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鹤冷笑一声:“若是把他的头发剃了,是不是更像建虏!”
听杨鹤厉声呵斥,蔡勇不敢正视杨鹤双眼,默默低下头来。
杨鹤哼了一声,对亲兵道:“给三斤松绑。”
亲兵闻言急忙用刀割断魏三斤身上的绳子。
魏三斤脱了束缚,揉了揉胳膊,突然上前抓住蔡勇的脖领子,反手就是一记耳光:“你奶奶的,刚才你手下调戏俺小惠妹子,还把老子一顿好打,他们跑了,老子就着落到你的头上。”
“住手,有我在这里给你做主,什么时候轮到你放肆!”杨鹤喝道。
魏三斤闻言,狠狠瞪了蔡勇一眼,恨恨松开蔡勇的脖领子。
杨鹤看着蔡勇冷笑一声:“你还真行,居然还纵容部下调戏女人。你先别急,这事儿一会儿我再跟你算账,咱们先把奸谍的事说清楚。”
说完,杨鹤对另外三人道:“你们叫什么名字,家里是谁在在广宁当兵,叫什么名字。”
“俺叫王狗蛋,俺爹在广宁当兵,叫王大山。”一人忙道。
“王大山?”杨鹤转头看向张顺的部下道:“谁认识王大山?”
一名士兵上前道:“回千总大人,小人认识王大山。”
“王大山现在人呢?”杨鹤接问道。
“战死了。”那士兵道。
杨鹤看着蔡勇冷笑道:“听到了么?”
蔡勇闻言默然不语。
杨鹤盯着蔡勇看了一会儿,冷声道:“这个人你是以什么理由抓的啊?”
看到杨鹤刀锋一样的目光,蔡勇只觉额头冷汗涔然而下,低声道:“杨大人别问了,下官承认是以缉捕建虏奸谍的名义劫掠百姓。”
杨鹤哼了一声:“你承认就好。”
说完,指着王狗蛋三人对亲兵道:“给他们松绑。”
亲兵闻言急忙给王狗蛋等人割断绑绳。
杨鹤看向王狗蛋等人道:“有我在这里,你们受了什么委屈都跟我说,我给你们做主。”
“这些王八蛋调戏我嫂子。”一人闻言叫道。
“我家仅有的一点银钱都被他们抢走了。”另一人叫道。
“这个狗官调戏小惠妹子,俺和三斤哥不让,他们就把俺和三斤抓起来了。”王狗蛋道。
杨鹤点点头,忽然大喝道:“把那些狗日的都给老子押过来!”
“是!”众士兵齐声应道。
随即把一众俘兵推搡到前面。
“把他们的衣服都给老子剥了,老子看看他们是如何搜寻建虏奸谍的!”杨鹤喝道。
众士兵闻令,当即用刀挑开卫所军的衣服,随着衣服破开,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却是一些散碎银子和铜钱。
指着地上的铜钱,杨鹤冷笑道:“蔡千户,你们真行,连铜钱都不放过。”
说完,杨鹤对魏三斤等人道:“你们看到哪些狗日的调戏女人,都给老子指出来!”
又对百姓们道:“你们也上来指认。”
当下有几名百姓从人群中走出,指认了十余名俘兵。
“把这些人拉到一边,哪只手碰过女人,就把哪只手给老子剁下来。”杨鹤喝道。
亲卫营士兵闻言迅速把这些士兵拉出来,二话不说,举刀就剁,随即便听一片惨呼声。
见杨鹤下手如此之狠,张凤奇等人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而蔡勇见了,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杨鹤看了看蔡勇冷笑一声道:“这些百姓都是老子部下的家眷,老子的部下很多都在广宁城战死了,他们死了,那他们的家眷就是我杨某人的家眷,绝不容任何人欺辱他们。这次老子只是斩他们的手,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情,老子就要他的命!”
“本……本官并未让手下士兵调戏妇女,而且此行本官也是奉命行事。”蔡勇战战兢兢地说道。
杨鹤听了冷笑道:“似你这等没有担当的蠢货,难为你能坐到副千户的位置。你刚才说你是奉孟乔芳之命而来,那么勒索财物,抢掠百姓,也是奉了孟乔芳之命是吧?”
“是,卑职是奉了孟千户之命。”蔡勇忙道。
听蔡勇自称卑职,杨鹤笑了笑,转头看向张凤奇等人道:“张大人,诸位大人,刚才蔡千户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县丞等人忙道:“都听到了。”
张凤奇道:“杨大人,下官即刻回县衙,然后拟一份奏章送往京城。”
杨鹤摆摆手道:“不急,先把百姓安顿好再说。”
张凤奇轻轻点了点头。
当下众人把卫所军抢劫的财物重新分发给百姓,又好言安抚了几句,然后命县衙几位主事和士兵带着他们继续前行。
待百姓们离去,杨鹤正欲下令士兵押解蔡勇等人回县城,忽见魏三斤和王狗蛋跟在自己身后。
杨鹤奇道:“你二人怎么没走?”
