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庄总算安静下来了,方才那些哭喊和尖叫整个庄子都应该听得见,想必人人都有点好奇的,当然,没有什么人会不识趣的过来看热闹或者打听,
站在屋外的常家夫妇格外好奇,他们对屋内的动静有种种猜测,可两个人也算是很世故明白,知道这个时候如果进去看或者偷瞧那就得罪人了
“你们进来吧。”朱达的声音响起。
听到这个,常家夫妇连忙向屋内走去,进屋之后两个人却楞在那里,原本以为屋内会有些奇怪的味道,会有些散落在地的衣裳,会有些小孩不方便看的场景,却没想到朱达和周寡妇还是保持原样,一个人坐在那里,一个人保持原样,两个人都是衣衫整齐,朱达看不出变化,周氏就好像经历了什么大事一样,和方才完全不同。
看到这一幕,常凯松了口气,他婆娘脸上的鄙视都消失不见。当然他们二位是不会看到人头的。
“给她安排一个住处,不要让男人靠近,她要什么就给什么。”朱达沉声说道
这番话让常家夫妇忍不住看了朱达一眼,他们本就心中乱猜,朱达的吩咐又让他们想歪了去,但看那周氏的神情态度,已经没有了之前进来的故作风骚,也没有了藏在那风骚下的仇恨和绝望,现在只剩下坦然,或许还有一点点放松。这变化朝大了说就像是死而复生,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正因为这变化,又让他们觉得事情没那么歪。
朱达笑了笑,看常家两口子的神情变化,他大概能猜到他们在想什么,但这也是人之常情,现在的朱达也有些放松,因为他能确定一件事,周氏接受了自己的恩情,抛弃了死志,彻底的投靠自己,接受庇护。
收服女人比收服男人还要费劲,朱达心中感慨道。
“去给她拿些羊毛来。”朱达说道。
在田庄里研究羊毛是难民妇人们的活计,按说是该常家的婆娘去拿的,结果常凯被她婆娘瞪了好几眼,这才反应过来该出门去拿羊毛了。屋中几人都知道常家婆娘这是不放心,还要在屋看着,免得孤男寡女生出是非来。
屋中无话,就这么安静的等着常凯回来,没过多久,常凯取回了羊毛,朱达示意他把羊毛放在周氏身前,看着眼前的羊毛周寡妇有些发愣,她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按照刚才和朱达在屋内的交谈,本以为接下来就是纺纱织布,做牛做马,可眼前这些羊毛是怎么回事儿?
“你看这羊毛和棉花像不像,棉花能纺成布,那羊毛能不能纺出来?”朱达闷声说道。
周氏看着眼前的羊毛,抬头看看朱达,又看看身边的常家两口子,脸上的坦然变成了迷惑不解,这是从前从未想到的事情,也是刚才没有料到的发展。
羊毛和棉花一样,棉花能纺纱织布,羊毛也能这样?乍一听到,当真闻所未闻。
看到周氏的神情,朱达也懒得卖关子了,他指着地上的那团羊毛说道:“羊毛一定能织成布,只不过我不知道其中的方法,我知道棉花能织成棉布,可我不知道怎么纺成纱,怎么搓成线,怎么织成布,这羊毛也是一样,我知道能织出布,但是我不知道这里面的法子,所以要你们来琢磨。”
话说到这里,周寡妇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神情,而常家夫妇对视一眼,则是露出了震惊表情,常家夫妇和周寡妇不一样,他们可是知道朱达从无虚言,说到做到,更不要说这位小爷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在河边新村就做成了多少匪夷所思的勾当,他说羊毛能织成布,那就一定能织成布。
“如果能琢磨出这个法子,少不了你的好处,你不要把这好处想成几两银子,一个庄子的小利。如果做成了,千两万两你都能拿到,你会过上和从前完全不一样的日子。”朱达继续说道。
周寡妇抬头看了一眼,又是低下头去,她表情没有变化,可大家都能猜到这其中的含义,无非就是朱达年纪轻轻,却说出这样的大话,整个怀仁县才有多少银子,你空口白牙的说什么千两万两,谁会相信。
她虽然不信,但常家夫妇相信,端坐在那里的这位小爷说过很多大话,当时都没人相信,可也一件件做到了,既然他许了这么大的好处,那就一定能做成,那就一定会给,做不成自家有没有什么损失,可要不做的话,到时候别人做成了,拿到好处后悔可就晚了。
屋中安静片刻,常凯的婆娘上前道了个万福,颇为恭敬的说到:“朱兄弟,这话讲出来丢脸,你常大哥和嫂子得了你的不少好处,按说不该太贪,可这羊毛织布的事儿嫂子也想琢磨琢磨。”
话说到这儿,常凯忍不住拽了下老婆,却被自家老婆一把甩开,回头还白了眼,常凯没奈何,只在那里干咳,脸色颇为尴尬,常家婆娘自顾自的说道:“不瞒朱兄弟说,嫂子从前纺纱织布就是一把好手,这些年也没闲着,手艺也是被人夸的,不信问你常大哥,这羊毛织布的营生嫂子也想琢磨琢磨,也想出分力,兄弟你看成不成?”
