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之,果然是你!”柳隐哈哈一笑,跳下马来托住关彝双臂,将他扶了起来,仔细端详了半晌,笑道:“嗯,不错,壮实了许多,关家后继有人,后继有人了!”
“是啊!你我都老了,今后当是年轻后辈们的天下了。”提起关氏一族,廖化心中无限感慨,自建安二十四年冬关公遇害,到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了四十四年,在这段时间里,关氏一门人丁凋落,不复当年之辉煌,每每念及,心中满是遗憾。如今,关家复有人才横空出世,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了。
“二位老将军老当益壮,雄心不减当年,晚辈年轻学浅,今后还望老将军多多指点才是!”关彝笑了笑,招手唤过鄂虎和时风上前拜见柳隐。柳隐适才见鄂虎武艺精熟,又生得满面黑髯,形貌异于常人,忍不住又是夸赞了一番。
随后,诸葛尚也上前来给柳隐见礼,他虽然出身显赫,但柳氏乃是蜀中望族,柳隐本人更是享有数十载盛名,他自幼便识得,在柳隐面前他可不敢有丝毫托大。
诸葛瞻膝下有两子,长子诸葛尚,次子诸葛京,自小皆有才名,柳隐自然是认识诸葛尚的,此前早就听说诸葛尚少年英雄,武艺了得,只是一直不曾亲眼见过,今日见了他和鄂虎一番大战,方才深信传闻不假。
关彝见了廖化和柳隐,心中喜悦,随即吩咐众人一起随同回城。待到了驿馆,却见姜维和董厥、宁随等一众老少将领早已经立于门首等候。
“老朽来迟,怎敢劳大将军亲自迎接?”柳隐见姜维如此礼遇,心下吃惊,慌忙跳下马来见礼。他虽比姜维大上十余岁,又是成都望族,但姜维位居大将军,手握兵权,乃大汉上柱国之尊,委实不比别人,因此哪敢在姜维面前摆架子?
姜维哈哈一笑,上前握住柳隐双手,道:“老将军身临大敌,坚守黄金围三月之久,威震敌胆,使魏军不敢小觑我蜀中人物,维深为敬服。再有两日便是岁旦,维欲大会诸将,共庆佳节,怎奈军务缠身,不能亲往迎接,老将军幸勿见怪!”
关彝听到这里,方才明白廖化那晚连夜离开南郑是为了迎接柳隐。不由得暗自咋舌,虽说姜维没有亲自去黄金围迎接,可却派了廖化前往,要知道廖化可是身居右车骑将军,其地位仅仅略低于三公之列,而相比之下柳隐的奋威将军说到底也只不过是杂号将军中的一个名号罢了,廖化亲自跑了上百里山路去迎接,可谓是给足了柳隐面子,也由此可见姜维对柳隐的敬重。
心中思量,柳隐已经和董厥等人分别见礼。恰在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而来,径直走到姜维身前道:“启禀大将军,成都有人来报丧……”
“人在何处?”姜维心头一跳,心中隐隐升起一丝不祥的感觉。
“大将军……”随着一声悲鸣,一个身穿孝服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闯了进来,扑到在姜维脚下,大哭道:“大将军,家祖数日前亡故了!”
姜维扶起那名少年,顿时脸色大变,禁不住脚下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唬得身边亲卫慌忙上前搀住。待稳住身形,姜维眼中流泪,大哭道:“可怜天不与寿,朝廷又损一栋梁矣!”
此时,关彝和廖化等人也都看清了来人,乃是抚军将军上官雝之孙上官寅,难怪姜维如此悲痛。
上官雝*,字子修,与姜维同郡,诸葛武侯北伐时与姜维一同入蜀,其人才干过人,才兼文武,颇有胆略,深受诸葛武侯喜爱,至蜀后官至中典军、讨虏将军。姜维掌兵之后,多所倚赖,两人情若兄弟。延熙十八年,随姜维在洮西大破雍州刺史王经,因功被加封为抚军将军,职位高于镇军将军、辅国将军等,略低于卫将军。
上官雝数代单传,到了他这一辈,除了两个女儿之外,直到中年方才生得一子,取名叫上官靖,成年后朝廷用为奉车都尉,随侍皇宫之内。其后,上官靖又只生了一子,名叫上官寅,字伯远,年方十八。关彝自小便是认识的,只是这些年来他躲在梓潼深山里练兵,与外界大多失去了联系,因此对上官寅的近况所知却是不多。
上官雝一向为人淡泊豁达,柳隐等人也素和他交好,此时得知他病逝,心中亦是无限感伤,但见姜维悲痛不已,生怕他伤了身体,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大将军请节哀!”
姜维双目红赤,顿足道:“去岁我往沓中种麦时,上官子修因病请辞回家,我只道无甚大事,却不想经此一别竟是天人永隔,再也无法相见。悠悠苍天,我心实痛哉!”
