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秦淮渔唱

  末更的钟鼓声远远传来,陈新精神抖擞的早早起床,去隔壁踢了海狗子和傻和尚的门,又叫了刘民有和宋闻贤的门。

  宋闻贤睡眼惺忪的爬起来,迷迷糊糊的问道:“天都没亮,这是谁在敲门。”

  陈新笑道:“宋先生容颜憔悴,昨夜可是挑灯夜战武后,胜败如何。”

  宋闻贤看清楚是陈新在门口,笑道:“痴婆子也战了,那武后年逾七十,虽然自称丰肌艳态,宛若少年,怕是不实,不才刚届不惑,岂能败给一婆子。”

  陈新哈哈大笑,这老流氓性情中人,确实有意思,笑完对他道:“今日我等先去坐船游清溪,然后去报恩寺,宋先生要不要同去。”

  “同去同去。”宋闻贤只要是有机会,都是要跟陈新一起,随时在领导面前晃悠,此时自然也是毫不含糊,匆匆进去洗漱。

  刘民有也在里面大声答应了,陈新又转到聂洪等人的屋子,聂洪和周来福正好出来,陈新叫过海狗子,取了银子给他们按人头每人三两发了,让他们带着各自的跟班去游玩。

  等到人齐了,正要出发,背后门一响,陈廷栋衣衫整齐的出来,陈新才想起把这人忘了,陈廷栋大声道:“将军要去清溪,不才正好作个向导。”

  刘民有背对着陈廷栋,赶紧呲牙咧嘴的跟陈新打眼色,这个陈廷栋倒是直爽人,但一起玩就无趣得很,陈新一脸沉静的道:“本想请先生一起,但此处有一要紧事,非先生不可。”

  陈廷栋马上道:“将军吩咐便是。”

  “那日的掌柜随时可能来找我等,虽有一名亲卫守行李,但待人接物却是不擅长,我担心怠慢了人家,委屈先生留守一日。”

  陈廷栋拱手道:“将军放心,晚生定然办到。”他说完就从屋子里搬出一把椅子,就在回廊下坐着,一边道:“我守在此处,那掌柜必定不会错过的。”陈新称赞几句,带着几人出门了。

  他们所在的淮清桥是南京城内秦淮河的起点,秦淮河从东南而来,经通济桥过城壕入通济门水门,进入城墙的位置就在淮清桥,从淮青桥往西南流去,经文德敲、武定桥、镇淮桥出三山门水门,这段水路就是后世传扬的十里秦淮,其中的风月之地叫作旧院,那里既有教坊司的官妓,也有私妓,有档次的青楼大多集中在那里,而另外一处珠市则在上元县的内桥旁边,是低档妓女所在,被当地人称之为勾栏,也是称呼低级妓院为勾栏之地的由来。

  陈新早已在小二那里打听得清清楚楚,出门就带着他们过淮清桥,然后顺着河沿往南走,这里是贡院的前门,就在秦淮河边,占地颇广,可以想见举子考试之时,这里一定也非常热闹。

  过了贡院后,河沿边便是一些人家院落,几乎每户门前皆有竹篱或竹扉,陈新他们出门很早,路上行人稀少,显得十分宁静。

  秦淮河上一时也没有船只往来,河面上残留着淡淡的薄雾,河水清澈见底,岸边随处可见游鱼,河畔遍种垂柳,一些柳枝已经接近水面,和风一吹,带起阵阵涟漪。

  刘民有深吸几口气,顿觉神清气爽,丝毫不觉得走路辛苦,顺着河道走到文德桥头,这是一处拱桥,下面桥洞较高,方便船过,他们上了桥顶往西边看,岸边停满各色画舫,南岸的绿杨烟柳之中掩映着一些楼台歌榭。

  宋闻贤回头看看斜对面的贡院,“才子佳人隔河而居,真正天作之合。”

  胖和尚突然在后面道:“牛郎织女才是。”

  宋闻贤转头对着傻和尚道:“胖和尚你一个和尚,知道啥牛郎织女,和尚不许睡女人。”

  “俺还俗了的,师父说可以跟女人睡觉。”

  陈新笑着带他们过了桥,沿着南边的河岸走去,旧院就位于文德桥和武定桥之间,房屋风格也与对岸不同,朱栏绮疏,雕梁画栋,临街的窗格竹帘轻纱,屋前岸边植满花草,点缀奇石,淡雅而别有风味。

  宋闻贤大呼道:“秦淮景致,远胜京师西河沿,只看这格局便高一筹。”

  刘民有也有些惊讶的问陈新:“这里就是妓院?怎么如此淡雅,电视上不是都占几个女子,甩着手帕叫‘大爷来玩玩嘛’。”

