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文昌侯府迎来了一位贵客,竟是威国公府的国公夫人,当今大显三大国公府,游国公府、俞国公府、威国公府,其中游国公府和威国公府都是武将出身,只不过游国公府负责京卫城防,而威国公府则镇守南疆边防,如今威国公府儿郎大多驻守在南疆要塞,府中只剩了一干女眷并不足十岁的幼儿,在京都十分低调,如非必要从不露面,今天威国公夫人竟然来了文昌侯府,老夫人诚惶诚恐一直迎到了二门外。
威国公夫人五十左右,穿着一件略嫌老气的万字不断头纹的褙子,身材高大削瘦,一看就是精明强干的人,老夫人不敢托大,寒暄几句就让孙辈来给抚国公夫人磕头,抚国公夫人一一给了见面礼,嫡庶分明,又特意吩咐了舒莫辞近前来细细看了半天,紧抿的唇角松了开来,“果然是个伶俐孩子,让人瞧着就喜欢”。
说着退下了腕上的羊脂玉镯子套到舒莫辞手上,“好孩子,戴着顽顽,不喜欢就赏给下人”。
舒莫辞谦逊着道谢,威国公夫人又问了几句,老夫人忙知机让一众小辈退了下去,威国公夫人呷了口茶,笑道,“恭喜老夫人了,我这次厚颜上门就是受安平侯府之托,替安平侯府的世子爷向府上的大姑娘提亲,两个孩子我都见过,郎才女貌实在般配的很”。
上次安平侯夫人来过后一直没有消息,老夫人以为这门亲黄了,没想到安平侯府竟然托威国公夫人上门提亲,足可见对这门亲事的看重,喜的连声道,“小孩子们福薄,竟然劳动国公夫人亲自动问,可不折煞了?”
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威国公夫人留下孙文茂的庚帖告辞走了,京中的惯例,男方先留下庚帖,以示求亲的诚意,而女方则为表女儿家的矜贵矜持,会收下庚帖说再考虑一段时间,等男方再遣媒人上门说合,才将女方庚帖交给媒人送到男方,这样一门亲才算是初步定下来了。
老夫人拿着孙文茂的庚帖面色复杂,“想不到那丫头竟是个有造化的,安平侯府的世子爷,还请了威国公夫人上门说合,也不知道是上辈子修了什么样的福分”。
林妈妈连声念着佛,“可不是,跟安平侯府结上亲家,以后这京城看还有谁敢看不上我们侯府,日后四爷、七爷、八爷也能得个好前程!”
老夫人眉头皱了起来,“依那丫头的心性,嫁了这么户好人家,日后只怕更会肆无忌惮的对付钟氏,又怎么可能会提携浣哥儿?”
林妈妈小心看看她的脸色,“老奴多嘴说一句,大姑娘这可是高嫁,依靠娘家的日子还在后头,大姑娘聪慧,可不会自掘坟墓”。
老夫人眉头皱的更深,半晌方开口道,“遣人去外面候着,侯爷一下衙门就请到荣安堂来,去库房找几匹上好的料子给她送去,再请绣娘进府给她缝几件新衣裳”。
林妈妈知道这是要示恩了,心下暗叹,恭声应下退了出去。
舒棣上次闹的轰轰烈烈要致仕,不想折子递上去皇帝却不准,舒棣一辈子都在翰林院混日子,没做出什么实事贡献来,实在想不通皇帝为什么会驳了自己的折子,也只得罢了,照旧去混日子。
舒棣下了差回了侯府已是日落时分,顾不上换衣服一径进了荣安堂,进门就道,“老夫人,今天温首辅替温家十三郎向莫辞提亲,我已经应下了,这是十三郎的庚帖,过几日温家会遣媒人上门,到时还得劳烦老夫人”。
老夫人去拿茶杯的动作顿住,不敢置信看向舒棣,“你说谁?温十三郎?”
