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俞世北就回来了,跟着他回来的是南方清晨特有的气息和露水,一阵阵湿冷的潮气从他身上散发了出来,头发上湿漉漉的,镖师服装也失去了应有的飘逸,粘嗒嗒的披在他身上,通宵赶路的他显得有些困乏,进了来先要了一杯热茶驱驱寒气。
王天逸和左飞两人和衣在窗门紧闭的屋里的椅子上坐了一夜,屋里的气味是凝滞的,沉重的,让人昏昏欲睡的,随着俞世北这股潮湿但清新的气息搅开了这混沌的气息,屋里的人也开始清醒过来,王天逸和左飞开始活动身体,而一样和衣而眠的翠袖红着眼睛从屋里出来,忙着拿毛巾、倒水。
“小俞,长乐帮的人呢?哎呀!”左飞在椅子上刚坐直了腰,通宵蜷在椅子上的身体就发出的一阵酸痛让他叫了出来。
俞世北看了一下他,只是轻轻叹了一声,两手紧紧捂住了翠袖刚端来的茶壶烫手,却没有说话。
王天逸知道他没有找到救兵,有些失望,两手抱在了胸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银杰也从里屋出来了,把俞世北叫进了他的房里,问明了情况,眉头拧成了疙瘩。过了一会,程银杰开口了,不过语调非常不高兴:“长乐帮怎么说也是武林一雄,周围怎么几个人都没有?连找个人都这么难?!要是敌人大举袭击你们总部,你们怎么办?!”
俞世北听了程银杰的这种腔调,抬起头来先是一愣,随后苦笑道:“那是因为程先生您手腕太高明了,您的部下是在建康和扬州之间遇伏的,您原来的目的地又是建康,遇伏的地点与您的目的地只有咫尺之遥,他们肯定认为您还在那条线上,谁料想您不寻机南进反而毅然北退,舍近求远,在这个长乐帮地盘边缘小镇上等我们?帮里对您的事是绝对上了心的,您是什么身份?长乐帮连飞鹰******都下了,全员集中扬州建康,肯定是为了搜索你们的踪迹。那么北面的这条线反而没有了我们的人...”
程银杰叹了口气:“我怎么敢继续冒险南下,虽然离目的地只有一步之遥,但敌人有备而来、我们地形不熟,带着的两位女子都不会武功,都走不快,为了甩开敌人,我只有反其道而行之,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昼伏夜出,不走大路官道,缓慢北上。这样才安全。”
“是啊,您不光甩开了敌人,连我们都被甩开了。”俞世北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却是佩服的目光。
“如果是飞鹰******的话,你们霍帮主确实很够意思啊。我们和你们一直友好,但没想到霍帮主这么仁义,这么够朋友。发出******的时候,他可曾对你们长乐帮有何交待?”
俞世北道:“这个嘛,是当然的。不过命令是我们动身出扬州的那一天发出的,我们是清晨出发,而命令必然是上午发出的,看来因为我们另外有护镖的任务,命令把我们排除在外了,所以这个命令具体交待我们却是不知。”
“那个时候,慕容公子还在扬州?”
“肯定在。那个时候他只会见了在扬州的空性大师,按日程还要会见其他各大门派在扬州的代理人。”
“唔,慕容公子...”程银杰嘴里轻轻念着。
俞世北看了看程银杰的脸色,犹豫了一下,说道:”程先生不要报太大希望,古日扬恐怕也没法带来几个人,毕竟飞鹰******下达了,这附近肯定被认为了是无关轻重的地带,所有的高手恐怕都不在了。”
程银杰闭上眼睛,良久才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对俞世北说道:“我们先出去,还有一件事要给你说。”
程银杰和俞世北一起回到了堂屋,刚刚坐下,王天逸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程银杰、俞世北包括左飞一看王天逸都愣住了:只见他背上插着双剑,背后还斜跨着一个长方形的小包袱,手上更提着一个大包裹,竟然是一副马上启程的装束,他把手上大点的包裹放在椅子上,然后对程银杰深深的行了一礼:“程先生,按约定我们也帮古师兄守了一天了。我想掌门寿礼大典肯定事务百端,我身为五代弟子,怎能一味的耽搁时间而不为青城的长辈同门出力?既然俞兄已经来了,我想约定已经完成了。看来长乐帮的镖师肯定都有要事,还得为程先生的事情忙上几天,我是武林中人,自己上路也保得安全,况且还有小左同行,既然这样,我想护镖的事情就算了,师叔了说过路上我做主,护镖的银子来之前就已经付清了,我也不要了,大家朋友一场。我和左飞就先告辞了。”
此话一出,俞世北一愣,程银杰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左飞则扯开了嗓门:“天逸,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啊?怎么着咱们也得吃了饭再走啊,走之前我得再和程先生夫妇好好道个别啊。”
翠袖在旁边一脸的吃惊道:“你这人怎么说走就走?你这人好有趣,多呆几天吧,昨晚你那一出‘死诸葛吓死活司马’一下子就吓跑了那么多人,真是好玩。”
王天逸一声不吭,就等着程银杰说话。
而俞世北听了翠袖的话,却脸色大变,急急问王天逸他们:“昨晚怎么回事?敌人来袭?”
