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大雪终于停了,涅县内外触目皆白,有若举城缟素,这应该是开春前的最后一场雪,附近的农人都说今年只要不闹兵灾,说不定会有个好收成。
“呜呜~”
突然尖锐的号角声此起彼伏,瞬间就撕破了沉浸的黄昏。
“咚咚!”
惊天动地的战鼓声突然如巨雷般拔地而起,响彻整片云霄。
东面号角,西面战鼓,喧腾地连成一片,明白的人纷纷紧闭家门,虚掩偷窥,不明白的人驻足街头,愣头观看。
不到半响的功夫,街道上登时响起一阵窸窸窣窣铠甲抖动的声音,声音过后,映入眼帘的是成片成片的兵卒,他们各个顶盔掼甲,手持利刃,在各级军官的带领下,纷纷朝县府冲去,宛如一群狩猎的豺狼。
西街,楚枫挺枪纵马,目光凛冽地扫向从四面八方潮涌而来的汉军,口中登时发出一声暴喝,手中铁枪如同白蛇吐信,奔着最前沿的几名士兵连搠数枪,每一枪都如白蛇吐信,刁钻迅疾。
冲在最前面的士兵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寒光一闪,咽喉随即传来一阵剧痛,他们想要大喊,却发现怎么也发不出声音,低头一看,自己的咽喉不知何时已经被搠出一个黑洞,此时正汨汨流出鲜血。
楚枫翻身下马,徒步作战,手中铁枪横扫竖劈,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宛如秋风扫落叶,瞬间就将挡在前面的一排兵卒劈翻在地,余下之人噔噔后退,尽皆惊恐的望着楚枫。
楚枫的师傅曾对他说,用枪的最高境界就是借力打力,越战越猛,敌人越多,威力越强;刚中带柔,柔中带刚,锋能透甲破铠,扫能排山倒海,能屈能伸,能守能攻,灵动而多变,敏捷而坚韧,故此被称之为百兵之王。
潮涌的士卒犹如惊涛骇浪,但遇到一杆密不透风的长枪之后,就仿佛撞上岩石的波涛,瞬间浪花飞溅,碎成一团。
因此,狭窄的街道,瞬间助长了楚枫的气焰,只见他抖擞精神,手中铁枪上下翻飞,刺戳扎拦,专门搠向敌军的要害之处下手,每一枪刺出,必有一人倒下,所到之处,鲜血飞洒。
楚枫在前面劈波斩浪,盖誉盖清护护其左右,此时不知两人从哪里寻得两把朴刀,仿佛丈二长的朴刀使起来更加顺风,隔拦阻架,大开大合之间,犹如游龙戏水,一枪两刀,硬是杀得官军节节败退。
“这不是人,他们不是人!”
眼看着冲锋的数百精兵如同麦浪一般成片的倒下,跟在后面督战的守将终于胆寒,粗略的数了一下,一个冲锋下来,至少折损了三百精兵,而冲杀在前的三人却毫发无损,这已经超出了守将眼中的人力范畴,只能归结三人不是凡人!
“休要放跑了贼人,给我冲,给我冲”眼看着楚枫三人就要冲出西街,守将拔出佩剑,嘶哑的吼叫着,不管这三人是人是鬼,今日绝不能逃脱。
“走,杀西门,向乡亲们道个别”今天他们从东门而入,并没有看到盖铁匠等人的首级,最后才知道王珣已经将他们首级挂在西门,以示三日。
盖清盖誉浑身鲜血,在连续劈翻了数名追兵之后,望着西门逃去。
落日的涅县大街上,三个汉子手拿刀枪没命的奔着,后面远远跟着大队的官军,再远处是冲天的火光,把晚霞都染得火红火红,百姓们都知道那是县府的宅子烧着了,胆子大的站在街上看热闹,胆子小的早就关门闭户了。
城墙下,一队队身穿布衣、牛皮铠甲的乡丁开进城来,紧急登上城墙警戒,涅县四门紧闭,戒备森严,不光郡兵、乡县衙吏倾巢出动,连各乡各村的亭长乡丁都动用了。
军官们也忙着披挂盔甲,整顿士兵,这时有人就问了,到底出了什么事,闹得这么大?
