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烟花盛景不夜天

  洒落天书陵的星光与此时向陈长生幽府里灌涌的星光互相辉映。星光落在他的身上和断碑上,如雪一般,他的神识顺风雪而遁,不知去了何处。星光也落在别处,比如照晴碑上,碑面上的那些线条越来明亮,不时闪耀,仿佛有水银在里面流动。

  不见照晴碑,却能见碑文,无知无觉间,陈长生的真元像那些水银在碑文上流动一般,在经脉里开始流动,那些本有些枯萎的河流溪涧,随着真元的滋润,逐渐变得生机盎然起来,最终,那些清水向着断崖下方的深渊里坠落,看似与以往相同,隐约间却似乎多出了某种希望。

  深渊再如何深不见底,只要水流永远不竭地倾泻而下,那么想必总有一天会被填满吧?

  星光也落在第二座天书碑上,线条显现而明暗不定,仿佛神识飘于虚空之间,难测其方位。陈长生的神识随之而动,去了万里之外的某条江畔,倏然再归引江碑前,来回之间,一种难以言说的规则已经烙印在他的心灵里。

  星光落在前陵十七座天书碑上,无数前贤曾经发现的无数种解碑的方法,如雪一般落下,如叶一般飘零,在他识海里一一呈现,然后开始在身体里开始发挥作用,他的经脉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润,他的神识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滋养,他的气息在不断提升。

  时间缓慢地流逝,他在断碑前闭着眼睛,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星光照亮京都,甘露台依然在燃烧,只是散发的光线是寒冷的,仿佛是冰焰一般。

  圣后娘娘站在美丽到难以形容的冰焰之中,看着天书陵方向沉默不语,那块碑早就已经不在天书陵里,为什么陈长生却还能把那片星空填满?

  天书陵笼罩在雪般的星光里,碑庐四周一片安静,苟寒食、庄换羽、唐三十六等年轻的观碑者,看着碑面上那些在线条里流动的水银,神情各异,他们并不能确定今夜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与陈长生有关。

  苟寒食忽然抬头,望向东南隅那片繁复的星域,片刻后抬步向碑庐里走去。折袖紧随其后向碑庐里走了过去。随后,唐三十六、七间等人未作犹豫,也随之进了碑庐,然后消失,去往属于自己的天书碑前。

  他们不知今夜天书陵为何会亮若白昼,但知道很多年前王之策破境时京都的异象。

  他们清晰地察觉到,今夜的星光要比平日浓郁很多,即便是他们自己的命星,都要比往常要活跃很多,仿佛在等待着自己。对于修道者来说,怎能错过这样的机会,尤其是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在观碑二十余日之后,都已经到了破境的关键时刻,必须抓住所有的机会与天时。

  就在荀寒食等人走进碑庐,在照晴碑前消失之后没有多久,山陵里忽然响起一声极为清亮的长啸

  这声清啸,来自东亭碑前。

  神国三律梁笑晓站在碑庐前,神情如平日一般冷傲,只是微微颤抖的右手,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激动,数月前破境后,他的境界一直停滞不前,连带着观碑也停了下来,而今夜,他借着这片星光,竟一举突破到了通幽中境

  另一座碑庐前。

  唐三十六从怀中取出陈长生前些天交给他的药匣,从匣中取出药丸,递给身旁的折袖一旁,然后把剩下的药丸尽数吞进了腹中,然后闭上双眼。

  折袖看了他一眼,依样吞进腹内。

  苟寒食看了二人一眼,把离山剑宗准备好的药物,分给关飞白和梁半湖,不再停留,去往下一座碑庐,将剩下的药丸交给七间,这才施施然离开。

  这里是第三座天书碑,折桂碑。

  现在尚是春日,山间没有桂花,看不到那些碎金,也闻不到唐三十六最厌憎的香腻的桂花香。

  但此时不知为何,折桂碑庐四周,忽然生出一股极浓郁的花香。

  不知道是不是碑庐外这些天赋惊人的少年们,正在摧动真元运化药丸所散发出来的香气。

  啪啪啪啪。

  一阵极细碎、却有些惊心动魄的声音,从折袖的身体里响起

  那些声音,仿佛是他的所有骨头都被打碎了一般。

  紧接着,有水沸的声音从他的身体里响起。

  接下来,越来越多的水沸声在碑庐四周响起,盘膝坐在庐外闭目破境的少年们,身体渐被白色的雾气所包裹。

  沸腾,那是星辉真元燃烧的声音,那些灵山幽府被不停轻推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唐三十六睁开了眼睛