舒棣显然心情很好,一贯冷漠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是温家十三郎,今天下早朝后温首辅亲自跟我提的,庚帖也是温首辅亲手交给我的”。
舒棣想到老首辅跟自己提起时,郑重感慨的模样,白皙的脸泛起阵阵光彩,温漱流出身名门,又俊逸多才,更重要的是他在温家独特的地位,莫辞嫁给他,绝不会如嫁入其他高门大户举步维艰。
老夫人肃容看向舒棣,嘴角法令纹更加深刻,沉声道,“今天威国公夫人亲自上门替安平侯府世子向大丫头提亲,我收了安平侯世子的庚帖”。
舒棣一愣,神色慢慢冷清下去,“老夫人想必还未应允吧?”
“按规矩,女方总是要考虑一个月左右才做回答——”
“那就好,我已经应下温首辅,安平侯府的庚帖退回去就是,到时候就说是我先在外面接了温府的庚帖,一时没得来及跟您说”。
“安平侯府是皇后娘家,太子外家,莫辞嫁去安平侯府比嫁去温府好”。
“论人才,安平侯世子及不上十三郎一半,就定温家”。
老夫人还要再说,舒棣冷声打断她,“莫辞的婚事我做主,老夫人不同意,莫辞也不缺老夫人那份添箱”。
老夫人气急下扬手将小几上的茶杯朝舒棣掷去,茶杯砸到舒棣心口,茶叶茶水洒了一身,舒棣垂着头,眼皮都没撩一下。
老夫人气的喘了起来,“逆子,你给我跪下!”
舒棣缓缓跪了下去,林妈妈忙抚着老夫人的背顺气,“老夫人快别气坏了身子,有话好好说”。
老夫人大口喘着气,嗓音带了丝哽咽,“有话好好说?他是好好说话的样子?我还没说什么,他就这样忤逆我!我辛辛苦苦拉扯他长大,倒是养了个仇人!这么多年了,我图的什么!”
林妈妈见这真的是气狠,忙使眼色让舒棣服软,不想舒棣只垂头跪着,看都不看一眼,林妈妈急的直跺脚。
老夫人的喘息声渐渐平复下去,林妈妈看了看老夫人的脸色,低声道,“侯爷先回去吧,明天再来给老夫人请安”。
舒棣缓缓站了起来,“还请老夫人将孙府的庚帖给我,我去还给孙府”。
他这是不相信自己,生怕自己将他的女儿送进狼窝么!老夫人刚刚顺下来的气又涌上了心口,瞪着舒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舒棣脸上扯了扯嘴角,像是笑又像是哭,“老夫人,莫辞总是舒家血脉,还望老夫人高抬贵手”。
老夫人猛地拔高声音,“那个野种——”
林妈妈猛地跪了下去,咚咚地磕着头,“老夫人慎言老夫人慎言哪!”
老夫人回过神来,自悔失言,却拉不下脸来,只阴沉沉的看着自己的长子,舒棣面无表情,“请老夫人交出安平侯府的庚帖”。
老夫人只觉怒火烧的自己心肺枯干,竟是连动都不能动,舒棣看向老夫人手边宝蓝色插丝珐琅百鸟花卉的梳妆匣,贵重又要用到的东西老夫人都放在那里面,平日锁的紧紧的梳妆匣这时候却没有上锁,那张庚帖肯定在里面,刚刚老夫人准备对他说安平侯府提亲的事,肯定是要拿庚帖给他看所以才没有上锁。
舒棣猛地上前抢过那只梳妆匣,很容易在最底层找到一张红色的庚帖,看清楚姓名后,又将梳妆匣放回原地转身就走,老夫人没想到他竟敢擅自动手,震惊下手足虚软根本没办法阻止他,眼睁睁看着他出了房间,半天才猛地悲呼一声,眼眶一滴浑浊的泪滚落,她到底养了个什么孽障!她这么多年的辛苦图的又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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