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两阁老斗法
啪!
朱由校着手里的奏疏直接拍在桌面,气息不由得加重了些,冷笑道:
“好一个钱谦益,倒会玩一个借鸡下蛋,顺势而为,如今看来这些东林党遗留下来的还真没一个能用的,除了溜须拍马外,搞起党争倒是一流的水准!
朕还以为是李明睿等要对曹思诚动手,如今反而是钱谦益的得意弟子蒋德璟先了弹劾折子,倒真是让朕匪夷所思,不过如此说来,这曹思诚只怕屁股已经坐在李明睿这边了。”
朱由校说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来了个葛优躺。
“李明睿这些人倒也会发展势力,把手都伸到都察院了,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忘了朕提拔他们的初衷,一个个变着法的扩充自己的势力,还能不能为大明办几件实事也未可知,不过看来,这内阁是该注入一些新鲜血液了。”
朱由校这些话让一旁陪侍的司礼监掌印王承恩心里不由得一紧,心道:
“陛下说如此话,难不成是要有换阁臣的想法?那这意味着接下来官们即将进入一段考察期,一些有资格竞争阁臣的官员此刻无疑进入了一段最关键的阶段。
不过,王承恩自知自己是内臣,不便参与外廷的事,因而也最多心里多想了一下,并问道:“那陛下,这蒋德璟的奏疏该如何批复?”
“孙承宗前日不是了一道奏疏说,如今哈密卫和赤斤蒙古一带因为西征而刚收复现在继续官员前去进行改土归流吗?
朕料想孙承宗现在管着陕西和好几个边镇明显无暇顾及嘉峪关以西的领地,更何况这些领地的情况更为复杂。
依朕看,干脆成立甘肃承宣布政使司,管辖嘉峪关以西到哈密卫的广袤之地,尤其是河套地区!让内阁寻个由头,将曹思诚打发去做甘肃巡抚,领左佥都御史的官衔,堂堂一左都御史竟也不能保持立,朕也没必要再留他在枢!”
说着,朱由校又道:“对于这个蒋德璟,年纪轻轻不思为国谋大事,竟甘当他人走狗,做党争之急先锋,此人与杨涟等人又有何异!这也是朕最痛恨之人,不过,杀了他也无意义,甚至还倒成全了他。
既然他敢怼堂堂左都御史,设哈密卫为府,让他去哈密卫做一个知府,做我大明最西端的知府,三年之内若不能将哈密府改土成功,不必回原了。”
王承恩心里不得不佩服陛下朱由校的应对之高明,让曹思诚这样的老臣去坐镇甘肃,虽说算是降了职,但却也没有多大的损失,算是没有完全如了这钱谦益一党的愿。
更何况,还让蒋德璟做了哈密知府,是曹思诚的下级,这无疑也是对蒋德璟的一种最好的惩罚,也算是警告了其他言官,若再敢被别人随意当枪使,下场只能是去偏僻之地为大明服务。
钱谦益在得知曹思诚被贬到新成立之甘肃承宣布政使司做巡抚后,心里略有些失望,他没想到当今陛下居然没有痛下狠手。
甚至降职的理由也很温和,采用的是明褒实抑的方式,即理由是曹思诚老成持重,清廉自守,因孙承宗提议,新归附之哈密沙州等地需一沉稳干练老臣坐镇方不可动乱,因而让曹思诚做了甘肃巡抚。
“难道说当今陛下改变了他一贯铁血的风格,转而变得温和起来,开始玩绵里藏针了不成?”钱谦益并没意识到当今陛下朱由校已经对他妄图对部院大臣玩阴谋的行为表示了不满,在他看来,陛下朱由校或许只是不想再大动干戈,想在他和李明睿之间搞平衡。
也因此,钱谦益并没有因为曹思诚被贬的事而感到一丝恐惧,反而觉得陛下只是觉察到了这里面或许有党争的缘故而不想被自己牵着鼻子走而已,虽然连带着自己的得意弟子蒋德璟因为陛下要敲打一下自己的缘故而被贬到了哈密卫做知府,但钱谦益心情还是不错的,毕竟牺牲一个给事而斗倒了一个左都御史,这笔政治买卖在他看来并不亏。
