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关彝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回到家里的感觉当真很好,虽然关府上下如今人丁稀薄,但这里毕竟是自己前世记忆中从小生活的地方,承载了此前一切的欢笑与泪水。
用过早膳,关彝便让人将嗣主赏赐的金珠钱财取出一半交予陈烈,让他酌情赏给血卫,同时通知陈烈,让他代替自己负责处理出征前的各项军务,自己却叫上鄂虎陪自己出门逛街,鄂虎原本起了一个大早,待在府中无聊之极,早想到街市上逛逛,但关彝不出门,他自然得守在府中不敢离开半步,这下正中下怀,连忙吩咐十八名亲卫留守府中,自己则与关彝步行上街。
成都历代经营,前后延续数百年,规模极大,直追长安和洛阳等都市。公元265年,司马炎篡魏建立西晋之后,一代文豪左思游历至成都,写下了名垂千古的《蜀都赋》,备言成都的壮丽和皇宫的辉煌气势。
其文曰:“于是乎金城石郭,兼匝中区,既丽且崇,实号成都。辟二九之通门,画方轨之广涂。营新宫于爽嶝,拟承明而起庐。结阳城之延阁,飞观榭乎云中。开高轩以临山,列绮窗而瞰江。内则议殿爵堂,武义虎威,宣化之闼,崇礼之闱,华阙双邈,重门洞开,金铺交映,玉题相辉。外则轨躅八达,里開对出,比屋连甍,千庑万屋。”
从赋中可以看得出,成都的规模气势和华丽程度,虽然比不上古都长安和洛阳,却远超于魏国前期的首都许昌和东吴的建业。
此时,大街上已是行人往来如织,商铺大都已经开门经营生意,极其繁华热闹,从行人平静淡然的神色可以看出来,百姓已经从魏军三路寇境的惊惶与不安中恢复过来。
关彝和鄂虎一路游玩,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时分,干脆就近找了一处酒肆吃午饭。刚坐下,便听得邻桌几个食客眉飞色舞地谈论着前几天的江油戍大捷。关彝侧耳细听了一下,不外乎都是传诵关彝的英武了得,又说起鄂虎和手下的五百血卫,也是添油加醋的赞颂着,俨然将关彝和鄂虎以及五百血卫奉若天人一般。
鄂虎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好话,乐得裂开大嘴呵呵傻笑。几个食客见他模样丑陋,原本有些惊惧害怕,但见他一直端坐着并不上来讨扰,而他身边的年轻人却是神色自若,气度不凡,眼尖的大都猜到了他应当是那个年轻人的随从,因此也慢慢的放下心来。众人却哪里想得到,眼前这清秀俊逸的年轻人,便是他们四下传诵,大破邓艾让魏人为之丧胆的辅汉将军关彝。
不一会儿,两人叫的酒菜已经端上桌子,虽然不是大鱼大肉,但味道却是清新爽口。两人边吃边聊着,声音细微,邻桌的食客越发不以为意。将近酒足饭饱时,忽听得大街上人声嘈杂,行人纷纷往街道两边闪避,还有人不住口地叫道:“快看快看,小李广来了……”
“小李广?”关彝诧异地看了鄂虎一眼,鄂虎摇了摇头,显然也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号。正在猜疑时,只见大街上远远行来一队十余骑的人马,当先一个少年将军戎装惯带,手提大弓策马缓缓而来,身后十余骑家将紧随其后,马鞍旁悬挂着不少獐子狍鹿,显然是刚刚围猎归来。
邻桌的几个食客见了那个少年将军,立时有人叫起来:“当真是少年英雄,诸葛武侯家后继有人了!”
