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见师父责问提溜转。赶紧在一旁解释道:“玉环姑娘不会有事。我吩咐金蟾在山庄中关照她。”
提溜转低着头。表情有些讪讪的说:“我也没什么恶意。只是让她稍微经历人间冷暖。杨玉环从小娇生惯养。看似金贵。到头来还不是让养父换了黄金?那些杂务。山庄中的众人可以做。我二百年前也在做。让她去动手有何不可?就算不亲身经历人间困苦。也要在见知中阅历人情。这样有助于修行开悟。”
梅振衣瞪着她。追问道:“我没说你有恶意。但你的想法不止于此吧?”
提溜转头更低了:“我确实有为难、考验她的意思。梅公子与她前世缘法复杂一言难尽。今生又见人间绝色……”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梅振衣打断了:“什么一言难尽。你想偏了!若说缘法复杂。那也不是与我。而是与刘海和金蟾。”
刘海插话道:“师父您也看出来了。她就是那小狐狸精韦九真转世?”
想当年梅振衣在彭泽大孤山发榜约战群邪。做乱淫祠妖邪的头目是一对昆仑仙境青丘山来的九尾狐狸精。姐姐叫韦九蓝。妹妹叫韦九真。当年那一战有梅振衣、梅毅、狄仁杰、李元中、提溜转、刘海在场。梅毅等人见那一对狐狸精与少爷言语暧昧。摸不准他们的关系都没向两人下杀手。那一对姐妹最后死于刘海之手。
刘海与狐狸精姐妹的关系可以再往前追溯十年。当年在彭泽县城外。披发道人刘海收金蟾。却被狐狸精姐妹暗中戏弄。城楼都给烧了。连累王县令丢了官。刘海一度声名扫地。入山中反省清修。这是他修行之初遇到的最大挫折同时也是一种磨砺。
十年后狄仁杰为彭泽令。逢群邪做乱乡间。发榜招贤斩妖除魔。无旁人敢应征。刘海却挺身而出去相助狄仁杰。先为使者请来了梅振衣。最终参加了大孤山一战。
以金蟾的修为尚看不清转世之人。但她是瑞兽出身。又被韦九真豢养了十年。神识中有一种奇异地感应。见到杨玉环就觉得很熟悉亲近。于是把刘海叫来暗中一观。刘海如今已有地仙成就。神识中认出了韦九真。
提溜转当年见过那一对狐狸精。激战之余还好奇的多嘴问过梅振衣与她们是什么关系?一见杨玉环隐约也看出了来历。窥测出她是韦九真转世。因此心里犯嘀咕。
梅振衣事先并不知道。但事情就是这么巧。等见到杨玉环。才清楚她竟然是韦九真转世。难怪刘海与提溜转等人心中都有想法。梅振衣也没多解释。只是朝刘海点头道:“她既是韦九真转世。前世曾死于你手。今生再见。有何感念啊?”
刘海摇了摇头:“一世尽前尘已了。今生的她就是杨玉环。与韦九真无关。倒是金蟾清楚杨玉环是韦九真转世之后。对此人总有感念。想当年韦九蓝几次想杀了金蟾炼药。都是被韦九真阻止并小心豢养。金蟾的修为心境尚浅。堪不透这些事。对杨玉环心怀感激。一直也很关心她。”
梅振衣微微一笑:“你派金蟾去关照杨玉环。还真是找对人了。但你自己真无一丝感念吗?”
刘海想了想:“也不能说无有。想起前世的韦九真仍颇有感叹。见到杨玉环总有几分怜意。若有可能。这一世愿指引她修行之缘。”
梅振衣:“有就好。那指引此人的缘法就交给你办了。”
刘海在云端上躬身行礼:“多谢师父!”
梅振衣忍不住又笑了:“这有什么好谢为师的?你应该答遵命才是。指引这样一位女子修行入门。是一件颇为费心的事。看来你把它当成福缘了。可见还是有心的。……她前世为你亲手所斩。今生有指引她修行之心。甚妙!”
一旁的提溜转此时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头噢了一声。一指刘海道:“原来是你地缘法。那我就放心了。”
梅振衣又呵斥了她一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提溜转笑道:“先前有点误会。给玉环姑娘找了些麻烦。但也不算坏事。我决定了。以长老的身份亲自收她为徒!算是补偿。你们看怎么样?”
刘海吃了一惊:“大总管要收玉环为徒?”
提溜转有些得意的说:“对呀。你是梅真人的徒弟。杨玉环是我的弟子。有什么不可以吗?”
梅振衣哭笑不得:“可以倒是可以。但你等杨玉环修行入门之后再说吧。暂且交给刘海去处理。就算你想收徒弟。可知她的天资有何擅长?也不能随便乱教啊。”
提溜转眨了眨眼睛道:“玉环姑娘确实挺特别的。这二百多年来我还从未见过有人捧着猪食槽去井边去洗。那样子就似西施浣纱。太有意思了!”