李明睿这边也没有因为曹思诚的被贬而感到失落,依据他对陛下朱由校的了解,能猜得出来曹思诚明显是躲过了一劫,而也恰巧说明陛下并不是想把事情搞大,尤其是在目前即将进行对建奴的彻底消灭之前,当今陛下最不希望发生的是朝廷内部有什么大的动荡,而钱谦益借朱由检想整自己,无疑是犯了陛下的大忌。、
在李明睿看来,这钱谦益明显是在自找不痛快,尽管他如愿以偿的让自己这边的曹思诚离开了都察院,但也预示着这位钱阁老也要离致仕不远矣。
所以,李明睿此刻不但没有因为曹思诚被贬而心情抑郁,反而心里也感到一丝喜悦。
当然,在表面,他还是表现出一副心情很不爽的样子,甚至很高调的去十里长亭送曹思诚,还承诺定当照拂曹思诚留在京城的家眷。
既然陛下朱由校已经贬了曹思诚的职,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曹思诚并不是一个孤臣,要不然陛下必会如同当年保卢象升一样保曹思诚,硬是不管御史言官反对而直接简拔。
因而,李明睿也没有再刻意隐瞒自己与曹思诚的关系,表现高调些既是做给钱谦益看,也是做个陛下朱由校看,他要陛下朱由校知道自己虽然结交其他部院大臣,但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政治理念,所以在送别曹思诚时,他刻意大声告诉曹思诚,既然做了一省督抚当应加征商税,发展商贸,再现丝绸之路的辉煌。
李明睿深知当今陛下虽然反对结党但却并不反对官员们因为政治理念的相同而走在一起,尤其是跟当今陛下的政治理念相同。
李明睿说的大声是为了让东厂的人听见,然后好让当今陛下朱由校知道。
朱由校的确是在当日下午知道了李明睿和曹思诚的对话,并不由得笑道:“我们这位李阁老也是会演戏,这话说的倒是慷慨激昂。”
说着,朱由校不由得问着东厂提督刘汝愚:“钱谦益今日在干嘛?”
“回陛下,钱阁老今日倒是一直静养在府里,但其子今日在抱云楼见了一名叫光时亨的举子,此人是南直隶今科亚元,也得过小三元,是明年争夺一甲名额的热门人选,而他的舅父陈于廷乃南京右都御史,似乎想在钱谦益这里活动一下执掌都察院。”
刘汝愚说着也不待朱由校继续问,主动将陈于廷介绍出来:“这陈于廷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素来以直为名,曾经气得魏忠贤将他贬到南京做都御史,但此人似乎并安于在南京养老。”
朱由校听后倒是不由得皱起眉来,说道:“好一个钱阁老,朕刚贬了左都御史曹思诚,他迫不及待地要给朕安排一个新的左都御史了,这也太操之过急了吧。”
刘汝愚明显感觉得出来,陛下是对钱谦益的行为感到不满,心里也不由得暗叹一声,这钱阁老只怕也会走跟魏广微一样的路子。
谁都看得出来,陛下想要的是听话的首辅,而不是明里一套暗里一套把皇帝当猴耍的首辅。
不出所料的是,在此之后,钱谦益的确向朱由校推荐了陈于廷,而朱由校并没有答应钱谦益,相反还在不久之后传来了陈于廷暴毙于家的消息。
李明睿得知此事后,心里也因此畅快不少,并不由得地对驸马巩永固道:“这个钱牧斋除了无耻无敌以外,脑袋里装的明显是浆糊,他自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却不知自己早已被陛下玩弄于鼓掌之间,如今更是迫不及待地想安插自己的人执掌都察院,却不知这样反而会让陛下更加反感,以前我们的计划不过是让钱谦益罢职回乡养老,如今看来让他落个斩首的下场似乎也不是一件难事。”
巩永固虽是驸马都尉,属于勋戚之流,但此人素来是个讲究名节的人,因而他对于钱谦益这种人最是不耻,如今见李明睿说要让钱谦益落得个被斩首示众的下场,倒也让巩永固不由得好起来,忙问道:“不知李阁老可有何妙计让这种无耻之徒受到惩罚?”