  陈新忍俊不禁的低声笑道:“那是啥档次,那些导演胡乱布景罢了,这里可是咱大明的顶级会所,天上人间那类的。”

  宋闻贤没听到两人低语,继续在那里大喊,“今晚定然要来此度夜,昨日便不该与武后流连,可惜可惜。”

  刘民有低骂一句,“老色鬼啊。”

  这时前面突然“哗”一声响,街道的青石路上水花四溅,两人都惊了一下,看过去时,一个婢女在二楼窗前捂着嘴,似乎也下了一跳,看到没淋到人,才松了一口气,盈盈笑道“几位公子小心了,早上家家都倒水,可别打湿了几位公子的衣衫。”

  还不等几人说话,那婢女又扭头回去了。众人这才注意到街上很多地方是湿的,前面又响起哗哗的倒水声,几人赶快走到街道的外沿,以免被水泼到,这些女子梳妆用过的水还有些许热气,蒸腾之下,街中飘动着淡淡胭脂香气。

  陈新对宋闻贤道:“宋先生花丛老将,不知能否闻香识女人,推断一下哪家的女子好些?”

  宋闻贤道:“这却是不灵,想这秦淮河边,都是百中挑一,又号称诗书风流,岂是胭脂能定得。”他转头对傻和尚说道,“胖和尚,对否?”

  傻和尚还没答话,旁边一个底楼的窗格打开,几名素衣的俏丽婢女卷着袖子,露出雪白的藕臂,看着也只有十五六岁,一边用木盆往外倒水,一边用温软的吴语聊天。

  正好三个穿木屐衣衫艳丽的少年郎走来,手中各提着一篮茉莉秋花,背个背篓从几人身边经过,几人满鼻皆是茉莉清香。

  一个少年郎走到窗前对婢女道:“姐姐买秋花了!”

  一名高个婢女伸手在那少年郎的脸上轻轻一揪,笑着道:“光是茉莉秋花我可不买,还有建兰没?”

  “有”那少年郎唤过另一人,从他背篓中拿出建兰给女子看。

  另一个婢女道:“那快些拿一篓茉莉和建兰进来,姑娘们都等着用。”

  少年郎喜滋滋的背着背篓从大门进去了,一个女子离开窗前,回了院子,只听得里面叽叽喳喳的女子声音,像是在分茉莉花,剩下三个婢女留意到街边的几个人,媚眼如丝的看过来。

  傻和尚问道:“宋先生,为啥她冲俺眨眼睛?”

  “她想跟你睡觉。”

  “好啊!”傻和尚大叫一声,睁大眼睛看着几个婢女,那几个女子听了宋闻贤的话,笑作一团,一个长着酒窝的女子笑道:“和尚如此胖大,恐会把床压塌了,奴家怕吃妈妈的板子,倒是先生你要来,奴家乐意伺寝。”

  宋闻贤转头看看门额,上面写着“雨眠”两个字,哈哈一笑:“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好个听雨楼也。既然美人有约,岂有不赴之理,告诉你家鸨儿,晚间就要你们几个相陪,可别许了旁人。”

  几个女子都掩嘴笑得更厉害,酒窝女子道:“那先生可还要清倌人助兴,我家李姑娘精擅紫玉,保管先生未曾听过。”

  “一并订了。”

  酒窝女子又道:“先生可是当真,我等只是婢女,哪如那些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别是调笑我等,害人白相思一场。”

  “自然当真,堂堂须眉还能骗你几个小女子不成。现今就可叫你家假母出来,先交定帕金。”

  几个女子叽叽喳喳一番,对宋闻贤道:“那便请先生进来,片刻即好。”

  宋闻贤摇头晃脑的进去了,海狗子傻笑道:“咋地这快哩,这才看几家。”

  陈新也低声骂道:“老色鬼。”

  刘民有摇摇头对陈新说:“这才是你的老师。”

  宋闻贤片刻就出来,一名女子亲热的挽着他,宋闻贤到窗前,给三名婢女一人打发几钱银子,几个女子更是高兴,分别是连连嘱咐宋闻贤晚间早些来。

  陈新等宋闻贤过来,边走边问他道:“宋先生怎地这么快就定下了,这些好像都是婢女吧。”

  宋闻贤摸着胡子洋洋得意的道:“婢女中同样有艳色,那些头牌不过是会些琴棋书画,顺带写一些附庸风雅的淫词浪调,床第之上未必如这些婢女,是以属下每次去青楼都只喜红倌人。去青楼选女子,看上了就得早些订,选花了眼最后回头看,未必如先前的。”

  陈新张张嘴巴,这个宋闻贤倒是直接得很,傻和尚问道:“宋先生,红倌人是啥?”

