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杨鹤喝令,帐外数名士兵进入。
“慢着!”刘启忽然喝道:“杨鹤,你小小千总,竟敢捉拿朝廷命官,你是要造反么?”
杨鹤笑道:“怎么?刘大人要包庇此人?还是说刘大人跟韩初命是一伙的?”
刘启本来处于主导地位,不想杨鹤几句话下来,竟然反客为主,几人面面相觑,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杨鹤摇摇头笑道:“刘大人,你是京官,根本跟建虏扯不上关系,这人亲口承认跟孙得功认识,而且他所做的事情大人也听清了,卑职以为,大人还是不要替这个人说话了,免得泼自己一身脏水。”
刘启闻言默默点了点头,转头看向韩初命道:“韩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他血口喷人,他这是在诬陷本官。”韩初命叫道。
“是不是诬陷,诸位大人都是明白人,而且这里还有记录,我们刚才说的话都记得清清楚楚。”杨鹤笑道。
转头看向刘启,杨鹤笑道:“对了刘大人,咱们是不是该让韩大人画个押啊。”
这时徐方接口道:“韩初命是不是建虏奸谍,非我等所能定夺,待我们回京报于皇上,自有皇上裁定。这件事就先不要提了,你还是说说广宁城军饷的事情吧。”
杨鹤点点头:“行,不过你们总不会让这个有建虏奸谍嫌疑的人坐在这里听着吧?”
“这个……”刘启迟疑了一下,看向韩初命道:“韩大人,你看……”
“哼!”韩初命站起身,冷冷地看了杨鹤一眼,转身出了营帐。
杨鹤摆摆手:“看住他,莫让他跑了。”
“是!”几名士兵应道。
“放肆!韩大人是不是建虏奸谍未有定论,你安敢缉拿朝廷命官!”徐方喝道。
杨鹤冷笑道:“徐大人,如果韩初命是建虏奸谍,因为我等疏忽放跑了,徐大人来担这个责任么?”
“跟本官何干!”徐方道。
杨鹤笑了笑:“总要担点干系的。”
“好了,杨千总派人看着就是。”刘启道。
“大人英明!”杨鹤抱了抱拳道。
刘启摆摆手:“关于空额之事咱们稍后再说,你先说说广宁城里的军饷到哪里去了。”
杨鹤笑了笑道:“不瞒大人,卑职不曾见过广宁城的军饷。”
刘启怒道:“你竟敢愚弄本官,本官早已查明你们给士兵每人发了十两赏银。你们若是没有拿到广宁城的军饷,如何有钱给士兵发放赏银?”
杨鹤笑道:“大人说的是这笔钱啊,没错,我们是给士兵每人发放了十两赏银,不光是发了赏银,卑职还买了几万亩地给士兵们安家之用。不过这笔钱却不是我们从广宁城的府库拿的,而是从叛军手中抢来的。”
顿了顿,杨鹤接道:“当时我们进城平叛,叛军眼见不敌,便弃城而逃,我们在罗总兵率领下,将叛军大部拦截在城内,并截获了一批银两。
后来,建虏大举攻城,罗总兵率领士兵浴血奋战,眼见援军迟迟不至,而广宁城守军已折损大半,罗总兵下令撤兵,撤兵前罗总兵交待弟兄们奋勇杀敌,要予以奖赏,让我们把从叛军手中抢来的银子赏给兄弟们,并让我们妥善安置阵亡士兵的家眷。
刘大人,怎么?这笔钱是广宁城的军饷么?这我们可就不知道了,我们是从叛军手中抢来的。”
徐方闻言接口道:“就算这笔银子是你们从叛军手中抢来的,那也是广宁城的军饷,你们如何就敢私分?”
杨鹤闻言笑道:“徐大人,你好像搞错了吧?这话你应该这样说,如果没有我们拼死打败叛军,这笔钱已经被叛军抢去交给建虏了。”
笑了笑,杨鹤接道:“徐大人,如果叛军把银子交给建虏,你敢跟建虏要这笔饷银么?怎么?我们从建虏手中把银子抢回来了,就变成军饷了?”
忽然,杨鹤收敛笑容,冷声说道:“就算这笔银子是军饷,广宁将士浴血奋战,难道不该赏么?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广宁城杀了多少建虏?死了多少弟兄?
你们的眼中除了钱,有没有想过那些我们这些人!
你们口口声声说守土有责,我们是守土了,可是你们的增援呢?熊经略和王巡抚当时可是答应我们,让我们坚持几日,他们整顿完军马就会增援我们,可就因为韩初命这样贪生怕死的小人,置大明疆土于不顾,置我们边军将士生死于不顾!
我们只有三千人,是不是我们这些人全死了你们才满意!”