程银杰这个时候,眯着眼睛睁开了,满脸的笑容,对王天逸一边压手,一边说道:“王小哥,别着急。先坐下先坐下。呵呵,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啊。”
王天逸没办法,又坐下了,心急火燎得头上都出了一圈汗珠。
程银杰看他坐下,才给俞世北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原来昨天深夜王天逸和左飞都在堂屋的椅子上坐着,突然外边一片喧哗,大叫‘救火’,王天逸他们都惊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开门就见客栈前面一片火光,左飞马上就要冲出去提水桶救火。但程银杰一双手一把把他揪了回来。
左飞和王天逸回头一看都吓了一跳,程银杰居然穿着全套的夜行衣,后面跟着的两位女眷居然也是一样。
“杀人放火没听过吗?”程银杰一边说,一边把门关死。随后带着两人和他的两位女眷进了他的那间小屋。
程银杰推开了屋角的木箱,地面上赫然露出一个洞口来——赫然是个地道!
让他们四个进去,程银杰最后进入,从洞里把箱子盖回洞口,这个时候已经听到了院里有兵器碰撞的声音,地道很短,只有几步长,五人爬出来直到了客栈墙外的一个院子里。
原来程银杰天天窝在屋里,一是为了疗伤,二就是挖了这条地洞!王天逸和左飞都对程银杰这一手惊的目瞪口呆。
程银杰倒是个不喜张扬的人,事后虽然王天逸和左飞反复询问,他只说一句:“挖地道不难,关键是运土。若是敌人发现了土,那肯定地道不保。我这么多天,不过是往外运土费了点心思。”
程银杰没有着急跑,他们五人等于是站在那个院子的后面,他静静听了一会,低声对王天逸和左飞说道:“有点奇怪,不是一伙人,彼此是敌人。”
随后他亲自爬上屋顶,看了一眼,回来对王天逸左飞说了里面的情况。王天逸认为他们那样打下去,万一有人腾出手来冲进屋子,发现没人就不妙了,他献计道:他和左飞蒙上面,装做是援兵,反正里面的敌人都是蒙面,看来也不想被别人发现他们的真面目,他们一去,双方肯定都心虚,会认为是对方的援兵来了,就算知道不是对方援兵,肯定也认为又一拨人马到了,既然蒙面杀人,而非公然冲进来乱杀,那遇到这两种情况的哪一种都肯定要走为上策。
左飞大是兴奋,因为他听说里面的两拨敌人是势均力敌,又不是一伙势力,这种时候吓唬吓唬他们当然是好玩的事情。程银杰不置可否,只是从怀里掏出两块黑色方巾递给两人,说了一句:“小心。我护着两位女眷到安全的地方。”
左飞和王天逸就窜上屋顶上演了一幕“死诸葛吓死活司马”的好戏,他们还在屋顶上拉动树枝,让瓦片哗哗乱响,造成一堆堆的人上来的声音,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程银杰却远远的带着两位女眷到了街边一间车马行的门口,他的打算就是如果王天逸和左飞有事,就冲进那里面抢马,马上带着两位女眷逃跑。
后来敌人都跑了,王天逸和左飞回头一看,却找不到了程银杰他们。
要不是程银杰还没到自己带着两个女眷在黑夜里逃命那样迫不得已的地步,那他们可能永远都见不到他了。考虑到在黑夜里站在外边更危险,程银杰又带着他的女眷回来了。
后来,王天逸左飞在堂屋里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枕戈待旦,直到俞世北的到来。不过让屋里所有人失望的是俞世北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样,带着一队人马回来,而是孤零零的一人回来了。
“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从昨晚攻击我们的人的人数和行动看,很可能只是对方的侦察部队。大概看我们人少,想捡漏抢功。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等着那古日扬回来之后,天黑就走。”程银杰最后说道。
“两队蒙面人?互相攻击?”俞世北明显疑惑了:“程先生可知是什么人?不,您猜是什么人?”