“皇后娘娘所生之子已经满月了吧,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能一日不立储君,当初只有惠嫔娘娘一人所生之赵王时,朝臣之间对于谁立太子倒也没什么争议,但如今皇后娘娘有了嫡子,你觉得这些官们尤其是那些注重礼教秩序的清流官员们会不干涉帝王之家事而逼迫陛下早日立储之事?”
李明睿这么一说,巩永固也不由得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是说如同先帝时期的立嫡立长之争,当今官们也会因此而干涉陛下家事?”
“驸马认为以陛下之脾性,会由着这些官员们胡闹不成,你且看着吧,这钱谦益只要敢提出立储君一事离死不远也,到时候我们只需推波助澜即可。”
李明睿说着起身辞别了巩永固,但却刚巧来到了离皇城西苑不远的地方,李明睿不由得想起来被自己押解进京城的信王朱由检。
作为一个本来在朝廷没有任何可以依附的老翰林,李明睿深知自己的崛起靠的不是自己在官场多么能混,而是自己拥有同当今陛下一样狠辣果决的性格。
而自己同卢象升一样,是当今陛下从底层一手简拔起来的,没有靠那位阁臣或者那位部院大臣。
因而,在李明睿的意识里,当今陛下朱由校的利益关系到他的利益,所以他必须要替陛下考虑到一切很可能损害陛下利益的因素。
对于信王朱由检,李明睿是一直不放心的,但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除了朝西苑所在的位置看了几眼也别无他法。
但让李明睿没想到的是,仍然是内阁首辅的钱谦益此刻居然也出现在了这里。
李明睿不由得去打了个招呼,僵硬的朝钱谦益拱了拱手:“见过阁老了。”
钱谦益也许是有意要气一气李明睿,便堂而皇之的挺直胸膛受了李明睿这一礼,李明睿一时间脸也红了半边,但也没说什么。
倒是钱谦益不由得因此感到大为惊喜,故意大声问道:“李阁老这是刚见过信王回来?”
李明睿知道钱谦益这是故意放出的诛心之言,便也不由得大声笑问道:“钱阁老说笑了,信王现在仍是戴罪之人,下官哪敢靠近,不过是碰巧经过这一带而已,怎么钱阁老这是要去见信王不成,早听说钱阁老当年还授业过信王殿下,如今来看看自己的学生倒也无可厚非,那下官不打扰了。”
听李明睿这么一说,钱谦益也不由得气急,正想骂几句却愕然见朱由校正摇着扇子宛若寻常富贵人家的公子走了过来。
两人忙停止斗嘴,并弯腰朝朱由校行了一礼,低声道:“见过陛下!”但两人为了证明自己对方更虔诚,竟然竞争谁谁弯腰弯得很,可谁知这样弯着弯着,两人同时扑倒在地,惹得朱由校当场笑将起来。
朱由校自然知道这两人在斗着法,但他也没有拆穿,而是故意问道:“两位爱卿怎么今日有闲暇一起约在这里见面,敢情是要去拜访信王的不成?”
朱由校这句话让钱谦益和李明睿不由得感到大为惊骇惧怕,他们可不想被陛下朱由校这么认为自己是支持信王朱由检的人。
但两人除了嗫嚅了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来解释。
朱由校见这两人都吃瘪,心却不由得感到更为畅快,心道:“被朕这么一开玩笑吓得如此,如此看来都算不一个值得信赖的首辅。”
当然,或许钱谦益和李明睿并不知道陛下朱由校此时的感受,他们现在只想着拼命的趁着此机会在陛下朱由校面前好好表现一番,至少能让陛下对自己印象更好一些,并相信自己是一个有能力做事的。
朱由校也乐得趁此跟他们多聊几句,可是让朱由校有些愕然的是,这位钱谦益最终突然还是提出了有关立太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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