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事不错,薪饷也不低,这样的人应该可以找到。”县丞说道。
笑了笑,县丞接道:“下官有一位远亲,是位秀才,下官可以介绍这位亲戚到将军手下当差。”
听了县丞的话,众人心里暗骂无耻。
这县丞确实有位亲戚,不过并不是秀才,只是个童生,考了多年没考上秀才。
这县丞上任后便想安排他到县衙做事,不过县衙各房人员已满,只能在下面做些临时的差事,每月得个几钱银子。
听县丞所言,李茂春笑道:“既是县丞大人介绍,想必是不错的,那就来吧。”
县丞大喜,急忙拱手道:“那下官就多谢李将军了。来,下官敬将军一杯!”
说着端起酒杯满饮一杯,李茂春笑着陪了一杯。
见李茂春如此爽快的答应下来,众人纷纷动起了心思。
在军中管后勤物资,这可是肥差,而且每月有三两银子的薪饷,在军中当差,一应花用都是军队负担,落在手里的都是净钱,就算手上干净些,一年下来也能落下三十多两银子。这样的差事上哪找去?
若是能帮人找这样一个差事,怎会少得了他们的好处?
不过他们可不像县丞,县丞大小是个官儿,他们这帮人都是无品的不上话。
见众人一个个心不在焉的样子,明显是有人介绍,却不好开口,杨鹤笑了笑道:“不知诸位主事手下有没有得力的人选啊,或是有什么亲朋故旧可以做事的?”
“有!有!”众人闻言大喜。
随即纷纷出言介绍自己的人选,多是他们的亲朋好友,不是童生,就是不第的秀才。
这些人每人介绍了一个,一共有十多人,听众人介绍了这么多人李茂春不由有些为难,便把目光看向杨鹤,杨鹤笑了笑,在李茂春耳边低语了几句。
李茂春点点头,开始询问这些人的年纪,大多在四十多岁,有两个则是五十来岁,李茂春本想把那两个五十来岁的剔除,见杨鹤微微摇头,当即拍板全部收留。
众人也没想到李茂春会全部收下,不由有些吃惊,管后勤用得着这么多人?
不过众人随即心道,管他要多少人,只要有银子拿就行。
这些人介绍亲朋故旧,张凤奇端坐不动,默默地注视着杨鹤。
在抚宁县,以张凤奇为大,自是坐了主位,左侧是李茂春然后是杨鹤,右侧则是县丞等官员。
张凤奇与杨鹤之间隔着李茂春,从位置来看,李茂春自是比杨鹤重要,但是张凤奇已经看出,这两人当中杨鹤才是话事人。
李茂春招人是杨鹤的提议,给多少薪饷要请示杨鹤,最后留多少人也是杨鹤决定,张凤奇心中奇怪,这两人到底谁是游击谁是千总?
张凤奇观察杨鹤,杨鹤也在观察张凤奇。
旁人都在介绍自己的亲朋,只有张凤奇不为所动,难道说他就没有亲朋之类的人介绍?
想了想,杨鹤看向张凤奇笑道:“县尊大人,不知大人有没有认识的亲朋好友介绍一下啊?”
张凤奇笑了笑道:“本官倒是认识不少人可用,不过本官不是本地人,亲朋好友也不在这里。”
杨鹤笑道:“县尊大人在本地总不至于没有一位朋友吧?”
张凤奇笑道:“那倒不至于,不过本官在本地认识的朋友都是有官身的,或者是致仕在家赋闲的,可不会到杨千总的军中当差。”
杨鹤闻言笑道:“可不一定非得在军中当差,县尊大人,杨某想找一位先生,不知可有合适人选?”
“找先生?不知杨千总给谁找先生?”张凤奇笑道。
杨鹤笑道:“当然是给我自己找先生。”
“杨千总要读书?”张凤奇奇道。
杨鹤笑着点点头。
见杨鹤的表情不似作伪,张凤奇道:“杨千总请先生,自不会是为了科举,也不会只为识几个字,这个先生的人选却是不好选。”
杨鹤笑道:“杨某这个年纪开始读书,要说是为了科举,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当然也不是为了识几个字,那样的话,杨某随便找个人教教便成了,杨某要请的是真正有学问的老师。”
张凤奇沉吟了一会儿:“杨千总,人选本官倒是有一个,不过不在此处,杨千总要是不急的话,等下官把他请来,你们见一见如何?”
杨鹤笑道:“看样子县尊大人对此人极为推崇,不知是何方高人?”
张凤奇笑道:“实不相瞒,此人是下官的堂弟,此人才华横溢,史诗经典,无所不通,十三岁便成为童生,十七岁中秀才,又三年中举。不过此后三次会试都没考中,从此心灰意冷,绝了仕途之念。”
杨鹤闻言奇道:“此人才华横溢,怎么会考不中?”