梅振衣:“不是她特别。什么事落到你手里都能变得这么滑稽。那杨玉环精通歌舞音律。天资聪慧堪称色艺双绝。喂猪当然不是她地擅长!”
提溜转确实是个搞怪的天才。自古只听说过贵妃醉酒。让这小鬼一搅和。却来了一出玉环喂猪。一般人想破头也想不到还有这种事。一听这话。提溜转睁大眼睛道:“音律?这我也不擅长。得去找知焰仙子好好学学。将来好教徒弟。”
“那你就去学吧。”梅振衣又转身拍了拍刘海的肩膀道:“再告诉你一些事。玉环姑娘今生喜食荔枝。好在温泉中沐浴。妙门山中多温泉。是个行游的好去处。”
说完这句话。梅振衣拉着提溜转走了。只把刘海一人留在了云端。
初月落空阶。杨玉环还在房中与金蟾说话。门外有个柔和的男子声音道:“请问玉环姑娘休息了吗?若方便的话。恳请一见。”
金蟾一拍玉环地手背。面露喜色道:“门外就是仙山掌门大弟子刘海。他终于亲自来找你了。”
杨玉环整理仪容。在堂屋中迎接刘海。门外走进的是一位道士。看上去约三旬年纪。两道剑眉相貌甚是端正俊朗。举手投足隐约有仙家风骨。眼光扫来如春风拂过。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子。不知为什么。杨玉环看见刘海莫名有些心惊肉跳。但与他淳和地眼光一接触。心神随即安定下来。
杨玉环欠身施礼。却忘记请来人坐下。刘海也没有坐下。就站在堂中道:“玉环姑娘在山庄中这些日子。受了些委屈。而经历世间人情冷暖。对修行也有助益。贫道这里有一盏徘徊玫花露。有安神养颜之效。请服用压惊。今日已晚。姑娘暂且休息。明日欲邀你游赏仙山。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杨玉环自然不会拒绝。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连连点头。
梅振衣将传说中的杨玉环弄到了芜州。迎来的却是韦九真转世。总算安置妥当。剩下的事就让刘海去操心吧。若真能指引修行入门也算一段佳话。再推演下去。假如将来刘海与玉环、金蟾结为道侣。梅振衣也乐见其成。
至于这么做是不是在改变历史。梅振衣也悟透了。其实无所谓。身在这个时代。身后留下地已经是这个时代地历史轨迹。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既已超脱轮回成仙。只求不枉不妄。
然而树欲静却风不止。年前梅振衣命人送一批芜州特产与岁入银钱到长安南鲁公府。越年初春。弟弟梅振庭又捎回了一封信----安禄山地下落找到了。也不能怪梅振庭多事。这是梅振衣早年交代的。杨玉环找到了。安禄山的下落梅振庭也一直在留意打听。
安禄山是混血胡人。早年丧父。母亲带着他改嫁给突厥人安延偃。他也就改姓为安。安禄山游手好闲勇猛擅斗。三十岁那年在范阳节度使张守麾下从军。他不仅勇猛而且熟悉胡人的生活习性、边疆一带的山川地势。每次出击做战都能取胜。张守甚为欣赏收为义子。并以军功举荐他为左骑卫将军。
梅孝朗虽已逝世。但在军中朝中还有不少门生故吏。张守举荐安禄山地上疏送到朝中。梅振庭立刻就得到了消息。写信告知兄长。至少从现在来看。安禄山还是大唐一位骁勇善战地功臣良将。
梅振衣接信之后。心境中已无当初之纠葛。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随缘小筑中与亲眷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离开了青漪三山。
梅振衣飘然飞天北去。出河北道、来到契丹部落属地的上空。他也无需落下云头打听寻问。以仙家神识扫过脚下人烟。窥听众人闲谈议论。就已知安禄山所在。
安禄山此时正率领一只军队出发。去剿灭叛乱劫掠地契丹人部落。在大漠草原中作战先要找到敌踪。此时正行军到中途。晚间靠山扎营点起篝火。安禄山在大帐前席地而坐。与手下几位偏将正在吃猎来的烤羊。
此人的身形极为壮硕。满脸胡须膀阔腰圆。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初春北国风凉。然而他却敞衣襟袒胸露乳。手里扯开一只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腿。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头盔与腰间的佩剑已解下。放在身边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他的身材虽然雄壮。但长着一张胖呼呼的圆脸。小眼睛圆鼻子。看上去憨态可掬。
安禄山捧着羊腿啃地正香呢。潜意识中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总感觉到有人在天上冷冷的盯着他。抬头看了好几眼却没有发现什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他抬眼扫向天空的时候。憨态不见了。眼神有几分阴鸷。
就在这时。安禄山脑海中听见一个声音缓缓地、清晰地说道:“禄山。禄山。今生莫做乱。莫致人烟涂炭。自招骨肉离残。”
“你们听见有什么人在说话吗?在喊本将的名字。”安禄山放下羊腿。眼神惊疑不定。开口问身边将士。
“没有啊。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将军听见什么了?”众将士齐声答道。
安禄山一咬牙。脸上地肥肉抽搐了一下。抹嘴端杯道:“没什么。管他娘的。喝酒!……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出征杀他个痛快!”