“俺想跟你当兵!”魏三斤道。
“嗯,俺要跟你当兵。”王狗蛋亦道。
杨鹤皱了皱眉:“你二人要是当兵,家里谁来看顾。”
“家里老娘有俺嫂子照顾,俺当兵还能挣份军饷,正好养家。”魏三斤道。
杨鹤摇摇头:“你父亲,兄长已经为国捐躯,你们家就剩下你一根独苗了,我不能让你再当兵了。”
“军爷,俺家有后,俺嫂子给俺哥生了个男娃。”魏三斤忙道。
“你嫂子生了?是个男孩儿?”杨鹤喜道。
魏三斤道:“是,是逃难的路上生的,早生了一个月,军爷,俺要当兵,俺要挣钱养活俺侄子。”
杨鹤摇摇头:“家里的用度不用你管,我会每月给你家送抚恤银子。你就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干活。”
“那点抚恤银子好干什么,俺要当兵杀敌立功得赏银,另外俺当兵不光是要养家,俺还想杀建虏给俺爹和俺哥报仇。”魏三斤道。
杨鹤闻言沉默半晌,过了一会儿问道:“你要当兵,你母亲和你嫂子知道么?”
“知道,她们知道家里的状况,这才同意俺去当兵,只是叮嘱俺要多加小心。”魏三斤道。
杨鹤默默点了点头。
杨鹤能够理解魏三斤的母亲和嫂子现在的心情。
杨鹤虽然没有为人父母,但是却做过别人的儿子。
当年他成为情报部正式密工的时候就被告知,他原来的身份已经被注销了,他的父母已经收到他的死亡通知书。从此以后,他跟家庭不能有任何联系。
杨鹤当年只有十七岁,其实还是个孩子。孩子哪有不想母亲的?
有一次,他借着休假之际偷偷跑回老家。他知道不能跟母亲见面,他只想偷偷看母亲一眼。
可是当他看到自己的母亲的时候顿时大吃一惊。
当时他的母亲只有四十多岁,可是鬓角的头发都白了,身体也佝偻了,看上去就像五十多岁,甚至六十岁的女人。
当时杨鹤的心就跟刀搅似地,他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如此苍老。
因为母亲失去了儿子就等于失去了希望,生活对于她来说已经没有太大意义,这样的心境怎么可能不老?
杨鹤当时真的很想走过去,让他的母亲看看他,知道他还没死。
可是他没法过去,因为他的教官来了。
教官严厉警告他,既然选择做了密工,就必须抛弃亲情,否则不仅会害了他自己,还会害了他的亲人。
看着母亲微微佝偻的身体,杨鹤对教官的无情无比愤恨。
回来以后,他受到了严厉地警告,然后他抛去一切杂念,刻苦训练,终于有一天,在对抗训练的时候,他把那位教官打成重伤,令这位教官直接退役。
此后两年,先后有四任教官在跟杨鹤对抗训练以后退役,杨鹤因此被情报部誉为最冷酷无情的人。
但是大家都不明白杨鹤为什么会对教官这么狠,因为教官并不是杨鹤执行任务的目标。
真实的原因只有杨鹤自己知道。
他之所以把那些教官打残,令他们退役,就是因为他们每次训练,都给学员灌输什么忘却亲情之类的屁话。
杨鹤是一个有思想的人,他认为,一个连亲情都能忘却,连父母的养育之恩都能忘却的人,是不可能对国家真正忠诚的。
杨鹤心里始终记着母亲鬓角的白发,记着母亲佝偻的身体。
后来,杨鹤开始独立行动,并逐渐成为情报部的王牌密工,再也没有人监视他,也没人敢监视他,因为杨鹤拥有杀人执照,发现可疑的人,可以不问缘由,直接干掉。
然后他借着一次休假又回到老家偷偷看望自己的母亲。
这次回去,他发现母亲病得很重,而且似乎已经没有了生念。
等到夜间,杨鹤悄悄潜入母亲的房间,将母亲唤醒,然后告诉母亲,他没有死。
杨鹤告诉他的母亲,以后如果有机会他还会回来看她,让她好好养病,开心地活下去,但是一定要保守他还活着的秘密。
那一夜,他的母亲哭了一夜,是高兴的哭。
后来,杨鹤又回去了一次。
他看到了一个奇迹,他的母亲就像枯木逢春,忽然焕发了生机。虽然母亲鬓角的白发依旧,但是精神状态却极佳。
儿子,很普通的两个字,但是对于母亲来说,就是一切。
推己及人,魏三斤的母亲现在的状况恐怕比杨鹤的母亲当年更惨,因为她不仅失去了儿子,还失去了丈夫。
魏三斤已是她最后的希望,她怎忍心再把最后一个儿子送去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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