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嘞噔……咯嘞噔……咯嘞噔”
狭长的安南国土上,一列长长的蒸汽机车冒着浓浓的白烟在铁轨上狂奔,厚重的车轮碾过铁轨接口处,就会发出一阵阵有规律的沉闷声。
不久前,这是一列装甲运兵机车,现在却是一列运载尸体和伤员,气息沉郁棺椁灵车。镶嵌在车厢外面的铁板尽是冷兵器造成的伤痕,有些部位甚至扭曲变形,就像破烂的抹布。
车厢里,弥漫着伤药和血腥的气味,不时传出忍耐不住的呻吟声,透过车厢木板的缝隙豁口,可以看见里面都是一群军人,来自旧大陆弗朗士王国的军人,只是大部分都是伤兵。
他们无时不刻忍受着伤痛的折磨,不知道这趟回程归途什么时候才到头,这些人都是增援南方西贡港口的援兵,为了对抗来自中土王朝的帝国惩戒,结果仅仅支撑了一天,就不得不在高地令人发指的战损现实前,无可奈何地被迫撤退。
第四节车厢,外表看上去最完好,里面甚至有软垫座位,在座的都是弗朗士军官,只是大部分人都神情木然,眼睛看着某个方向,眼神涣散,根本集中不到一处。
只有两个人的表情还算正常,一位年龄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弗朗士王国的军装,佩戴者上尉的军衔,气质却与附近的同僚截然不同,他的脸色尽管有些悲痛,不过眼睛里还有一些活人的生气。
另一位是上了年纪的老人,穿着浸透硝烟味的灰色长袍,只有从衣领处的鸦白色,可以看出来这原本是一件白袍,这是一位身经百战的长者,见惯了各种大场面,因此才能在王国军队惨败后,还能保持如此从容。
“我们完了!”
年轻的弗朗士上尉叹了口气,他的话显然刺激到身边的同僚,有人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只是很快地就压抑下去。
军官车厢里,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在安南的统治即将落下帷幕。原本他们都把这个中土帝国的藩属国当作任意揉捏的雏妓,不仅在她的身上发泄各种欲望,还因为各种特权,享受着当地人的服侍。毕竟这是一个仆人成打,女人随便用的天堂热土。
可惜,当安南国背后的庞然大物盯上这里,来自弗朗士王国的军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尽管敌人不宣而战显得非常卑鄙,不够道义。可是,换做是他们自己,如果有机会,同样会对敌人做出相同的事情,一切都是为了胜利。
“我们完了!”
年轻的弗朗士上尉再次说了这句话,成功地引起老人的注意,他深吸一口气,抚平心灵的创伤,将战场上敌人凶狂的杀意渐渐遗忘在脑海深处。
“巴松,我的弟子,世界上没有永远强大的王朝,也没有永远强大的军队。尽管在我的时代,曾经追随拿破仑皇帝称霸旧大陆,没过多久就在列强的干涉中惨败,就连不可战胜的拿破仑殿下,也无可奈何地走下神坛。”
“尽管我是一位亡灵法师,拥有唤起死人的能力,可是在滚滚碾压而来的大势面前,个人的力量,根本不值得一提。”
弗朗士上尉巴松低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我知道,中土帝国仅仅出动两个边疆领地的军队,还有一些民间的游侠、骑士,就把我们打败了。可是我真的不甘心,他们不会放任我们离开,也不会容忍我们的存在。”
年迈的亡灵法师轻轻摇头:“我的弟子,巴松,不要气馁啊。尽管我们有可能失去安南国,不过万象和真腊都在掌握之中,我们有足够宽裕的战略回旋余地。再说了,布里泰恩王国的东印度公司,不会坐视我们失败的。毕竟中土帝国有一句至理名言,没有嘴唇,牙齿就会感受到寒冷。来自旧大陆的列强,在某种程度上,是互相竞争,互相扶持合作的关系,我们有默契,一致对外的默契。”
弗朗士上尉巴松,岘港驻军最高长官皮埃诺的副官,通过战争法庭的审判,跟随援军南下收复失地,结果他在品尝第二次失败后,对于胜利的信心已彻底破碎。
“巴蒂斯特老师,我们还会回来吗?我们还能回来吗?”
