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多事之秋的蜀山江湖,即使是一个门派又被灭门,也算不上什么悚动的新闻了。然而,这年八月,整个蜀山还是被大大的惊动了。
八月十七,蔺小砧重现江湖。
一日之内,此消息东西蜀山尽皆传遍。
整个东西中蜀山三股势力多处部署的暗杀都被这个消息延缓了。甚至当铁器门掌门肖三铁的刀正要砍杀柳大姑的弟子断山龙的那一霎,肖三铁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他的刀也停在了半空。和他一样,所有的蜀山江湖的人听到这个消息后,都停下了手中的事,蜀山突然了凝固那么一瞬,当肖三铁的刀再砍下去时,同样被这个消息分神的断山龙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
断山龙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个消息就是,蔺小砧在砧娘渡的茶馆里喝茶,喝的是什么茶,红茶还是绿茶?断山龙想到这里,已经身首异处了。
是的,又是砧娘渡,还是东蜀山。蔺小砧又回到了东蜀山,或者她就一直在东蜀山,谁也不知道,就像你无法知道蜀山清明时节的鬼旋风下一刻会吹向哪里一样,你不会知道蔺小砧的踪迹到底到过哪里。
说是蔺小砧穿着乡下男子的布衣,带着斗笠,以斗笠的阴影遮面,但是她并没有刻意女扮男装。蔺小砧指了指柜台,要伙计给她换了杯子后,有人认出她就是蔺小砧。蔺小砧嫌原先的那个杯子有些脏,或者颜色不搭调。
另一种说法是,在西蜀山香炉峰下的黑溪桥,蔺小砧一身褴褛的衣服,甚是憔悴,瘦如桥头黄花,一匹瘦马比蔺小砧还要瘦,那时秋风萧瑟,看到她的人只觉得冷,人比天气又更冷。几个江湖客从她身旁走过,蔺小砧只是看着远处。
还有其他的说法。
说的人都确定,她就是消失了两年的蔺小砧,那个叛变东蜀山,逃向西蜀山,在红船戏班的红船上演了一出戏中戏,过了若水,却又不知踪影的蔺小砧——
“这画儿是谁画的?”唐三公子将一幅画像按在案上。
“是东蜀山传真画派第十一代传人辜唱所画,那年蔺小砧十七岁,屈还山延请辜唱去竹西寺为七十二剑画像,蔺小砧的就是这幅了。确为辜唱之手笔。”花满楼大管家唐大贵细细道来。
唐三公子又看了一眼那画,画中的蔺小砧,嘴角笑意让人捉摸不定,果然是传真画派,那像便如活的一样。
唐三公子没有问画像是怎样来的。想必是投奔中蜀山的竹西寺弟子带过来的吧。
“你们见到的果然是这画中人?”唐三公子问。
“果然。虽过了三年了,大致不错。”
唐三公子又看着堂下的藏舟山云阳谷谷主郭福山。郭福山忙道:“我赶去时,却只远远看到她的背影,那镇子里人又多,一转眼就不见了,不过,在下也有七分把握••••••”
“蔺小砧在藏舟山时,常常去郭谷主那里做客的,郭谷主眼力又好,当是不会错了。”
“跟。”唐三公子一拍桌子。
“我们人手怕是不够,跟其他人倒也罢了,跟蔺小砧,却是前路后路岔路都要有人••••••”大管家道。
“乌杨阙所有的人都跟。我也去。备马备轿。”唐三公子道。
“三公子是坐轿还是骑马呢?”大管家甚是迷惑。
“我当然骑马。”
“所有的人都出去了,谁来守乌杨阙呢?”站在唐公子身后的墨腴问。
“这乌杨阙谁要谁拿去,稀罕么?一个蔺小砧抵十个乌杨阙。”
侍女烟啼哼了一声。那意思是蔺小砧了不起么。
路上,唐三公子和侍女墨腴、烟啼一路,几匹快马,一片风尘。来往的中蜀山的信使,不断报告着蔺小砧的行程。预计在铜梁地界可以追上那个疑似蔺小砧的蔺小砧。
烟啼问:“公子如此急于见蔺小砧,却是为何?”
“因为都说她长得好看。”唐公子说。
墨腴一笑——
蔺小砧笑道:“累死我了,比在野人谷和孤涂人打交道,要费心百倍呢。”蔺小砧是从客栈后门翻墙进来又上了房顶再从檐下翻进杜桓的楼上房间的。杜桓觉得好复杂。蔺小砧一进来就跳到床上躺下,好像心情很好。
杜桓忙跑到床边坐下,蔺小砧一脚踢过去,“凳子上坐去。”
杜桓又坐到凳子上,“什么事这样高兴?”
“中蜀山,听说过么?”