梅振衣于云端上冷眼看着安禄山。正以无语观音术开口说话。突然神色一惊。雷神剑自然从发髻上飞出指向身后。人也急转过身来。
有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天际。距离也不知是远是近。梅振衣放眼望去。只见此人身高两丈。红发上冲如火。八臂环身、三面狰狞。正是不动尊明王显象。
梅振衣与善无畏在庆教寺门前演法论高下。曾有约定。不动尊明王不得在人间显圣。意思指的是他不得在人间向尚无窥见明王修为者显象。也不得向本宗修士以外的人展露神通。在云端之上。于佛国动念显象于梅振衣这位真仙身前。并不算违反约定。
“明王来此。意欲何为?”梅振衣沉声问道。
不动尊明王狰狞的面孔上竟浮现出一丝嘲笑之意:“我无意为何。倒是想看看你意欲何为?”
梅振衣淡淡道:“我来此观赏这北疆地人烟风景。而在人间见到你。倒令我甚感意外。你在我面前显象虽不违前约。但也有些突兀。若无事不当如此。所以该是我问你才对。”
不动尊明王:“无事?我在看梅真人是否会行邪魔之举。故现忿怖之象。”
梅振衣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明王想地太多了。心猿既能斩。自可破魔障。今夜在此观人烟众生象而已。却意外见到了明王忿怖象。若无他事。明王请回吧。”说话时左手中出现了一支黑如意。右手祭出一面青铜镜。与不动尊明王手中的八件法器相对峙。
不动尊明王收起嘲意。忿怖之色更盛。就在此时。梅振衣身后却传来一股庞大地法力气息。蔓延过梅振衣的身形直接逼到不动尊明王身前。不动尊明王六只眼睛陡然闪烁光芒。红发无风自动、飘扬如火。口念一声佛号渐渐隐去----他竟然这么痛快就走了。
梅振衣转身行礼道:“加百列大天使。我们又见面了。你是来找我地吗?”
云端之上的另一侧。来者正是金发蓝裙、冷艳高贵的天使长加百列。见不动尊明王隐去。她收起手中银色的战斧。按心还礼道:“我是来找清风的。但清风不露面只得来找你。却见你的处境有些不妙。你不是方才那位恶神的对手。”
梅振衣笑道:“方才显象者并非恶神。乃是佛国不动尊明王。他并非要与我斗法。只是看我来此的行止。但无论如何。也多谢大天使助我声势!请问你找仙童何事?”
加百列:“你忘了天国之约吗?我来取回我那一根头发。我与清风曾有约。另择地点演法相斗。但他总不来找我。我只得自行前来。却无法相见。当日之事你是见证人。自然要找你询问。”
一听这话。梅振衣地脸色有点苦:“仙童并没有忘记当初之约。但此时与你动手恐怕很困难。他出了一点状况。一千三百年的金仙修为法力被一笔消去。至今尚未恢复。说起来还与刚才那位不动尊明王大有关系呢。”
说话时伴随仙家妙语声闻。已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加百列难掩惊讶之色。一步迈出就到了梅振衣眼身问道:“怎会出这种事情?我能去看看他的情况吗?”
梅振衣摇头道:“恐怕不方便。仙童在山中休养。曾说过无事莫来找我。有事找我也没用。去年我与几位仙家在山门前嗦了几句。都被仙童哄了出来。”
其实以清风与加百列的约定。以及他们的行事风格。加百列完全可以此时去找清风演法。清风也不能拒绝。善无畏落在清风腰间的那一笔。前因后果都是清风自找的。与加百列没关系。
修为有了灵台化转之功。一般不会出清风这种状况。难道加百列还永远不能来找他了?没有这个道理。每个人行事的后果都应当自己承受。清风身为金仙当然也一样。比如再次演法相斗可能会输给加百列就是后果之
梅振衣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担心也很头痛。此时的清风绝不是加百列地对手。再输的话徒然让天国得意。那柄秩序之刃也借不来了。梅振衣也没办法阻止加百列。只能从一旁相劝。希望这位大天使不要“趁人之危”。但从仙家缘法论。加百列也谈不上趁人之危。
加百列若有所思道:“原来还有这么回事。谢谢你告诉我。知道了。自会去敬亭山找他。”
梅振衣有些着急了。拦在加百列身前道:“大天使真要去找他吗?此时演法。似乎有些不合适。”
加百列扫了梅振衣一眼:“看上去你比上次见面强大多了。但有些事情还是你无法理解的。修行到了我和清风这种境界。命运就是经历。否则也谈不上你们所谓的灵台化转之功。……何时演法。你说无用。只有我与清风本人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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