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桓现在穿着唐公子的衣服,喝着清茶,身边有人服侍。好多天来都没有这样清闲安逸了,但他也是绝望的。蔺小砧要去那石坟,石坟是江湖么?杜桓在想这个问题。
石坟不是江湖,江湖应该是月光能照到的地方,杜桓是这样觉得的,而那石坟应该是江湖的噩梦。
蔺小砧在江湖可以无往不利,但石坟不是江湖,是一场蔺小砧童年时就梦到过的噩梦。蔺小砧这次怎样?杜桓越想越怕。
唐公子站在残月下,他的心也是绝望的。他和江湖人渐渐意识到蜀山江湖落入了一个更大的局里面:
南河镇尸变绝非偶然,此次尸变,唯一办法就是圈围南河镇,将南河镇和江湖隔离开来。然而南河镇不比其他两处尸变之地,要圈围,非得倾全江湖之力不可。只是,各派人力尽出,全调集到了南河镇,意味着什么?当日尸变仓促,唐公子和江湖人只把它看做偶然事件,不及多想。如今细细想来,唐公子一身冷汗,这意味着,蜀山江湖在冒一个很大的险唐公子不敢想下去了。
这个月夜,圈围南河镇的江湖人望月思家,内心的绝望正如白月光一样苍白。所有的门派都只剩下老弱亲眷留守,如果——这个月夜,蔺小砧是看不见月光的。她在石坟里,她看见的都是血。蔺小砧心中是绝望的,对人的绝望,为什么有人要制成这样的怪物来毁灭蜀山?蔺小砧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
蔺小砧问那两个黑衣人,你们是谁?
两个黑衣人看着蔺小砧,不说话,一副要杀便杀,大爷不怕的神情。
蔺小砧也不含糊,鲜血溅处,只剩下一个黑衣人了。
蔺小砧又问:“你是谁?”
那人看着蔺小砧,还是一副不怕死的样子。不过终于说话了:“不知道。”
蔺小砧指着铁栏后嚎叫的尸怪道:“你再想想。”
那人淡然道:“反正我都要死,怎么死也无所谓了,我说的是真话,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是谁?”
蔺小砧点点头,又问道:“你们从哪里来?总不可能就是在这石坟里生出来的吧。”
那黑衣人看看满地狼藉的尸体,凄然说道:“我们这些人大多是孤儿,或者是自小就不知父母的,从小就在一座深山中练武,十来岁时被送到这石坟中,从此不见天日,有时夜里会出去,就装扮成普通的各行各业人等,采买一些食物用品,从来没有人对我们说起过我们曾经是谁,现在又是谁?”
“那座深山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那片大山我们叫做一片云山,在哪里我也说不清了,只知道在蜀山之西。”
蔺小砧一听“一片云山”,心中一阵乱跳。那日青衣城中,那读书号称蜀山第一的陈坐城就说起过传说中的一片云山,还说一片云山或许就是自己童年梦见过的那梦境。而且也是在蜀山之西。
蔺小砧不动声色,问道:“那山中可有一片大湖?”
那黑衣人也有点吃惊:“有的。但我们没有见过,只是听说。我们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蔺小砧觉得该问到关键之处了:“你们说的教主是谁?”
“不知道。”
“你们所属何派?有多少人?”
“不知道。”
“你们制这些活尸,究竟要干什么?”
“不知道。”
“你说了这么多不知道,你可知道我有点不耐烦了?”
“不知道。”
蔺小砧无奈,又道:“我问你一个你肯定知道的问题,你们这些毒尸却是怎样制成的?”
那人摇摇头,道:“我们只是按照药方,要配好几十种毒药,来喂给那些被尸虫咬过的人,让那些人不断中毒,又不断被解毒,如此反复,那些人要死不死,要活不活的,最后就成了这种带有剧毒的毒尸了。”
蔺小砧听得心惊肉跳。皱眉道:“尸虫又是什么?”
“就是在这石坟里发现的前朝人的枯骨中的一种小虫,眼睛几乎都看不到的”
“那又是谁发现这尸虫的,又是谁开始造这些你们说的毒尸的?”
