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 痢疾

  高良和陈素慌慌张张地把高达送进了镇上的医院,高达一直口干舌燥、头痛肚痛,已经开始上吐下泻了。但是,医生却查不出是什么原因。

  陈素看着孩子的痛苦表情难受,又着急医生查不出病因,内心越来越焦虑。她只能时常摸着高达可爱但煞白的小脸安慰他:“达达,乖,再忍忍,一会就不痛了。”

  在镇上医院待了两天,陈素和高良给他办转院,转到了县里的医院,但是高达的病情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后来又转到了市里的医院,但始终无法止住上吐下泻。

  高达日渐消瘦,原本粉嫩的小脸此刻已经毫无血色,平时调皮捣蛋的劲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像霜打的茄子,无精打采的。

  高达没日没夜地打着点滴,陈素没日没夜地在医院守护。她整天望着源源不断的吊瓶药水,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就像她的心在流血,一滴一滴,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几天下来,陈素的两个眼睛又红又肿,也不知道她背着高达哭了多少回。由于连续熬夜,眼睛里满是血丝,声音也沙哑了,身体像高达一样迅速消瘦下去。

  高达才两岁多的孩子,长得可爱极了,又活泼开朗,又乖巧机灵,此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身体里的灵气都被抽干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体。

  可怜的孩子呀,吃什么拉什么,到最后只能吃流食。吃流食也拉,拉的都是黄水。打针打到全身上下都是针眼,手上、腿上,头皮上……针扎在高达身上,疼在陈素和高良心里呀。

  这样维持了半个月,最后高达已经拉肚子拉到瘦骨嶙峋、奄奄一息了,只剩下两粒眼珠子时不时地转一下。

  陈素每天以泪洗脸,心里就像刀绞似的,钻心的疼。相对陈素整日的喃喃自语,高良整日的沉默。男人和女人的表达方式是如此的不同,他把痛都放在心里,把悲伤藏在心底,让它隐隐地疼,隐隐地剧烈地疼。

  主治医生终于下了最后通牒,他也是一再地想挽留这个孩子的生命,没到最后一刻也不能说放弃。但是现在他已经法力无边了,他只得告诉孩子的父母“回去准备后事吧。”

  在医生说完这话的时候,高良望着窗外,他想人生也不过如此,无论自己多么努力,无论曾经付出了多少艰辛,也无法把生活过的像自己想象中的那样,哪怕只是家人健健康康,这个最基本的愿望都无法实现。此刻他真想从这窗户跳下去,就当这个世界上不曾有过那么一个人,当初拼了命要生儿子,现在拼了命也救不了自己的儿子。

  陈素听完医生的话愣住了,转而“扑通”跪下,双手拉住医生的衣襟,一边磕头一边念叨“求求你救救我儿子”。

  “我们已经尽力了,真的没得救了,气息已经很弱,即使再好的医院也救不了,还是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吧,今天下午就出院。”医生从陈素手里扯出自己的衣服,转身走了。

  陈素没有追着医生跑出去,她瘫坐在地上,没有哭也没有闹,两个眼睛放空,就像这个世界都跟她无关一样。

  陈素突然笑了起来,眼睛开始发亮,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她腾地从地上站起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高良说,“好的医院,对,我们转院。”

  高良目光呆滞,神情麻木,完全没有听清楚陈素在说什么。

  陈素抱起高达就往病房外跑,嘴里反复地大声喊着“转院,转院”。

  此刻高良回过神来,也紧跟着冲出病房,像重新找到了救命稻草,跟着大喊“”转院,转院。

  高达转去了市里的另外一家大医院,陈素和高良把这最后的一点点希望都压在这家大医院了。他们依然心急如焚,但又在这其中看到了一丝亮光,正是这道亮光,支撑着他们艰难地熬着现在的日子。

  其实,整日心急如焚的又何止陈素和高良,他们的父母也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家里喊天喊地为高达祈祷。

  以前陈素的婆婆每年都要参加村里举行的一年一次的神会,以此来保佑孩子们的健康平安。但是陈素的公公对此厌恶至极,他不但自己从来不参与这类事件,而且骂他们装神弄鬼,专门做些没用的事情。

