇弟“董侯”刘协为渤海王,皇太后临朝为政,晋袁隗为太傅,与大将军何进参录尚书事。

  快天黑了,红得发乌的落日在远山的怀抱里迟迟不去,最后的余晖血似的骇怕,一束束纠缠着,迟滞而凝重地落在了涅水里,初夏的季节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肃杀。

  落日下的涅阳仿佛被包裹在凝冻的血红蛋清里,弥漫着喘不过气来的沉闷。

  “祸事了,祸事了,”张仲景的小仆惊恐地推门而入,嚷道:“祸事了,有一波山贼正朝这边杀来!”

  “山贼?”楚枫和黄忠放下碗筷,同时拿起兵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厅堂。

  出得张府,两人正凝视时,徒然一声高亢的牛角号震耳欲聋,随着这响遏行云的号角声,远方有黄黑的烟尘像被炸开了一般,腾起了满天的雾霾。

  “是骑兵,”楚枫眉头一拧,轻喝一声:“踏雪!”

  正在一旁吃草的踏雪宝马闻得主人叫唤,立即高亢地嘶鸣一声,撒欢似得跑到楚枫面前,楚枫翻身上马,轻夹马腹,当即纵马提枪,气势汹汹地朝那彪人马杀去。

  黄忠立即牵来一匹驽马,翻身上马间拨足向前,绰刀纵马,紧随楚枫之后。

  漫漫黄尘遮天蔽日,待楚枫行至百米处,当即勒住战马,目光肃然地望着这彪人马。

  “哗啦啦,”这彪人马突然全部下马,整齐地朝楚枫走来。

  “参见将军”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声音雄浑深厚,似乎要冲散盘桓在涅阳长空的乌云。

  “不必多礼,”楚枫翻身下马,打量着双双熟悉而沧桑的脸:“你们辛苦了!”

  这彪军马正是从洛阳驰骋而来的羽林郎!

  “大哥!”

  “将军!”

  盖清率领诸将一一上前,朝楚枫抱拳行礼。

  楚枫微微一笑:“一路上没遇到什么麻烦吧?”

  盖清摇摇头:“到处都在打仗,谁会注意我们!”

  楚枫挨个捶了锤他们的胸脯:“我已经找到了屯兵之处,你们先将铠甲、马匹收拾进山,一个时辰后我将粮草送到!”

  “大哥,你哪里来的粮草?”

  楚枫笑吟吟地看着他们:“这可不是我的,是当地百姓的,往后的日子里你们要帮他们干农活,以免饿死荒野!”

  在羽林军还没来之前楚枫就已经想好了对策,由张仲景出面,向岐棘山的百姓借粮,作为补偿,羽林军会帮他们干农活。

  乡间农人淳朴热情,再加上张仲景在这一带颇有声望,百姓们都一一应允了。

  第二天一早,羽林军就开始三五成群地吆喝着去帮乡邻干活,喂马、劈柴、修缮漏水的房顶、凿水井等等。

  到了第三天午时,正在凿井的楚枫乍听得城楼上敲起了钟声,一声长一声短,仿佛垂死病人的最后呻吟。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像是被电击了,沉吟道:“是丧报,刘宏死了!”

  已不容他多作想象,小半个时辰后,郡府公门已在官坊上贴了丧报,还派人去涅阳各家各户逐一通报,知会自今日起,百姓之家不得婚嫁宴乐,当服满三十六日大孝,敢有擅行非举者,以大不逆论处。

  这是东汉光和六年四月,汉灵帝刘宏驾崩,留下一个混乱的帝国,一个摇摆的权力空位,随着皇帝的离去,整个国家的形势越发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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