那人摇摇头。
“这石坟里还有多少人?”
“就只有红衣尊者和服侍他的两个人了。”
蔺小砧道:“最后一个问题:是你动手还是我动手呢?”蔺小砧估计那红衣老者随时会回来了。
那人道:“我自己下不了手,还是请你动手吧。只是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是谁?”
“蔺小砧。”
“蔺小砧果然名不虚传。为什么毒尸不咬你?”
蔺小砧剑起,那人倒地。蔺小砧说:“你说过只问一个问题的。”
蔺小砧就在血泊中坐着,坐在那铁栏的小门前面,头上是龙头机关。她觉得还是要等,等那红衣老者进来。毕竟这里有尸怪作为自己的帮手,不该冒险的时候,蔺小砧绝不冒险。她知道,如果自己打开那道暗门,又会走进一个陌生的所在。
蔺小砧调息着内力,终于听见暗门打开。听见那红衣老者说了半句话。
红衣老者说:“你们”他当然说不下去了,换做谁,看到这样的景象都会惊骇难言。
“怎么了?这是”红衣老者的声音在发抖,一地尸首,人的尸,怪的首,怪的尸,人的头。交错枕藉。
倒在血泊中装死的蔺小砧在想,这老家伙要多久才能理清这头绪呢?
“毒尸跑出来了!”一个黑衣人这时才说出话来。
然而那尸笼的门还锁着。
红衣老者已经面色如常了。他似乎看见了地上有一具毒尸还没有尸首分离。蔺小砧睡在血泊中,听见那红衣老者的木屐在粘稠的血泊中每走一步,都会发出粘稠的声音。那声音像在拍打着蜀山的名小吃——红糖蘸糍粑。想起糍粑,蔺小砧倒是饿了。
偷袭,是蔺小砧的拿手好戏。每一个做过竹西寺杀手的人,都善于偷袭。
白光一闪,蔺小砧倒卧装死的姿势就是为了这突然一剑而设计的,红衣老者每走一步的姿势也是为了防御这具古怪的“尸怪”的猝然发难而设计的。
然而蔺小砧发现自己本没有必要偷袭。
红衣老者的武功的确不错,却也不是蔺小砧的对手。更重要的一点,他的心神完全不能集中起来应对蔺小砧的剑法。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或者还在想这个问题。眼前这个裹着黑尸布的是谁?对于他来说,这更是一个问题。满地的尸体断肢又是怎么回事?
蔺小砧剑法身形如一地血泊上看出来的一朵繁复的花,当这花花瓣凋落,归于简洁的秋天的枝条时。红衣老者已经剑伤累累,没有一处是致命的,然而处处剑伤都在手脚经脉之处。那两个黑衣人想来助阵,然而却不知如何切入这望尘莫及的剑招之中。
蔺小砧收剑,红衣老者这时几乎武功全废。
蔺小砧对那两个黑衣人道:“该你们了。”
那两个黑衣人摇摇头,拒绝了蔺小砧的邀请。蔺小砧知道,这些黑暗中长大的人,和尸体为伍的人,或许狠毒,但狠毒的人往往又是最胆怯的人。最胆怯的人恰恰是从背后出刀的人。
蔺小砧也知道,留下三个敌人是很危险的事情。江湖杀戮经历多了,就会知道,“三”是一个危险的数字,三个平庸的敌人会给你组合出一个绝不平庸的结局。所以,如果要留活口,江湖上一般不会留下三个的。
所以蔺小砧一面解开自己身上头上的黑尸布,一面问道:“我还要杀一个人,你们自己决定吧。”
那两个黑衣人只能做困兽之斗了。蔺小砧摇摇头,像这样不顾后招的打法,当真是不值一哂。蔺小砧只是躲让,几招下来,那两个黑衣人被蔺小砧真真假假的步法带乱了自己的步法,其中一个一脚踩在一根断手上,那断手在血泊中一滑,把那人摔在地上。
蔺小砧笑道:“多谢地上这位断手兄了。”
两个黑衣人本来武功又远不如红衣老者,这时知道,他们现在只是蔺小砧砧板上的鱼肉了。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