常凯一直在看着朱达的表情,他有几分尴尬和紧张,正要呵斥自家婆娘的时候,朱达却笑着开口了:“嫂子要想帮忙,那是更好,能做出东西来,我绝不会亏待了自家人。”
......
田庄内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难民们的训练还在继续,秦举人带着家人回了县城,家丁和年轻差人们的轮换也开始正常。
在下午训练的间隙,周青云骑马出去了一趟,他去把张巡检的人头杂碎,撒到了山野之间,这颗首级的意义就是给周寡妇看,向这个可怜的女人证明她的血仇已经报了,除此之外,这颗脑袋对朱达来说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他不需要这颗人头来夸耀自己的强悍和武勇,朱达还要避免自己和张巡检的死挂上关系。
反正张巡检被当街杀死,在被杀之前张巡检得罪了朱达,这其中有什么联系让人自己去想好了,正常人都会想到的,只是想到归想到,却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是谁杀了他。
按说进入冬天,离着年关也越来越近了,这一年的粮赋已经收完,县城又是不怎么过商队的所在,往年这个时候的怀仁县衙已经松垮下来,差人们喝酒赌钱,吏员们喝茶闲聊,上值这件事也没有人管,大家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轻松的很。
可这一年的冬天却不同,整个县衙热火朝天,六房三班没有一个闲着的人,往年这时候差人都不太愿意出城了,可现在却是进进出出不停。
往年这时候户房和吏房的大老爷都在家猫冬养老,衙门破破烂烂的,从来不修,房间低矮,四处漏风,哪有家里舒坦,县衙的老人都知道,每年过了十月之后,户房的周贵大老爷就只在家办差了,有什么事儿去他府上询问,就算知县大人和师爷先生有事,他老人家也难得来一次。
可今年却不同,那场鞑子入寇的大难之后,周老爷一个月就有二十几天在衙门里待着,外人看着还以为是为了怀仁县上下操心操劳,可明眼人细心人都知道,遭难赈济的时候这位爷老神在在的在家待着,万事不在,等秦举人回城之后,周贵才忙活起来的。
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因为收拢无主荒地的计划,这等发财的大计划,又是牵扯到衙门里的每一个人,县衙吏役都很主动,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对于县衙吏役来说,随着这发财大计划的推进,发起并主持这个计划的秦举人却渐渐被疏远边缘了,也有些愣头青询问为何,他们也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县衙吏役谈起这桩事来,脸上都有得意和不屑的笑容。
你读书好怎么样,你能考中举人又怎么样,真要做事还不是要靠咱们这些贱役办差的人,知县老爷名义上管着权限,可他能干什么,他能拿到多少,还不是看我们办差的人让他干什么,分给他多少。
当然,举人的功名还是足以压制全县,在城外的田庄还有头姓朱的老虎,大家也不敢做的太肆无忌惮,可秦举人不管细务,朱达又在城外待着不回来,听说最近还被张巡检的人夺了面子,在这般情形下,大家心中的敬畏越来越少,胆子越来越大,上下其手的人越来越多。
半个怀仁县的田地虽然不少,可分的人同样不少,谁又不想给自己多捞些,而且每个人都觉得我捞的这些别人注意不到,每个人都这么想,每个人都这么做,无主田地丈量的越来越清楚,但留给秦举人的份额越来越少,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
怀仁县依旧安静无声,有人说秦举人待在城内待在城外没什么区别,何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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