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杨鹤道:“龙川兄,不管怎么说,你也是一方父母,这件事王员外做得太过了,你跟他说一下,把人家的闺女放回来,再把借据销了。”
“这个……这样吧,我找王员外谈一谈,不过能不能成我不敢保,毕竟这户人家写了借据。”张凤奇沉吟了一会儿道。
“实在不行,龙川兄就把这户人家欠的钱还上,把这户人家的闺女赎出来,王员外总不会连这个都不答应吧。”杨鹤笑道。
张凤奇忙道:“这个应该没问题。”
“那就有劳龙川兄了。”杨鹤笑道。
“惭愧,惭愧。”张凤奇忙道。
张凤奇走后,张凤梧看了看杨鹤笑道:“应时兄,我还以为你为冲家兄发火呢?”
杨鹤摇摇头笑道:“栖之兄,我跟龙川兄认识的时日虽然不长,但对龙川兄的为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如果不是有特别的原因。龙川兄怎会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凤梧叹了口气道:“治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身为一县之父母不为百姓做主,终究称不上是一名好官。”
杨鹤笑了笑道:“栖之兄,我觉得官场上的学问你应该跟龙川兄讨教讨教。”
“你让我跟家兄学这些东西?”张凤梧神情不由一凝。
杨鹤笑道:“栖之兄,你应该明白,王员外这样的人不是龙川兄能对付得了的,龙川兄要是跟王员外较劲,最后只会把自己搭进去。”
“搭进去就搭进去,大不了不做这个官儿。”张凤梧道。
杨鹤笑道:“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反而把自己搭了进去,那你管这件事有什么意义?难道就图一个名声?”
“那总不能任由这样的事情发生不管吧?”张凤梧道。
“管,当然要管,但是得等你有那个能力的时候再管。”杨鹤笑道。
张凤梧摇摇头:“什么时候算有能力?如果永远没有那个能力,是不是就永远不管了?”
杨鹤笑道:“如果没有特别的助力,那就想办法升官,等升到一定职务就有能力去管了。”
张凤梧闻言沉吟了一会儿道:“应时兄,现在你知道了这件事,你要不要管?”
“你没看出来我已经在管了么?”杨鹤笑道。
“你所谓的管就是让家兄去求王员外放回这孩子的姐姐?那这孩子的父亲就这么让人白打了?”张凤梧接问道。
杨鹤不答反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两天刘御史会来抚宁县?”
张凤梧轻轻点了点头。
杨鹤笑道:“那你现在明白我要龙川兄拿回那张借据的目的了么?”
张凤梧闻言恍然道:“你的意思是让家兄把这件事告诉刘御史,让刘御史弹劾王员外?”
随即张凤梧轻轻叹了口气道:“就算弹劾了又能如何?王员外已经致仕了,我们终究不能把他怎么样。”
杨鹤笑道:“确实不能把王员外怎么样,但是作为地方官总得有个态度吧?”
张凤梧苦笑道:“我觉得做出这样的姿态并没有什么用处,相反,还会助长王员外的嚣张气焰。”
杨鹤冷笑道:“嚣张?我还真希望王员外能嚣张一些,最好在当地搞得天怒人怨,那样我收拾他就没什么顾虑了。”
“什么意思?”张凤梧疑惑道。
杨鹤轻轻摆了摆手,回身对丁狗剩道:“好孩子,今天我就收下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麾下的士兵了。
有一句话你记住了,当你和你的家人被人欺负了,找官府是对的,但是当官府管不了的时候,就得靠你自己去解决问题。男儿天职保家眷,该动用武力的时候,就动用武力。”
“俺打不过他们。”丁狗剩道。
杨鹤笑了笑道:“你现在打不过,以后总能打过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爷,你的话俺记住了。”丁狗剩忙道。
杨鹤轻轻摸了摸丁狗剩的脑袋:“不过你既然做了我手下的士兵,家里有事,自然有我给你做主。”
“谢谢总爷。”丁狗剩忙跪地磕头。
杨鹤伸手把丁狗剩拉起来笑道:“对了,你怎么知道县里招兵?”
“俺听叶大哥说的,然后俺就求叶大哥带俺来了。”丁狗剩道。
“你叶大哥叫什么名字?”杨鹤接问道。
丁狗剩忙道:“叫叶良辰。”
杨鹤点点头,回头对李茂春道:“大哥,问问叶良辰是哪一个,叫他进来。”
李茂春闻言冲门外喊道:“谁叫叶良辰?”
一名年轻人忙道:“小人就是。”
李茂春招了招手:“进来,杨大人有话问你。”
叶良辰闻言,急忙进了门房。
杨鹤抬眼打量了一下叶良辰笑道:“你叫叶良辰?今年多大?”