  他眼神里平日里常见的戏谑意味早已不见,只剩下肃然与平静,幽静无比。

  在他的黑眸最深处,仿佛还有星辉燃烧的余光

  这证明他的幽府已经开启。

  唐三十六通幽

  关飞白随后睁开了双眼,轻吐一口浊气,有热雾自唇角飘散。

  梁半湖睁开双眼,望向碑庐四周,脸上露出一丝憨喜,显得极为安乐。

  离山剑宗二子通幽

  紧接着,苏墨虚通幽

  圣女峰那位师姐通幽

  摘星学院的学生通幽

  槐院两名少年书生通幽

  折桂碑庐外,不停通幽

  引江碑前,七间通幽

  天书前陵,人人通幽

  星光落在天书陵上,如雪一般。

  有人破境通幽之时,碑庐外气机受扰,那些雪般的星光,会微有折散,如花一般散开,份外美丽。

  唐三十六站在折桂碑前,轻轻搓着手指,闻着那股香腻的花香,忽然觉得桂花并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的事物。

  星光落在他的身上,如水一般溅射开来,向夜空里散去。

  不远处,梁半湖与关飞白站立的地方,也有星光溅射向夜空而去。

  折桂碑庐外,十余道星光溅射,人影站在其间。

  相同的画面,还出现在天书前陵的很多座碑庐前。

  夜色下的天书陵,树木森茂,即便被星光笼罩,也有些幽暗。

  此时的山陵间,数十道星光溅射,银花处处,美不胜收。

  唐三十六望向折袖。

  雪白的星光把他的脸照的更加苍白,偶现潮红,正是心血来潮的征兆。

  他的真元被陈长生用铜针控制着,先前又吃了很多药物,异常凶险。

  这也是为什么和别的观碑者比起来,他迟迟没能通幽的原因之一。

  另一个原因,自然是因为他妖异的天赋血脉。

  忽然间,碑庐前只听到数道凄厉的风声。

  檐上出现数道深刻的刀痕。

  折袖的手指前端,探出锋利至极的爪甲,泛着金属一般的光泽。

  他的脸上生出很多灰色的毛发,眼睛变得无比艳红,给人一种血腥的感觉。

  忽然间,一道强大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迸发而出。

  他仰起头,发出了一声嚎叫

  嗷

  这声凄厉的嚎叫里,充满了不甘与愤怒,充满了轻蔑与骄傲。

  他的这声厉嚎,是对夜空里的满天星辰、更是对着北方极远处那团明亮在说:我赢了

  在天书陵里,星光落在破境通幽的少年们身上,溅射而离,仿佛火树银花,很是美丽。

  如果从陵外望过去,却更像是整座天书陵正在不停地放着烟花。

  画面依然美丽,却更加震撼人心。

  天书陵神道最前方有座凉亭。

  凉亭四周到处都是浅渠,渠里流淌着清水。

  今夜这些清澈的渠水,先是落了薄薄的一层雪霜,然后被山陵里的无数烟花照亮。

  凉亭下,那件满是灰尘的盔甲,也被烟花照亮。

  带着锈迹的头盔上,明亮一闪一现。

  盔甲里的人醒了过来。

  一道沧桑至极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显得有些沉闷。

  “果然到了野花盛开的季节了。”

  作为大陆第一神将,老人离开与魔族战争的最前线,守陵数百年,守的便是人类的将来,当他看到今夜天书陵上的烟火后,自然欣慰,然后在心里默默感谢了两个人。一个人叫荀梅,一个人叫陈长生。

  那些在天书陵外的大人物们,是来看陈长生的,根本没有想到会看到如此震撼人心的画面。

  一夜之间,数十名观碑者集体通幽

  这样的画面,在历史上从来没有出现过。

  陵外的园林里一片静寂,偶尔会响起几声长叹。

  烟花渐静,星辉渐暗,天书陵渐渐回复寻常。

  国教、朝廷以及各学院宗派的大人物们,破例进入了天书陵,在陵下等待。

  今夜破境的年轻修道者太多,有人破境通幽,有人进入了通幽中境,还有人聚星成功对人类来说,毫无疑问,这是一个丰收的夜晚。他们必须亲自处理后续的事情,绝不允许在这种时候出现任何问题。

  陈长生醒了过来,发现自己盘膝坐在断碑前,看了眼天色,想了想,确认还是五时。

  正是黎明之前。

  他站起身来,顺着草甸走到崖边。

  崖下的瀑布依然发着惊心动魄的声音。

  他没有出汗,没有疲惫的感觉,没有酸痛,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但他知道,已经发生了很多事情。

  黎明前最是黑暗,星光不足以照亮远处的京都。

  但在他眼中,京都是这样的清楚,每条街巷,甚至是国教学院里的大榕树仿佛都在身前。

  晨光渐渐来临,一线一线地隐没星空。

  但他知道那些星辰都还在头顶。

  他能够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那颗命星。

  这是他第一次在白昼的时候,感知到自己的命星。

  朝阳跃出了地平线。

  红暖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

  不知道为什么。

  说不清为什么。

  他并不知道昨夜天书陵发生了那般壮观的画面。

  他不知道自己成为了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通幽上境。

  但他就是觉得很感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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