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上午,我们登上枕月峰,我大声抒发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从山顶下来,游览坐落于半山腰的青灯观。我装出兴致很高的样子,说起古代先贤在这里孤灯苦读的清苦,以及原始古庙历经劫难,最终毁灭于雷火,几乎被岁月湮灭的沉重经历。中午时分,我们走进青灯观景区西侧的一个农家餐馆,坐在临近山崖边的露天地里,点了四样农家小菜,开始午餐。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往文心洁的杯子倒上苏打水。文心洁环顾远处的重峦叠嶂,周边的苍松翠竹,贪心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脸上露出无限畅快满足的表情,望着我的眼神变得格外柔和。
看看时机差不多了,我从包内掏出一个首饰盒,取出里边的施华洛世奇的水晶项链。文心洁看着项链,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我举起项链,真诚地说:“这是我们第七个结婚纪念日。早就准备送你一点别致的东西,可惜……现在实在有些困难,算我欠你的。等过了这一段,我会补上,送你一条钻石项链。”
“施华洛世奇挺好,戴上它挺有文化的。”她笑了,不过,眼睛里却蒙上一丝淡淡的阴影。“不好意思,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我不需要。这一向都是我的错。我们正经历着一个特殊时期,所谓七年之痒。我们会挺过去的。”
“其实没有什么,只要彼此心胸放开阔一点,就都好了。”她喃喃地说,眼睛里的阴影渐渐散去。
“好,从今天开始。我保证。”我说,起身帮她戴上项链。她顺从地将头靠近我,目光变得更加柔和、温暖。
戴上项链,文心洁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冲我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的眼光不错,项链跟我的脸色挺配的。不过,”她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你说好了欠我一个钻石的,可不要忘记了噢。”
我举起酒杯,“一言为定。价格不会少于10万!”然后一口喝下。
她举起杯子,轻轻喝了一口杯里的苏打水,笑着说:“好,我会记着提醒你哟。”
我们边吃边聊,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暗中观察着文心洁的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喝下含有舒乐安定的苏打水越来越多,她变得慵懒、困倦,待我们起身离开时,她几乎有点站不稳。我扶住了她,发现她变得神情恍惚,确定药物产生了作用。
“你不舒服吗?”我关心地问。
她摇了摇头,“有点头晕,我不想再坐缆车了。”
“好吧。我们走一走,也许活动一下会好些。”
青灯观站是一个中转站,买了缆车通票的人可以在这里自由上下,转车。我们商量好在青灯观缆车站换乘前往山南的缆车,绕过一片原始森林到达满月湖边,观赏湖景,然后出东门找一家农家乐住下。
现在,我们决定步行过去。不过,我们不会去那里。我真正的计划要在这里离开旅游线路,前往我选定的目的地。
“行,听你的。”她安然地点点头。“我想再喝一点水。”
缆车从头顶悠悠滑过。在文心洁似睡似醒之间,我扶着她悄悄地离开人群,向缆车站后边的山野走去。那里荒草野树丛生,人迹罕至,有一条山里人走的隐蔽小路通到我选定的目的地。如果一切顺利,文心洁未来几天将留在那里,直到我安全拿到钱,并想出如何处置她的办法为止。
一个小时之后,我拉着文心洁走进那片荒凉的别墅山谷。在一片空寂阴郁的山岗上,这些空荡荡的别墅像一座座坟墓一般,既诡异又虚幻。当初省城和C市一些富豪看中这片山地,在当地领导人首肯下兴建起这些私家别墅,但是,后来月亮山升格为国家级景区,按照规定,在国家级风景区内兴建私人别墅等建筑必须经国家建设部和旅游总局批准,否则一律视为违法建筑。多年过去这些别墅始终未获批准,遂荒废至今。我从一个朋友口中无意中听到别墅山谷,事先过来踩点查看,最终将拘禁文心洁的地点选择了这里。