叶良辰忙道:“回军爷的话,小人今年十七。”
“为什么来当兵?”杨鹤接问道。
“家里穷,快吃不上饭了。”叶良辰忙道。
“家里没有地么?”杨鹤问道。
叶良辰摇摇头:“原先还有几亩地,不过去年被王员外强占了。”
杨鹤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哦?你家的地也被王员外强占了?怎么强占的,说来我听听。”
叶良辰叹了口气道:“小人是王家庄人,庄里有个无赖名叫王二,他为了巴结王员外,谎称小人家所耕之地乃无主荒地,要投献于王员外,王员外不问缘由,便把小人家的田地给占了。”
“等等,那个王二说你家的田地是荒地,你家没有地契吗?”杨鹤问道。
叶良辰摇摇头:“并无地契。”
“怎么会没有地契呢?”杨鹤疑惑地问道。
张凤梧叹了口气道:“没有地契,便不在官府账册,这样就无需缴纳赋税了。”
“朝廷的赋税如此之低,他们为何要贪图这点便宜,竟然不到官府办理地契?”杨鹤疑惑道。
“赋税确实不多,但是徭役的负担却比赋税高多了,修桥铺路,押解粮草,运送物资,吃住的费用都是役夫自己承担,叶家的土地要是在官府的账册上,是要服徭役的。”张凤梧道。
“这话怎么说的?有田关徭役什么事?”杨鹤奇道。
张凤梧苦笑道:“应时兄,大明的役法分两种,一种是以民为役,一种是以田制役。人丁之役称无赋役,即不是出自田粮而是出自人身之役。田产之役称有赋役,即因田粮而佥派之役。叶家如果把田地在官府报备,就需要服田产之役。”
摇摇头,张凤梧叹了口气接道:“叶家这种情况是隐瞒土地,躲避赋税徭役,还有些人为了躲避徭役赋税,则是主动把田地投献于贵族官宦士绅人家,甚至自愿投身于官绅之家为奴为仆。”
杨鹤闻言皱了皱眉:“主动把地送人,那不成了佃户了么?”
“是。不过这些人成了佃户以后,依然种的是原来的土地,只是每年会给东家缴纳一定的佃租,但是跟服徭役负担的费用相比,缴纳佃租要少很多。”张凤梧道。
杨鹤闻言默默点了点头。
现在杨鹤有些明白大明的财政收入为什么这么少了。
老百姓都把自己的土地投献于那些免税免徭役的官绅之家,朝廷哪里能征得上来赋税?
摇摇头,杨鹤叹了口气。
对于农民来说,土地就是他们的命,不是万不得已,他们是决不会把土地送人的。说到底,这都是被徭役给逼的。
但是把土地送人,等于是主动让人兼并土地。
而纵观历史,每一个王朝的没落衰败,基本上就是土地兼并引起的。
大明的老百姓主动把土地送给那些官绅兼并,毫无疑问,大明的土地兼并问题肯定比历朝都要严重。
如此严重的土地兼并,一旦出现自然灾害,那老百姓马上就会走投无路,想不造反都不可能。
所以说,要想解决大明的财政问题,首先得解决土地问题,而要想解决土地问题,首先得解决老百姓的徭役问题。
杨鹤正思索间,张凤梧轻轻碰了他一下,然后朝叶良辰努了努嘴。
杨鹤苦笑一下,看向叶良辰道:“除了你们家的土地被王员外强占了以外,还有别家的土地被王员外强占的么?”
叶良辰忙道:“王家庄周围那些开垦出来的荒地,基本上都被王员外家给占了。”
“王家庄在什么地方?”杨鹤问道。
“在卢龙县和抚宁县交界。”叶良辰道。
杨鹤轻轻点了点头。
想了想,杨鹤笑道:“叶良辰,你也要当兵是吧?”
“是,还望军爷能收下小人。”叶良辰忙道。
“行,我这就让人给你登记。”杨鹤笑道。
“多谢军爷。”叶良辰忙道。
杨鹤摆摆手,让赵梁松给叶良辰登记。
待叶良辰登记完,杨鹤将魏山劲和王卫国唤进来,对两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二人听了连连点头。
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头,杨鹤笑道:“带叶良辰和狗剩儿去绸缎庄领布匹棉花。”
然后对叶良辰和丁狗剩道:“你们跟他俩走。”
“多谢军爷。”叶良辰和丁狗剩忙道。
见丁狗剩脱下自己的外衣,起身跟在叶良辰身后,杨鹤笑道:“狗剩儿,这件衣服你穿着吧。”
“总爷!”丁狗剩忽然伏地冲杨鹤嘭嘭嘭磕了几个头,泣声道:“俺长这么大,还从来没人对俺这么好过。总爷,俺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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