“大将军……”姜维一番感慨,让上官寅更是悲声大起,一老一少抱头痛哭,一时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失色,廖化和柳隐等人见姜维如此情切,想到自己如今也都年逾古稀,委实时日无多,说不准哪天躺下之后便再也醒不过来,一时间亦是面有凄色,暗自感慨。
好半晌,姜维方才止住悲声,拉住上官寅,道:“你祖父去世的讯息可曾面君?”
上官寅收泪道:“家祖去世后,家父当日便禀报于陛下,陛下知大将军与家祖交情至深,因此特令我前来报丧,并留在军中效力。”
“如此甚好!”姜维点了点头,上官雝虽然卸任,但其身前身为抚军将军,无论是在朝廷还是军中的影响力都非同小可,他去世之后自然首先要告知朝廷,否则只怕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再有就是他去世之后,有上官靖丁忧守孝,倒也不怕坏了规矩,想了想道:“陛下既有圣谕,自然是再好不过。你自幼饱读兵书,弓马娴熟,但年纪尚轻,资历又浅,就委屈你在我帐下做一名亲卫军候,你意如何?”
廖化暗自点了点头,一个军候的官职委实不大,所辖人马不过二百人,但关键在于上官寅担任的是姜维的亲卫军候,其意义可就不一般了。换句话说,姜维若是拿上官寅当做自己的心腹,只需磨练一些时日之后,上官寅必能步步高升飞黄腾达,这样的机会对于许多人而言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天大好事,想来上官寅必然会欣喜接受。
哪知上官寅却摇了摇头,抱拳道:“多谢大将军美意!家祖临终时曾嘱咐,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好男儿当效命疆场,一刀一枪戳出一个功名来。末将斗胆,请大将军准许末将往边关效命,一者为国家出力,二者以慰家祖在天之灵!”
姜维道:“大丈夫既有志气,何处不可以立功名?把你送往边关,你让我如何向你爷爷交代?”
“此乃家祖之意也,请大将军成全!”上官寅见姜维不肯,心中一急,撩起袍襟跪倒在地,看样子是不达目的不罢休。
“伯远,你这又是何苦?”姜维见他心意坚决,举手投足之间和上官雝极为神似,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
柳隐人老成精,姜维的踌躇一丝不落地被他看在眼里,心中明白,抱拳道:“大将军,末将的门下督在魏军围城时战死,此子既有心报国,不若就令他担任此职,随我驻守黄金围,你看可好?”
姜维叹了一口气,上官寅的报国之心他岂有不知,眼见他和关彝、诸葛尚、廖麟、高休等一众少年儿郎都已经长大成人,他心中自然是无限欢喜。只是,上官家人丁单薄,到了上官靖这一代又只有上官寅这一点骨血,眼下连年战火,兵戈不休,倘若上官寅再有个好歹,让他如何给九泉之下的上官雝交代?
“大将军放心,一切都着落在末将身上,但有末将在,定能保得此子周全!”柳隐拍了拍胸口,他深知姜维和上官雝即是同乡,又是生死之交,姜维所虑者不外乎便是上官寅的安危罢了。
“请大将军成全!”上官寅高声道。
“也罢!”姜维见上官寅铁了心要去边关,虽然心有不安,但却也极为欣赏他的胆气。更何况,老将柳隐文韬武略,其才干不在自己之下,他既然承诺了会好生照料上官寅,必不会有负于自己,让上官寅跟随柳隐镇守黄金围,早晚教益,也绝不致耽误了他的上进。
“此子便有劳老将军费心了!”
柳隐笑道:“大将军放心便是!”
姜维点了点头,扶起上官寅,道:“军中事,法令大如山,以后你便追随柳老将军,凡事谨慎,要听从教诲,切不可任性而为!”
“末将遵命!”上官寅脸上泪痕犹在,谢过姜维之后,又向柳隐重新见礼,姜维见他礼数谦恭,颇有上官雝之风,心中又是一番感怀。
安置了上官寅,姜维随后对柳隐又道:“维原已令驿丞备好酒饭为老将军接风洗尘,怎奈突闻噩耗,心绪不宁,实在不能相陪老将军,老将军幸勿见怪!”
柳隐忙道:“生死有命,大将军且先回府休息,勿要悲伤,末将等明日再来听命。”
姜维点了点头,又看了廖化和关彝等人一眼,拉过上官寅,示意他跟自己回府。关彝见他神色凄然,步履缓慢,知道他心中极为悲痛上官雝的突然去世,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如鲠在喉,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经此一事,众人都失去了喝酒热闹一番的兴致,柳隐和廖化商量了一下,随即让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一夜无话。
注:上官雝在大汉官至中典军、讨虏将军,曾随诸葛武侯数次北伐。但上官雝与上官子修是否同一人,历来却多有争议。为计,此处并为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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