“这两天路上都听人在说,说什么唐公子的中蜀山要完了,我又不关心这些。和你有关系么?”杜桓问。
“整个江湖都和我有关系,”蔺小砧说,坐起身来,眉花眼笑地看着杜桓,“本姑娘长达两年的逃亡就要结束了。我今天去见了一个江湖中人,就是密云道三十七客栈的总掌柜,他突然见到我,可被我吓得不轻。他给我说了如今江湖的情势,原来东西蜀山开战后,这花满楼的唐公子倒是利用很多人不想打的心思,竟然想出了成立一个中蜀山的法子,凡是想和的,不满东西蜀山的,就来中蜀山。倒成了一股势力,只是如何能与东西蜀山抗衡?如今已经要支撑不下去了••••••”
“那又怎样?”
“你说呢?”
“不知道。”
“笨。这样,我就可以等他们来请我,那时,就好坐地起价了。我蔺小砧架子是要摆足的。”蔺小砧打一个响指,满脸的得意。自从出了野人谷,蔺小砧就变了一个人。看来她确实是为这个杀戮的江湖而生的。
“人家为什么要来请你?”
蔺小砧皱眉,无限同情的看着杜桓,“就你这脑袋,在江湖混一天都难,为什么要来请我?第一,我武功高。第二,我和东蜀山是敌,和西蜀山也不是友,这样嘛,和中蜀山的关系就有点暧昧了,试问,唐三公子想和我做友还是为敌呢?第三,如今的中蜀山风雨飘摇,如果有我的加入,倒是多了一员干将。他们何乐而不为?当然,还有,本姑娘一表人才••••••”蔺小砧捂着枕头笑起来。
杜桓突然看见蔺小砧在床上居然鞋子都没脱,指着蔺小砧那满是泥土的鞋子。蔺小砧笑道:“在野人谷呆惯了,却把杜大侠的床弄脏了。你看,这鞋子,这衣裳,是人穿的么?等我蔺小砧一统江湖时,再不要穿这样的鞋子了。”
杜桓摇头道:“何必一统江湖?我杜桓也可以让你穿好鞋子呀。”
“你给我穿小鞋吧。”蔺小砧抿嘴一笑。
杜桓却在这笑中要一夜迷乱了。
蔺小砧兀自在那里打着她的如意算盘。“中蜀山也是不成气候的,不过,暂时借他们做梯子,和东蜀山干一场,耗耗东蜀山的元气也好••••••”蔺小砧突然看着杜桓,好像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你说,我像不像刘皇叔?”
“刘皇叔?什么门派的?”
“桃园结义的刘皇叔。”
“呃,现在的蜀山倒是像三国乱战的局面。”杜桓说。
“正是,这几天我到处打听,就我的消息来看:东蜀山最强,便是魏;西蜀山是吴;那唐静之想把中蜀山变作蜀••••••”
“这样说,唐公子才是刘皇叔啊。”
“哼,”蔺小砧冷哼一声,“唐静之不过是刘表刘璋之辈,我蔺小砧东逃西窜,如今要向他借荆州了,我才是刘皇叔。”
“呃,你是要夺唐公子的中蜀山啊。”
“什么叫‘夺’?这样难听,巧取罢了。也不是,就是有德者居之,我有本事,我来做中蜀山盟主,名正言顺,是不是?”蔺小砧妩媚一笑,看着杜桓,眼波若秋水,只是这秋水太深。杜桓倒是宁可溺死其中。然而秋波突然一变,蔺小砧正色对杜桓说:“我就不送你回木落镇了。”
杜桓大喜,跳了起来,“多谢蔺大侠收留,不,多谢刘皇叔,我就在你身边做你的赵子龙。”
蔺小砧说:“你要把赵子龙再气死一次。”
杜桓十分开心,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蔺小砧说:“小声点,现在至少有一个人想杀我,只要他想杀我,大半个蜀山就是我的敌人。”
杜桓坐下了,蔺小砧说:“如果一切顺利,我让唐公子的人送你回木落镇。”
“啊?”一盆冰水浇在杜桓身上。
“在野人谷里,你离开我,就危险。在这江湖,你离开我,就平安。知道么?我送你去木落镇,也难免被人知晓。江湖处处都盯着我呢。”
杜桓知道,蔺小砧要喋血江湖,自己就是一个拖累,也无法可想。
蔺小砧也不管杜桓失意,只是在那里盘算她的江湖梦。
“唐三这个人,也难说,他真是要蜀山讲和?只怕也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蔺小砧纤细的手指敲着床沿,看着窗外的夜雨。
“你把人都想得这样坏。”杜桓说。
“如果我不是把人都想得这样坏,我也活不到今天了。”蔺小砧突然又笑起来,“人说唐三英俊潇洒,我倒要看看。”
杜桓嘴一瘪,心事重重道,“唉,如果我回了木落镇,又何时与你再见?”晏平问。
“睡觉。”蔺小砧跳下床,“记住,明天辰牌三刻动身,我会提前在这客栈门外等你。一路上还是像今天一样,始终离我十步开外。”
“可以近点么?”
蔺小砧将灯吹灭,说:“我就在楼下。”说罢已经从窗子出去了。
杜桓道:“我又不睡,你把灯吹了干嘛?”点亮灯,杜桓坐在灯光中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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