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见师叔。”
易天行轻轻半跪在胖和尚身边,双手合什,恭敬说道。
胖和尚还以如雷般的恐怖鼾声,震得须弥山广弗无界的山顶上劲风大作,却毫无一丝醒来的迹像。
易天行苦笑想着,这位师叔倒真如传说中般嗜睡,挠了挠脑袋,有些无奈地凑近了些,凑到胖和尚耳朵边上温柔无比轻声说道:“悟能,开饭了。”
……
……
胖和尚双眼猛睁,两道寒光射了出来,翻身而起,挟山间风云而动,肥胖的身躯在空中极灵活地一转,九齿钉钯出手,狠狠地向着半跪于地的易天行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巨响。
易天行跪在地上,双膝沉入坚硬的青石中,石粉猛地溅了起来。
他双手举着铁棍,牙齿紧咬,唇边露出一丝深深的印记,双臂上的袍子被肌肉震成布丝,飞舞在空中!
铁棍之上,是那恐怖的九根寒铁利齿。
“力气不小。”胖和尚冷冷地看着钉钯下的易天行,两道寒光从他的脸上扫过,旋又扫过易天行一直举着的那根黑铁棒子。
胖和尚微微皱眉,瞳子里闪过精光数道,哪还有半点儿憨傻的感觉,倒像是个城府极深的算士。他缓缓收起自己的九齿钉钯,复又坐到了地上,轻拂身上袈裟染着的青石粉。斜乜着眼打量着易天行。
易天行咳了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被这师叔地目光看得不善,赶紧重新行礼道:“易天行参见二师叔。”
“易天行?”胖和尚淡淡道:“你改名字啦。童子你从哪里把我师哥的棍儿偷了?”
易天行一怔,心想怎么这些人都能看得出来自己是个什么子狗屁善财童子?
“我家本在人间垃圾场边,青春期之后才发现原来是菩萨把我扔下去受罪的……”他赶紧把自己在人间的过往,以及老猴如今地情况给这位大爷讲了一遍。
……
……
“师叔,情况便是这个样子嘀。”
这是易天行的总结陈辞,说完之后,他歪着脑袋,眯眯笑着看着这位传说中的师叔。
在易天行讲故事的过程中,他的二师叔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姿式,就是半仰躺在黑石坛上。眼睛睁的浑圆,时时喘两口粗气。看来他对这些事情也挺感兴趣。
故事终了,悟能同志也眯起了双眼,看着易天行的眼,半晌没有说话。
一阵尴尬的沉默,正当易天行快要承受不了这种黑白默片的压迫感,愤而高歌流行曲地时候。
悟能同志说话了。
话未出口,先是一阵极其快意。极其嚣张的笑声。
“哇哈哈哈哈……”一阵狂笑,悟能地血盆大口显得更加恐怖,从那张大嘴里喷出的气息不知道是啥味儿,薰的易天行赶紧捂住了鼻子。
“哈哈哈哈。”悟能笑的肚子都痛了起来,抱着圆滚滚的大肚子在黑石坛下打滚,说话都显得不那么利索:“你……你……你……你这泼猴也有今天啊。”
“哈哈哈哈。”
……
……
易天行傻了眼,心想这位师叔别是犯了失心疯――他知道老猴五百年囚居生活,怎生如此高兴愉悦?
笑声逐渐低落下来,笑声里渐渐生起阴寒之意。悟能眯着他的双眼,双眼里阴毒之意渐起:“你可知晓,其实这一千年来。我都不怎么服你师父,那只泼猴。”
易天行一怔,心道别又出一椿什么陈年破八卦。
好家彩,悟能下面的话比较靠谱:“我早就和猴子说过,别仗着自己会打架,就四处得罪人。当年他得罪那些小神小菩萨地,还有佛祖给他撑腰,怎么嘀,佛祖也算是俺们这门的老大。但那猴子性子太辣,末了终是得罪了佛祖,被赶出了须弥山,师傅也被囚了起来。”
悟能寒寒的话语继续响起:“那破猴儿害得师傅和老子在须弥山好没脸面,后来佛祖不见了,阿弥陀佛也没有正眼看我,我便装傻充愣,呆在这须弥山上,本想着将来如果看见那破猴儿,一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
易天行很不合时宜地打断二师叔的回忆,问道:“须弥山已经破落,六欲天看样子都离开了,为什么净土方面能够允许二师叔您留在这里?”
“因为这天上地下,从来没有一个厉害人物会认为……一个贪吃好睡,贪生怕死的家伙,能给他们带去什么麻烦。”悟能微微笑着,笑容里却是饱含着知天不顺命,心机沉沉的味道。
“嘿嘿。”易天行奸笑着,明白这头猪的意思。
“别打扰老子发狠!”悟能省过味儿来,骂道:“我本想那破猴整了一堆烂摊子,害得老子都没好日子过,这几百年里,不知道骂了他多少遍。哪料到,他比老子混得还惨啊,这多遍口水算是白费了……,
“哈哈哈哈。”悟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似乎想到大师兄这五百年来过的不如意,让他也开心了许多。
“疯猪。”易天行在心底深处骂了一句。
不料悟能忽然话风一转,阴森无比说道:“究竟是哪个王八蛋的,居然敢关老子们敬爱神勇地大师兄?快入屋收拾果脯,我这便随你下山。去找那厮搏命。”
易天行又一怔,心道二师兄这话说的何其大义凛然,勇不可当?可实在是不符合他地性格啊,转念一想。易天行便想明白了其中原由,苦笑着摇摇头问道:“师叔一定猜到是佛祖关地师傅。”
悟能一窒,有些不好意思,腆着脸道:“那又如何?”,当
易天行叹气道:“师叔也一定知道佛祖不见了,连普贤文殊两位大菩萨都找不到。”
悟能挣红了脸道:“那又如何?”