“等一下……”刘启摆摆手。
转眼看了看徐方和邢慎言,刘启接道:“杨千总,你刚才说熊经略和王巡抚让你们坚守广宁城?”
“正是,若不是熊经略和王巡抚之命,罗总兵怎会留下坚守广宁城?”杨鹤道。
刘启看了看邢慎言道:“邢大人,熊经略和王巡抚让罗总兵守城,此事你知道么?”
邢慎言看了看杨鹤,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事不提也罢,熊大人和王大人令罗总兵坚守广宁,最终却听了韩初命这样的小人之言未派兵增援,说出去,只会让守军将士寒心。”
刘启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想了想,刘启笑道:“黑参将,张游击,来,快请坐,杨千总,你也来坐。”
杨鹤抱了抱拳:“诸位大人在这里,怎有卑职的座位。”
刘启摆摆手笑道:“杨千总年轻有为,很懂事理啊。”
“谢大人夸奖,卑职行事鲁莽,言语无端,若有冲撞,还望诸位大人海涵。”杨鹤躬身施礼道。
“年轻人嘛,有点冲劲很正常嘛,两位大人说是吧?”刘启笑道。
徐方和邢慎言闻言笑道:“刘大人说的是。”
刘启点点头,冲杨鹤笑道:“杨千总,你刚才所言在理,若不是你们誓死平叛,那笔饷银早让建虏得去了,你们从叛军手中把银钱抢回来,自然不能算私吞军饷,这事儿本官回京以后自会替你们分说。”
“多谢大人。”黑云鹤和张明先忙道。
刘启笑了笑道:“至于吃空额一事,虽说你们是为了激励士兵,可终究不是吃空额的理由,朝廷该查办还是要查办的。”
杨鹤沉吟了一会儿道:“刘大人,请恕卑职冒昧地问一句,朝廷是想要一支真正能打仗的军队,还是想要一支只有数量,却一触即溃的军队?”
“此话怎讲?”刘启问道。
杨鹤道:“朝廷要是想打造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军队,那就裁减军队数量,用养十万甚至十五万士兵的钱养五万士兵。”
“五万士兵?你觉得有五万士兵我们能打败建虏?你知不知道,光辽东我们有多少城池要守?”刘启问道。
杨鹤笑了笑:“很多城池原本是不用守的,卑职从广宁城回到关内这一路,看到朝廷设有很多卫所,卑职以为这些卫所大部分都是没用的,养那些士兵只是徒耗军饷而已。”
“哦?那你说说哪些卫所是摆设?”刘启笑问道。
“从宁远到山海关一线,中间所有的卫所都是摆设。”杨鹤道。
“什么?从宁远到山海关一线,中间所有的卫所都是摆设?”刘启惊道。
杨鹤点点头:“是,如果守不住宁远,那么沿途所有的卫所都挡不住建虏大军,建虏甚至可以不用理会这些卫所,就可以长驱直入,兵临山海关城下。如果在宁远能挡住建虏,那这些卫所更是无用。”
“你的意思是只要在宁远驻守一支军队就能挡住建虏?”刘启问道。
杨鹤道:“如果单纯防守的话,那么只要扼住宁远就可以挡住建虏,但是若想收复辽东的话,那就必须在松山,锦州至闾阳一带打造一个前方基地。”
刘启笑道:“魄力不小,居然想收复辽东,看来你是主张进攻了?”
杨鹤摇摇头:“现在的局势我们只能防守,稳固住现有防线,训练精兵。然后才能徐图出击。”
刘启仔细地打量了杨鹤一会儿,慢慢点了点头:“难怪罗一贯临终之时提拔你为千总,确是有些远见卓识。”
扭头看了看徐方和邢慎言,刘启道:“两位大人怎么看?”
邢慎言笑道:“杨千总,本官对你真是佩服,只一句话,就转了话头儿。”
杨鹤笑道:“卑职并未转移话题,卑职的意思是如果朝廷想要一支精锐部队,那我们这支部队就是实数两千五,虚数六千,如果朝廷必须要实数,那我们就只有两千五百人。”
顿了顿,杨鹤正色道:“但是我们所报的人数除了现有的两千五百人,剩下的都是在西平堡和广宁城战死的士兵,朝廷必须发放抚恤,按照他们的军饷发放抚恤,并且至少抚恤三年。”
刘启看向徐方道:“徐大人,清军之事由你负责,你怎么说?”
“此事断然不行!此例一开,人人效仿,朝廷怎么承受得起?”徐方摇头道。
“徐大人的意思这些人就白死了?”杨鹤冷然道。
“抚恤肯定有,但是却不能按你所说发放。”徐方摇头道。
杨鹤摇摇头:“徐大人,你知道士兵们为什么到了战场上不愿意拼命么?他们连卖命的钱都拿不到,死了家人就生活无着,你想让谁拼死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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