关彝闻言大讶,站起来走到檐下,原来这丰神俊朗的少年将军便是诸葛瞻之子诸葛尚,难怪出入会有这等声势。一般百姓或许察觉不出来,但同是习武之人,隔着老远关彝便已经敏锐地捕捉到诸葛尚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劲气场,那是高手才有的气场,似乎隐隐还超过了自己。
鄂虎原本丝毫没在意诸葛尚一行人,但几乎与此同时也感觉到了诸葛尚迫人的气场,怪眼翻了翻,显然也是极为吃惊诸葛尚小小年纪便如此了得。
关彝暗暗点了点头,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诸葛尚,但他的名声却是早在几年前就听人说起过,那时他还未离开成都到梓潼郡练兵,便已经知道这诸葛尚少年英雄,武艺精熟,更兼学得了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法。没想到一晃四五年时间,诸葛尚已经长大成人,还赢得了“小李广”的美誉,当真是应了英雄出少年这句老话。
诸葛尚神色冷峻,对街道两旁投过来羡慕与敬仰的目光视而不见,只顾着策马徐徐缓行,直到临近关彝身处的酒肆前时,才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关彝,神色之间颇有些惊异。
关彝也不回避,背负着双手淡淡地笑了笑,双目也是紧盯着他,心里却是暗自叹息不已,倘若不是自己阴差阳错地来到了这个时代,并在江油戍打败了邓艾的偷袭,想来诸葛尚此时已经与其父诸葛瞻、黄崇、张遵和李球等人尽皆殁于战场之上,少年英雄,到此已然成为了一捧黄土。
诸葛尚自然不知道关彝心中所思,在他眼里,这一路之上行人万千,唯独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人和他身旁的猛恶壮汉让人忍不住侧目,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但这个年轻人的身上却隐然有一种大家气度,比之自己劲霸张扬的气场却又不同,即便是矗立在酒肆檐下人群中悄无声息,也恍如鹤立鸡群一般让人不敢有任何的小觑之心。
待诸葛尚走得远了,关彝这才重新回到了桌上。但心里藏了事,已然失去了继续逛街的兴致,干脆让鄂虎会帐回府。鄂虎本来还未玩得尽兴,但见关彝一路上沉思不语,他只好乖乖的跟在身边,不敢去打扰他。
刚刚穿过两条街,却又只见前方人头攒动,里三层外三层几乎将一条大路围了个水泄不通,关彝心下奇怪,与鄂虎走了过去,向一个正在跳手跳脚往里张望的商贩模样汉子问道:“这位大哥,这里面发生什么事了?”
“自己看!”商贩转头看了关彝一眼,见他年纪轻轻,穿的也极为普通,心中不以为意,没好气地回了关彝一句,似乎是怪关彝打扰了自己看热闹。却没有注意到关彝身边的鄂虎见他势利无礼,顿时大怒,扬起钵大的拳头,便要揍他。
关彝连忙摇了摇头,成都乃天子脚下,法令严谨,鄂虎生性憨直,见自己受了委屈,首先想到的便是要替自己打抱不平,但关彝却担心他下手没有轻重,倘若再弄出好歹来,只怕会对他有所不利。
再者说,自己公职在身,也犯不着和一个市井商贩计较。鄂虎自来唯关彝之名是从,不敢拂逆他的意思,愤愤地对着那人的背影哼了一声,缓缓放下了拳头。
关彝笑了笑,好奇心之下,正想挤开人群进去看个究竟,猛地听得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叫,哗啦啦便往两边闪避,接着又见人群内一条肥胖的身影飞出来,“哎哟”一声在关彝脚下摔了个四脚朝天。
人群退散开来之后,却刚好给关彝和鄂虎让出了位置,如此一来关彝眨眼之间便从圈外人变成了圈内的看客。
摔倒的胖子倒在地上,刚刚挣扎着爬了起来,只见一个年轻人飞步跑了过来,猛地又是一脚踏在胖子的肚皮上,胖子“哎哟”一声,刚想坐起来的胖大身躯又被踹倒在地,脸上和身上沾了一身的泥灰。年轻人见了他这幅狼狈样,忍不住哈哈一笑,骂道:“狗东西,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调戏良家妇女,今日须让你认得小爷的拳头!”
关彝听这年轻人嗓音清脆,好似琳琅落地,又见他一身白色长袍,生得面如冠玉,唇若抹朱,但身材却极为纤细,心中不由得动了一动。
就在此时,从人群外冲进来十来个皂衣汉子,都是家奴模样的装束,七手八脚地将胖子扶了起来,又是拍灰又是捶背的大献殷情。谁知那个胖子在手下面前丢了脸皮,恼怒之下并不领情,一把将众人推开,指着白衣年轻人高声骂道:“臭小子,你是什么人,竟敢多管闲事?你可知道爷是谁?”
白衣年轻人眼珠子转了转,揶揄地笑道:“小爷的名字也是你配知道的么?至于你是谁,嘿,反正不是人!”
“你……”胖子被他抢白,在围观百姓的哄然大笑中,一张满是肥肉的胖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白衣年轻人不待胖子反驳,从人群中将一个少女拉至身前,冷声到:“天子脚下,皇城之中,你当街调戏良家妇女,该当何罪?”说完,又对那名少女柔声道:“姑娘,你别害怕,我给你做主!”
“我,我……”关彝见这少女年约十五六岁,清秀的脸蛋上因为害怕和羞愤而惶急不已,看了看白衣年轻人,又看了看那名胖子,只是紧张地搓着衣角说不出话来。
胖子盯着白衣年轻人,阴阴的道:“小子,我乃是北地王府管家,识相的赶紧磕头认罪,爷不同你一般见识,否则惹恼了爷,定教你生不如死!”
“北地王府?”白衣年轻人皱了皱眉,似乎颇有些出乎意料。
关彝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胖子竟然是北地王府里的管家,难怪敢在闹市之中公然调戏良家妇女。可是想了想,又觉得不可思议,北地王刘谌乃嗣主刘禅第五子,素有仁义之名布于蜀中,为何府中奴才却如此横行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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