易天行苦笑道:“佛祖是关老猴的大仇人,你我又找不到佛祖,怎么报仇?难怪师叔说的如此大义凛然,想来师叔想地是下山为师傅报仇,只怕是想下山去过花花日子。
被易天行说破了心思,悟能厚脸亦红。讷讷道:“你这童子好不厚道,怎将俺心思全数说了出来?”
“可是师公还在天上。我们不好单独回人间吧。”
“师傅这个……”悟能忽然压低了声音骂了句类好象“迂腐、呆头”之类的话:………禅心坚定,一昧苦修,我劝不动他。”
易天行微微笑道:“师公在哪里?二师叔,你得领我去啊。”
……
……
“接他作甚?”
“定心真言除了观音菩萨之外,便只有师公会使,菩萨那厮怎么可靠,所以得找师公。”易天行解释道:“师傅被困在归元寺里。无上佛光太厉害,还有定心真言催动他手腕上的那个乌金镯子,所以得想办法。”
悟能听完之后,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才咧开大嘴幽幽道:“我估计,师傅去了,也帮不了大师兄什么忙。”
易天行一惊。心道如果师公也不能帮着把师傅从归元寺后圆的茅舍里解救出来,那自己上这趟天岂是搞了趟零团费凶险旅游,屁用处都没有?
悟能接着皱眉道:“我今天第一次知道。这五百年里,我们敬爱的大师兄,居然是被伟大的佛祖关在了人间,这就有问题了。”
“什么问题?”易天行其实猜到问题是什么。
“为什么?”悟能喘了两口粗气,盯着易天行的双眼,冷冷道:“就算猴子给佛祖酸果儿吃,佛祖也没来由将猴子再关五百年,你真当这是熟练工种吗?前关五百年,那是为了让师傅成就佛位,这后关五百年,总得有点儿说法才成,佛祖可没有什么暴力倾向,也没有禁室之癖。”
易天行愁眉苦脸道:“这些问题,我与师傅也参详过,只是没个答案。但眼下的问题是,净土宗正在人间追杀须弥山的后人,普贤文殊被杀的凄惨,满天罗汉险些永难超生。师叔啊,小子我现在面对地就是这个状况,所以蛮急着让师傅脱困,如果他出来了,估计什么大势至菩萨也没那胆子再去人间乱整。所以现在的首要问题是把师傅救出来,而是寻找他为什么被关地理由。”
“。”悟能很哲学地摇摇手指头,很坚定地说道:“任何事物,我们都需要学会寻找本质。如果知道敬爱的大师兄为何被关,也就知道伟大的佛祖在想些什么。说不定也就知道佛祖为什么不见了,也能找到净土那边为什么一直要阻止须弥山众寻找佛祖的下落。”
他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对易天行说道:“如果找到原因了,我们就可以和阿弥陀佛谈一谈,喝喝茶……”他呵呵笑道:“大家可以心平气和嘛,干嘛一定要打打杀杀的。”
易天行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位怕死怕到这样境界,能找到这么复杂的借口,倒也算是厉害。
“猴子被赶出须弥山之前,曾经和佛祖在这山后面的果圆里聊过一次天。”悟能说道:“那天我正在厨房里偷菜心吃,所以不知道具体情况,但师傅从那天起就开始哀声叹气了。”
他望向易天行,摇头道:“师傅取经之后,一直心情挺好,成日价笑地跟个新娘子似的,偏偏那天之后回复了愁眉苦脸,所以我知道一定有事情发生。”
他接着说道:“后来猴子走了,佛祖忽然也不见了,阿弥陀佛带着诸天罗汉来了须弥山,当时普贤菩萨和文殊菩萨正领着三十六罗汉去各界寻找,所以须弥山上没什么厉害人物,六欲天那些家伙也是有奶便是娘的无耻之辈,所以就随阿弥陀佛走了。”
“不流血政变。”易天行点点头,表示了理。
“阿弥陀佛走之前,和师傅找了个安静地方说了几句,出来后,也没有罗织什么罪名,反正就把师傅给流放了,关在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悟能冥思苦想,“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师傅会那么听话,观士音菩萨为什么又没有说什么。”
“后来呢?”易天行有些疑惑,问道:“须弥山所有人都走了,就您留了下来。”
“阿弥陀佛看了一眼黑石坛,然后吩咐我在这里守着,天天打扫卫生。”悟能骂了一句娘,“就是你后面这个。”
易天行往左手方看去,看见悟能师叔正靠在那个黑石坛上,黑石玉润,里面气息流动,却看不分明,感觉十分古怪。
……
……
“师叔忍辱负重,一心守护师公,师侄感佩。”易天行忽然正色向悟能行了一礼。
悟能不耐烦道:“俺老……悟一向贪生怕死,你这童子,溜须也不是这般溜法。”
易天行微笑道:“师叔既然说过曾经问过师公走是不走,想来也曾经试图将师公救出那禁锢之地。依师叔性情,若不是有天大羁心事儿拖住了你,你又怎生耐得了这五百年须弥山顶的寂寞。”
须弥山顶有风轻拂,吹到二人的面颊上,令二人无比惬意。
悟能解开袈裟衣襟,裸出鼓似的胸腹,懒洋洋躺在黑石坛下,哼哼道:“老子是哲人,所以懒得挪地方,可不是想去救那娘们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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