  而如今,陈素的公公在家里请了道士,给高达做法驱魔。

  他以前总说只有心里有鬼的人才会信神,做人就应该要亮堂堂地做人,不走那些歪门邪道。但现在,他正一边烧纸钱一边求着十八代祖宗要保佑高达呢。

  陈素的婆婆在家里还有几个孩子要照顾,但她也有她牵挂孙子的方式。她时不时地就哭得像当初听到高霏是个死胎的时候的样子,嘴里喃喃地念着“我可怜的孙儿呀,我可怜的孙儿呀……”。她的两个眼睛本来就不好,如今整日整日的红通通的,看东西越来越模糊。

  陈素的父亲母亲也像亲家一样,每天胡思乱想干着急。

  但是,干着急有什么用,孩子还是在医院没有任何起色。

  转到新医院的第二天,高良身上带的钱已经所剩无几,他得回家去取钱,顺便要拿些换洗的衣服过来,这几天变温,晚上有点凉。

  晚上,陈素一个人在医院陪护高达,她坐在病床边,眼睛死死地盯着心电监护仪屏幕。由于一刻也不敢离开高达,她在高良回家之后就一口水都没喝过。

  大概深夜两点多,高达突发高烧,脸烧得通红通红,而且处于昏迷状态。在转院前,高达虽然呕吐拉肚子,但是从来没有发过高烧。这下可急坏了陈素,她手忙脚乱的,跑着去叫医生。

  护士过来了,给高达量了体温,39°。

  陈素带着央求的口吻,哑着嗓子求护士:“拜托,让医生给他检查检查,拜托你了。”

  护士显然对这样的场景司空见惯,淡淡地说:“医生已经下班了。”

  “那麻烦你给他打针,先把高烧降下来再说,求你了。”陈素说着眼泪哗啦啦往下流。

  护士斜眼瞟了一眼高达,异常平静地说:“我去拿些冰块来吧,你们没有药了,今天的药全都用完了。”

  陈素“扑通”一声给护士跪下,她一边磕头一边说:“求你了,救救我儿子,她还这么小。”

  “你别这样,你们今天的药真的用完了,我现在就去拿冰块,你放些在他的膝盖和腋窝下面,这样也可以降温。”也许是因为见多了生死,护士不慌不忙,反而显得陈素是在大惊小怪。

  也只能这样,由于钱不够,高良没有提前交明天的医药费,医院是不会给高达免费用药的。

  陈素不间断地用冰块给高达降温,一直到天亮也没有把高温完全降下来,好在高良一大早就赶到了医院,他一到医院就立马把东拼西凑借来的钱全部当做医药费交了。

  很快,医生就上班了,就有药了,就给高达打针了。

  护士说用的是好药,好药很贵。

  很贵,是因为是好药,只要好药能对高达的病情有帮助,很贵也要用。

  好药果然是好药,三天就用掉了高良带来的所有钱。但是好药真的是好药,三天就止住了高达的上吐下泻。

  在转院几天后,高达的气息渐渐有所增强,病情开始有所好转,奇迹般的止泻了。也不知是陈素一家人虔诚祈祷的缘故,还是信迷信起的作用,说到底还是好药好。

  不管什么缘故,高达的病情越来越稳定,他又渐渐地从奄奄一息中回过神来。

  十来天后,高达居然出院了。

  这真是死里逃生啊,都已经被大医院的医生宣判死刑了,最后居然奇迹般的又活过来了。即使高达出院后看起来不再如生病前那般活泼可爱,但那一点也不影响陈素和高良豁然开朗的心情。

  在高达生病的这段时间里,陈素和高良瘦了一大圈,眼睛哭得花了,头发开始花白了,就连身体都因为好久没有洗澡而发臭了。那种濒临丧子的锥心之痛,深深地刻在他们的心上,只有他们自己明白。

  而孩子们,他们像是活在另一个世界,在那里屏蔽了痛苦,屏蔽了苦难,屏蔽了一切世间疾苦。高达住院的这段日子,在孩子们看来,只不过是弟弟拉肚子了,就像平时自己着凉了拉肚子一样,只是时间久了点,爸爸妈妈带他去外面的大城市住了一个多月,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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