年迈的亡灵法师巴蒂斯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很巧妙地技术性转移话题:“中土帝国的惩戒军团有五百二十四人,根据我的观察,他们的平均水准是高阶骑士,首领的实力应该是一位圣骑士。不过他们的负重能力远远超过旧大陆列强国内的大部分骑士,只有教会的圣杯骑士团和高阶黑骑士组建的与龙角力骑士团,才能够与他们匹敌。可是我们面对的只是中土帝国的两个边疆领,拱卫首都的御林军,该不会是全员圣骑士……呃,那太可怕了。”
弗朗士上尉巴松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中土帝国不仅拥有冷兵器时代的巅峰战力,炮舰的威力也丝毫不逊色于旧大陆列强,根本看不见胜利的希望。
亡灵法师看到自己的弟子被吓地够呛,才缓缓地开口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巴松,我的弟子,如果中土帝国只有全金属外壳的骑士团,我们就有一丝取胜的可能。毕竟我国的隐修会,有很多精通诅咒、污术的大师,对付纯粹的骑士军团,我们有很多的经验。”
弗朗士上尉巴松原本耷拉的头立即抬起,看着对面的亡灵法师,深吸一口气随即缓缓地呼出,似乎找到了精神支柱,整个人都恢复了生气。
灰袍老人微笑着轻轻点头:“我们在万象和真腊的发展很好,有资深的猩红炼金术大师,从俘获的土著神裔体内,抽取并制作出完整的术士血脉,移植的排斥效应可以用药物压制。巴松,我的弟子,如果你想要获得力量,成为一位王国术士,我可以推荐你去接受移植手术。”
弗朗士上尉沉吟了片刻,随即重重地点头,毕竟他跟随一位亡灵法师学习,竟然会变成炼金术学徒,这个结果也是让人醉了。
“污……”
短暂的归途抵达终点,蒸汽机车的驾驶员封闭锅炉,缓缓地扳下减速闸,这一列满载死亡和伤员的列车终于开始降低速度。
简陋的站台上,负责接待的站长,深深地吸了口气,从熟悉的煤灰味道和滚滚而来的蒸汽热浪里,闻到陌生又熟悉的血腥味道,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也算是殖民地的高官之一,很清楚前方的战事。
当蒸汽铁甲列车终于停下,一个满编的弗朗士军团,在官复原位的皮埃诺上校带领下,从候车室离开,鱼贯而出地来到站台。
毫不知情的弗朗士军人,脸上充满年轻人的朝气,眼睛里尽是对功勋和胜利的渴望,不过他们也听说过前线的战事,眉目之间揉杂着对战争的不安。
当一节节车厢从他们的眼前经过,冰冷的尸体被胡乱地堆叠在一起,死去的同胞和战友就像肮脏的货物,被蒸汽列车从前线战场运走,所有人都开始躁动起来。
装满尸体的黑厢过后,陆续出现的是满车的伤员,有的面容被毁,惨地不忍目睹,有的满脸纱布,鲜血还在往外渗出,有的失去了手臂和腿脚,空荡荡的袖子和裤管,无声地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他们虽然活着,眼中却已没了生气,仿佛他们的灵魂已经留在了战场,只有一具具躯壳逃了出来。
上校皮埃诺想起了驻地陷落的一幕,眼睛里透出浸透毒汁的苦楚,他忍不住摘下军帽,攥在手里,紧紧地攥住,骨节都由于太用力而发白。
在他身后列队的弗朗士军人,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不由自主地也跟着摘下帽子,向他们的战友致意。
可是车厢上的伤员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眼神木然地看着这一切,然后像一群走动的尸体,从列车上走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所有人都没有发出声音,偶尔有触动伤口的呻吟,也低微地恍若未闻。
安南国的弗朗士殖民军,遭遇有史以来的惨败,这是谁也没有想到的事情。
变幻莫测的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被乌云覆盖,黑压压地,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头上,就像不远处的中土帝国,庞然巨物的怪兽,对冒犯自己领地的蝼蚁,发出不满的声音。
可惜,就连这样低烈度的咆哮,弗朗士王国的殖民军都承受不住。未来究竟在什么地方,没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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