虽然已经来过几次,再次见到它们,仍然忍不住浑身一颤。文心洁似乎变得清醒一些,但是眼睛仍然不能完全睁开,意识也是一阵糊涂一阵明白。明白时她便问我,“我们这是在哪里?我们这是在干嘛?”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口气跟儿子宁宁一样。其实,宁宁是从她这里学会这种说话的语气的。我于是哄她道,我们走错方向了,正在寻找前往满月湖的路。
她说又渴了,但是不想再喝苏打水。“苏打水有点怪味,是不是在咱家门口那个马路摊上买的?我早就告诉过你,那家摊主是从农村来的,卖的都是假货。”
我骗她道,前边有一家休息站,我们去买一点水。她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我扶着她走近位于山谷中央、地势最高的别墅。此时已接近傍晚,天空彤云密布,夕阳将一抹血红色涂洒在别墅的顶部的红色角楼上,将角楼的尖顶染得更红。它就是多次进入我的梦境的那座诡异的建筑。当时,其他的建筑隐入幽深的暮色之中,那两座血红色的尖顶显得更加突兀和诡异。别墅周边围着栅栏,院内的杂草已高过栅栏,像一群不怀好意的怪物从墙头上探头探脑,注视着我们这两个不速之客,似乎对我们的贸然闯入感到不满甚至愤怒。
我拉开院门。由于荒废已久,长年的风雨摧残,铁艺院门已经生锈。堵在院内的荒草像是排队等候的顾客,突然向外扑出来。我用雨伞拨开杂草,向院内走去,示意文心洁跟我过来。她有点犹豫,也有些奇怪,想要问些什么,张了张口,没有说出来。药物的作用使她顺从地跟在我的后面。走进院子,来到别墅高大的门廊前。我打开了别墅的大门,闪了进去。她停住脚,站在门廊前的台阶上,似乎预感到某种不祥,再也不想向前一步。但是,身后的路已经被荒草重新封合,她也不敢自己一个人退回。嘴里喃喃地说:“梦周,梦周,你别走,……我们这里在哪里?我们回家吧……”
然而,别墅里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听起来像是我发出的,以为我受了伤,她下意识地冲入房内,又愣住了。身子一软,瘫倒在地。
我成功了。丢开沾满乙醚的毛巾,这种东西在网上很容易搞到,后来太极男周宝忠麻倒我的也是这种东西。抱着昏过去的文心洁走进别墅的地下室。半个小时过后,我一个人从别墅内闪出,小心翼翼地锁好房门,将齐胸的杂草一一扶正,一步步退出院外,关上院门。我感到脸上灼热,心跳加快到每分钟200下,身体内血液汹涌澎湃,浑身上下热得像要燃烧起来一样。
天空阴云翻滚,正酝酿一场前所未有的暴风雨。山风吹来,带来阵阵凉意。我终于做了计划要做的事情,迈出了通往罪恶深渊的第一步。不再犹豫、担心、怀疑,我的良心也不再受困扰,因为我已经跨过了界限,余下的将只是冰冷的程序,只要严格地完成事先设计好的程序,就可以达到我预设的目标。我将摆脱一切桎梏,重新成为自己人生的主宰。为此,我心里竟然隐隐地有一股按捺不住的紧张和兴奋。
将房门、院门重新审视一遍,觉得再无遗漏,遂转身离开,我飞速地跑着,像个幽灵一样离开这坟墓一般的山谷。
我对地形早已了然于胸,此片山地离满月湖很近,从山坡下行几百米就可以看到湖岸,可是,因为无法渡湖,此路不通,必须重新登上月亮山的主脉,穿过一道山梁才能转到湖的南岸,那里距景区的出口及公交专线就不太远了。此时,阴云加快了对天空的合围,将西方最后一缕残阳抹去。伴随着一道道闪电,沉闷的雷声在头上滚动,像是一个愤怒发狂的巨人在那里施展魔法。雷声越来越近,闪电越来越亮,阴云像一张厚厚的天鹅绒幕布一样,将天空封闭得如同黑夜一般。而闪电则不时将这沉重的幕布撕成一道道裂片,欲将它烧成灰烬,以此表明谁才是这片天地的主人。
我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天像,以为上天再也容忍不了人类的恶行和残暴,要将世界末日的景象展示给大家看。我飞快地奔跑着,想要快一点回到有人类活动的地方,躲开这可怕的末日景象。我几次被山石、枯树绊倒,膝盖磕青了,手臂摔得有些麻木,我全然不顾这些,终于来到了一片平地,似乎看到不远处有灯光在闪烁,那里或有一家农家乐。我放慢了脚步。
头上的云层压得更低。雨滴噼里啪啦落下来,雨水很沉,砸在身上,像被石子击中一样疼痛。我下意识地打开了雨伞,撑在头上,遮挡住那可怕的水珠。不知更大的危险即将降临。此时雷电已经变得稀稀落落,看来伴随着云中水分的削减,其蕴含的能量开始消释。我的心中稍安。突然一道闪电照亮了天地,闪电中我看到了山脊上那株枯死的山核桃树,身体弯曲,带着狰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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