张凤奇苦笑道:“怪就怪他的策论上,你说他针砭时弊也就罢了,偏偏影射的是朝中大臣结党营私。
其时朝中主政的不是东林党,就是齐、楚、浙三党,看到那样的文章,自然黜落。
下官曾屡屡劝他,即便看不惯,也得先考中进士,等做了官以后再说,可他却说羞于与那样的人同朝为官。
杨千总,这人学问是有的,就是脾气不怎么好,有些愤世嫉俗。”
说着张凤奇轻轻摇了摇头。
杨鹤笑道:“愤世嫉俗?敢愤世嫉俗的都是真正有学问的人,杨某找的就是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
“既如此,那下官明日便给他写信。”张凤奇笑道。
“对了,这位先生叫什么名字。”杨鹤笑道。
张凤奇笑道:“此人叫张凤梧,字栖之,自号磻溪山人。杨千总,你猜他的号是什么意思?”
杨鹤闻言连连摇头:“杨某粗人一个,哪里知道张先生自号的意思。”
张凤奇笑道:“姜太公就是在磻溪垂钓,最后等来周文王。我这堂弟取这个号,是感叹遇不到明主呢。”
杨鹤笑道:“同时也有自比姜太公的意思吧。”
张凤奇摇头叹道:“狂妄自大,不知天高地厚。”
杨鹤笑道:“是不是狂妄自大一试便知,到时先生来了,我便把这些百姓交给他管理,他若真的有才,当能让百姓生活富足,若是连这点人都管不好,那就说明他只会空谈。”
“哦?杨千总何以认为若是管不好这些百姓,就只会空谈?”张凤奇笑道。
杨鹤笑道:“凡事皆以县尊大人吧,大人乃一县之父母,做什么事,首先要考虑治下的百姓,若是不能令治下的百姓生活富足,那只能说大人这县令没有做好。一个县你都管不好,谈何管理一府,乃至一省,更何论全国了!”
张凤奇闻言默然不语,过了一会儿叹道:“若按杨千总所言,下官这个知县怕是真没做好。”
杨鹤摇摇头:“杨某初来抚宁县,不知抚宁县民生如何,不过看这县衙,亦知大人体恤百姓,不然的话,哪怕县里无钱,这县衙难道就不能修缮了?”
说着杨鹤话风一转:“不过杨某听说这里的百姓深受卫所官兵所苦,大人难道就没想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张凤奇叹道:“下官手下只有十来个差役,哪里管得了这些官兵?”
“所以大人就想利用我们来对付永平卫的官兵是吧?”杨鹤忽道。
张凤奇闻言吃了一惊:“杨千总为何这样说?”
杨鹤笑了笑:“大人极力想让杨某购买北面的荒地,那里距离永平卫不过二十里,永平卫的官兵岂会不打这些外来百姓的主意?而他们动了杨某部下的家眷,杨某怎会袖手旁观?”
张凤奇闻言沉默半晌,然后叹道:“千总大人好厉害,下官这点算盘全被千总大人看穿了。”
顿了顿,张凤奇接道:“千总大人既然看穿下官的用意,为何还要在县北买地?那里可比下官指给千总大人的地方远不了多少。”
杨鹤笑笑不语。
“莫非千总大人有办法令永平卫的官兵不滋扰那些百姓?”张凤奇问道。
杨鹤摇摇头:“没有办法,如此恶邻,谁也没有办法。”
“那千总大人为何还要……”张凤奇说了半句便即住口不问。
杨鹤笑道:“有些事走着瞧吧,毕竟咱们现在所说都是猜测,也许永平卫的官兵真的安分守己了呢。而且我们要做什么,总得听听县尊大人的意思吧,不然县尊大人的面子怕是不好看。”
张凤奇闻言思索了一会儿,忽然抚掌大笑,然后指着杨鹤笑道:“千总大人,你的算盘打得好精细啊!”
张凤奇和杨鹤本来只是低语,虽然中间隔着李茂春,不过李茂春一直俯着身子跟其余人等说话,因此两人说话并未觉得不便,而其余人等也未在意二人说些什么。
但是张凤奇忽然大笑,其余人等顿时住口,把目光看向张凤奇。
张凤奇见了自觉失态,摆摆手对众人道:“本官跟杨千总说了几句笑话,你们继续谈你们的。”
李茂春笑道:“县尊大人要跟杨千总聊天,那本将跟杨千总换个位置。”
说着站起身来,跟杨鹤换了下座位。
待换完座位,李茂春接着跟一众胥吏议事,气氛很快又融洽起来。
张凤奇见了,把头侧向杨鹤一面低声笑道:“杨大人真是好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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