  “红倌人就是陪你睡觉的,清倌人只唱唱曲。”

  “俺要睡觉的。”——

  几人按着宋闻贤打听的,去到乘船的一处码头,那里停着几条画舫和渔舟,就连渔舟都装饰得很漂亮,画舫上也有女子在洗漱,看几人过来,都道:“姑娘还未起来,几位公子晚些再来。”

  刘民有从未跟青楼女子打过交道,不好意思说话,但又怕被他们带着去**,赶紧问道:“我等只坐船游清溪,不要姑娘陪。”

  那婢女一指渔船道:“游清溪便叫那边的船娘。”

  刘民有本就不想去画舫,那边渔船装饰也很漂亮,更合他胃口,走到渔船那边,几个渔船的竹帘打开,出来几个水灵灵的小女子。

  “公子要坐船否。”

  “正是,船价几何?”

  一个船娘道:“若是坐一日,便是一两。”

  刘民有大吃一惊,“这么贵。”

  “公子若嫌贵,八钱也可。”

  陈新上去问道:“就光坐船,还能干其他事不?”

  “自然是可以的,船上烟、茶、食、宿皆有,八钱可留至明日此时。”

  “还有呢?”

  那船娘抿嘴低声笑道:“公子可是北地来的,船娘都要伺寝的。”

  陈新嘿嘿一笑,仔细打量一番,这个船娘皮肤黑点,但是长得很水灵,身材曲线曼妙,他估计许心素要请他去河房青楼,便先试试这个有趣的渔船。

  他跳到船上到处看了一下,这船舱就是直接在船上架了一个席子,用竹子做肋撑起来,两旁开有窗格,挂着轻纱做的窗帘,舱中十分清洁,摆着一个小小的茶几,后面是铺好的床,船尾是做饭的炊具,船头摆了一张低低的椅子,若要看江景则可在那里坐着看。秦淮河上的这种嫖法挺有意思,两人泛舟,既有风景又有美人,别有一番风味。

  他看了很满意,又故意要让刘民有上当,也不跟刘民有说原委,马上要了五条渔船,大方的给每个船娘付了一两二钱银子,几个船娘高兴的接了,招呼其他几人上船。陈新则先进了自己那条渔船的船舱。

  宋闻贤看那些船娘的样子,大致猜到是怎地回事,笑眯眯的跟着一个船娘上船,刚上船就乘着船娘扶他的时候摸了几下,那船娘见怪不怪,格格的笑了两声。

  刘民有则不知底细,只以为是一般的游船,带着傻和尚要上另一个船,他上去后,傻和尚也走到岸旁要上去,那船娘连忙拦着他,让他去另外一条船,傻和尚大声道:“俺大人说了,让俺随时护着先生。”

  那船娘气道:“我一个小女子,又不会吃了你家先生。”

  刘民有道:“便让他上来吧,他一直随着我的。”

  那个船娘听了一下,吃吃的道:“你们两个,奴家一人怎受得了。”

  刘民有奇怪的声音传来,“这船这么大,我也没有那么多愁,有何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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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新在渔船船舱中听得捂着嘴直笑,他船上的船娘撑着竹篙离了岸,又帮他把竹帘卷好,看到他样子,抿嘴笑道:“公子你的友人好笑得紧。”

  陈新看着俏立船头身材苗条的船娘,色心大动,想不到自己的明代青楼梦是如此开局,真是别开生面,比会所还有意思。

  他对船娘招招手,船娘温顺的过来挨着他坐了,陈新一手搂住,准备先培养一下感情,温香软玉在怀,青楼梦终于开始了。

  这时只听傻和尚吼了一声,那个船娘道:“都订好五条船的,难不成还剩一条空着,不许上来,我要开船了。啊,不许上……”大概又是争执起来。

  陈新想着刘民有上船后,那船娘要给他伺寝,没准会局促得跳河,得意的哈哈笑起来。

  突然“噗通”一声水响,那船娘大喊起来:“哎呀,快抓住竹篙。”

  陈新惊得站起来,只见河中一片水花扑腾,刘民有则还在船上着急的找东西,一边大喊:“傻和尚快抓竹篙……”

  傻和尚不会水,手在水上胡乱扑腾,一直抓不住竹篙,反而越来越靠近河中间,陈新忙叫自己这个船娘靠过去,探身下去一把抓住傻和尚的手,正要拉他起来,傻和尚猛地拉着他手往上一把抓住船帮,陈新扑通一声掉入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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