“我如果知道的话,就不会栽在这条道上了。”程银杰说完,看到了欲言又止的王天逸,笑道:“王小哥,怎么这么着急走?昨天可没见你这么着急?昨晚睡觉,你们掌门给你托梦了吗?嘿嘿。”
“是啊,”左飞接口道:“难不成你怕了那些蟊贼不成?我看你胆子太小了,你这样怎么混江湖啊?怎么成名立万啊?”
王天逸本来因为程银杰的话涨红了脸,听到左飞一说,反而沉静下来。他长长的出了口气,一副下了决心的样子对程银杰说道:“程先生,我实话实说吧。经过昨晚的事情,我越来越觉的你...这么说吧,我听说过蛮夷之地有种山一般的动物,叫大象,打起架来能把一片森林毁了。我看你就是一头大象,我这样的就是林子里的小老鼠。大象打架,小老鼠既帮不上忙,卷进去反而会被踩死...我不想卷进去,没办法,我也爱莫能助。希望你不要见怪。”
程银杰微微一笑,问道:“为什么看我是大象?你既然都实话实说了,索性说明白点!”
王天逸沉声说道:“具体的原因我谈不出来。但看你的敌人,你挖地道的深思熟虑、遇事老道到极点,还有神情、说话,无一不说明了你非常不简单。还有你总给我一种藏藏掩掩的感觉,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和左飞。我前思后想,对不起,我没胆子掺和程先生的事情,也掺和不起。左飞我劝你马上也跟我走。”
程银杰一直微笑着在听,他心里却是飞似的盘算:如果俞世北和古日扬他们能带来大量的援兵,那么现在自己已经不认识这个小伙子了,你爱走就走爱来就来——一只青城的蚂蚁算个屁,高高在上的程先生怎么可能会在乎?但长乐帮在此地短期内没法聚集大量援兵,而敌人已经盯上来了,对于王天逸左飞这样的武林中人,虽然武功谈不上高手,但总可以当当肉盾,替自己挨上几刀挡住几箭也是好的啊。在这样危险的时刻,每一个帮手都是必须要争取的,那么保密的事情就不再考虑了。
打定主意,程银杰开口了:“王小哥,我必须承认你眼光很厉害,尤其是对于你这样出江湖没几天的小伙子。你看的不错,我确实是个大象,呵呵,在你面前我有资格说这种话。”
说着程银杰掏出一块腰牌来,王天逸和左飞一看都吃了一惊,那巴掌大的腰牌竟然是纯银打造的,上面用五颜六色的碎宝石镶出了一个“沈”字。不谈这腰牌背后代表的意义,光这块腰牌本身的材料和工艺就价值高昂。
“这是我昨天给古日扬看的腰牌,不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是四大家族沈家的腰牌,只有堂主这个级别以上的重要人物才有。不才正是沈家家主沈放沈老爷的管家——程铁心。不要看我是个管家,说句冒犯的话,我比你家掌门韦希冲的江湖地位还要高上三分。”
俞世北微微一笑,程铁心不是冒犯是谦虚了。
左飞却不买帐,他觉的以前被程铁心骗了,非常不高兴:“这种腰牌我没见过,你既然那么厉害,怎么我从未听过你的名字?”
程银杰冷笑一声:“林羽有没有给你讲过二十年前和他齐名的武当派苍鹤道人?两人是老乡,当年一刀一剑号称武林‘凤刀鹤剑’。”
“这倒是知道,老师唠叨的时候提过,听说苍鹤退出了武当,去了辽北,”左飞突然睁大了眼睛:“难不成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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