知情者便神神秘秘的说:出大事了,刚上任的县老爷让人杀了。
“贼人委实大胆,不过也不用如此兴师动众吧,连我们乡丁都叫来了。”
“一是贼人武艺了得,一直从午时杀到黄昏,死了几百人了,硬是没有人进得了身,二是这新R县老爷来头不小,听说是太原王家的人,死了普通的县老爷就算了,但死了王家的人,这就是大事了。”
“不错不错,听说县老爷带兵前去围剿阳明堡了,你看见没,城楼上的百十颗人头就是阳明堡百姓的,其余的都被剁成了肉泥,尸骨无存,难怪贼人敢闯府杀人,这叫快意恩仇。”
先前发问那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太原王氏的人都敢杀,这人肯定是疯了,难怪这事越闹越大,涅县能动用的人马全动用了。
大街上人喊马嘶,已经全面戒严,家家关门闭户,插门上锁,犬吠声此起彼伏,满街都是顶盔贯甲的士兵,涅县好多年没出过这样的大案子了,当兵的们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这群悍匪的厉害。
当官的更是焦躁万分,王氏族人被杀,这可是天大的事情,若是抓不到悍匪,他们的官衔可就保不住了,可听说这帮悍匪着实厉害,连王家带来的家将都被他们一枪搠死,贸然上前岂不是白白葬送了性命。
涅县的守军除了王珣带来的数百精兵外,其余的县吏、郡兵、乡丁稀松懈怠,平时点卯的时候都聚不齐人,弓马武艺更是稀烂,五十步的箭靶子,能上靶的射手都屈指可数,刀枪更是锈迹斑斑,吃粮当兵,吃粮当兵,当兵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谁会真心卖命啊。
各个交通要道都被封锁了,官兵们举着长枪蹲在鹿砦后面,军官更是远远藏着,听说悍匪武艺了得,可得小心从事,一个不小心把命搭上了,以后还怎么吃空饷,怎么花天酒地。
涅县西门内,夜色下的街头静悄悄的,只有偶尔传来的口令声和传令兵的马蹄声打破寂静,当兵的们压低声音传着小道消息,听说这件事的起因是张洪的次子张朗为抱父兄的仇,唆使新上任的县老爷王珣前去围剿阳明堡。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王珣仗着后台硬,一把火把阳明堡烧成残垣断壁,还把几百口子杀杀得干干净净,有三个侥幸未死的后生怀揣利刃,午时的时候偷偷摸进涅县,将王府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鹿砦后面蹲着一群士兵,当兵的多是穷苦人出身,张洪父子的恶行不必阐述,从王珣做事的狠辣行径来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兵啐了一口道:“当年黄巾之乱,张洪父子横祸乡里,百姓无不痛心疾首,痛恨他们到了极点,新来的王珣更是歹毒,一口气屠了一镇,如今死了倒好,这叫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爷睁着眼呢。”
另一个官兵接茬道:“听说作案的是打铁匠,姓盖,就是常年给中原商人修缮武器的那家铁匠铺子,这俩兄弟我认识,还有一个就是杀死张洪的好汉,三人都是铁铮铮的汉子,王氏子弟说杀就杀,还把脑袋挂在腰上招摇过市,妈的,咱什么时候也能这样牛逼一把。”
正说着呢,有人嘘声道:“小声点,城门司马过来了。”
城门司马板着脸走过来,他才不管当兵的议论啥呢,这年头多一事不如说一事,唯一希望的是那三个悍匪不要从他们把守的地方过,安安生生把这件事混过去就最好了。
最卖力的是王珣带来的精兵,这一营兵是王珣亲军,是王家担心王珣控制不了局面,用来威慑那些不听命令的郡兵,器械马匹也是最好的。
自家少爷让人杀了,他们自然得卖力搜捕,否则死的将会是他们,于是骑兵们二十人一组在涅县城内到处搜捕,步兵们挨家挨户去敲门搜查,顺便捞点油水什么的。
忽然远处响起铜锣声音,无数人大喊道:“走水了!”大火燃气,火借风势,不多时便红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看方向,是县衙着火了,难不成是那三条好汉干的?还真是神了!”西门内的官兵们啧啧称奇,心里窃喜,为王珣的亲卫吃瘪而高兴。
正说笑着,前面一阵马蹄声,三匹战马奔驰而来,马上的骑士都是王珣亲卫打扮,为首一人喝道:“快开门!”
郡兵们左顾右盼,谁也不上前搭茬,更没有人去开城门,王珣的亲兵自从开进涅县后,对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郡兵趾高气扬,就像呼唤一条狗一样,此时正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于是都在一旁横眉冷对。
郡兵们敢拽,城门司马可不敢,他赶紧跑上去赔笑道:“我们骑都尉有令,今夜不能开城门。”
“啪”的一声,马鞭子就抽到城门司马的身上,领头的骑士森然道:“贼人凶悍,前面快顶不住了,我家将军差我们前去搬救兵,如果放跑了贼人,你担当得起吗?。”
城门司马傻眼了,如果平时他或许能看出一些端倪,可是现在他心乱如麻,又被悍匪吓破了胆,当下赶紧让人搬开鹿角,打开城门,让这三人出城去搬救兵,就在打开城门的一刹那。
城门司马借着城头上的光亮,看到这三人面目狰狞,衣甲下渗着血水,兵器是一枪两刀,城门司马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右手下意识的按住了刀柄。
楚枫回过头来,仰望着城楼上的百十颗人头,拱手一拜:“各位乡亲,如今你们大仇得报,楚枫走了”
盖清盖誉望着父亲那颗血淋淋的人头,感觉有如利刃加身,万箭攒心,有心想要拾取父亲遗骨,但看到身后紧追不舍的骑兵后,两人咬牙调转马头,向着黑夜驰骋而去。
城门司马缓缓放下按住刀柄的手,他低头沉思了一会,随后朝着三人的背影喊道:“三位英雄且宽心,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待这件事过后,我不会让乡亲们的尸骨曝露荒野,待你们它日回乡,可回阳明堡旧址祭拜,我会将乡亲们的尸首安葬在哪里!”
楚枫看了他一眼,道了一声多谢,随后持枪纵马,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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