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的雪花飘飘而落,文登营营地铺满白雪,陈新让人在公事房中升起火炉,一群军官正在跟他发牢骚。
“大人,蒲壮一调就是三十五个人,我的骑兵好容易才练好,怎能如此乱调。”朱国斌在座位上气冲冲的说道,代正刚几个步队的主官也在一边附和了两句,蒲壮选的人很多是伍长和老兵,他们手下的步队原本就被抽调了很多去农兵系统和训练队,现在蒲壮又来抽调,他们自然不愿意。
陈新则慢悠悠的去柜子边拿出茶叶,然后提过水壶,让他们自己倒水。
几人人站起来接了茶杯,蒲壮才道:“这是大人签发过的命令,凭啥不能调。”
朱国斌不满的道:“让你在全军选百人参训,咱们骑兵只有几百人,你就选了三十多,大多都是夜不收,你选走了,我这边咋办。”
蒲壮抓抓头道:“夜不收才好。”
朱国斌一拍桌子站起来,陈新赶紧打断,问蒲壮:“为啥非要夜不收。”
“大人,这些人经常单独行动,胆气比一般阵战的士兵强许多,遇事冷静些,另外好些人会多种兵器,武艺也不错,俺这特勤队就这么点人,当然要选好的。”
陈新想想也是,跟黄思德打个眼色,黄思德硬着头皮和稀泥道:“现在只是调集参训,还有个挑选的,总共只有五十人,未必所有人都选中。”
朱国斌转头道:“万一都挑中了呢,我总共才四队夜不收。军队侦防同样重要,再说这个什么特勤队到底干啥的都不知道。”
黄思德张张嘴,盯了一眼陈新,陈新没打算跟他们说,咳嗽一声道:“这支部队有单独用途,不过夜不收也不能调太多,夜不收最多挑选十个。老兵最多二十个,蒲壮你从那些流民里面招些练过武和体能好的,几万人我还不信挑不出来。但抽调参训你们几个主官必须配合。”
陈新对旁边的祝代春道:“训练队贴榜招募。让蒲壮一起去挑人,记着各地口音的都要有些,以后办事方便点。”
陈新松了口。蒲壮毕竟官职低,他只得放弃了原来的打算。几个部队的主官得了承诺,总算放心下来,都告辞离去。
陈新只将周世发留下来,等其他人走了才问道:“报告上的建奴细作是怎么回事。”
周世发回道:“上月抓了三个细作,一个是企图混进营区,被哨兵拿下,另外两个是在窝棚区散播流言,被两位义民抓获,三人皆是北直隶人。今年被掳后未剃发,奴酋扣押其家眷,他们便专作奸细之用。经审问都是六月从复州渡海,受李永芳派遣,打探我文登营虚实。他们这批共七人,上岸后还有四人不知去了何处。他们没有接应的据点,李永芳给他们的命令是打探清楚后,自己想法子回辽东,明年三月不回的,就斩杀他们家眷。”
“抚顺驸马好手段。嘿嘿,这么快就来了,皇太极还真看得起我。”陈新笑了一下,周世发说道,“建奴最喜用间,在辽东之时屡试不爽,据张大会从京师送回的消息,京师和山海关之中奴谍尤其多,去年破关之时流言四起,弄得人心惶惶,这些人起了很大作用。”
陈新在心里暗骂一句,老奴一个野蛮人反而把这东西玩这么转,大明这许多满腹经纶的大官,打仗不如老奴也就罢了,连用间都不如老奴,枉了他们的聪明劲头。也不知大明的锦衣卫到底干什么去了,万历援朝之役,锦衣卫表现优秀,在异国都能传回重要军情,现在却完全处于下风。
文登营原来名声不显,所以没有专门反谍机构,军法队倒是有个抓奸细的职能,但这次才是第一回抓到。既然建奴都已经走在前面,大明的反谍组织又靠不住,自己也应该把情报机构尽快建立起来,陈新在心中把人过了一遍,周世发最适合作情报头子,他是天津人,与军队中几大派系都没有深交,江湖伎俩懂得不少,而且在登州刺杀韩斌时表现优异,心狠手辣,口风也很紧,现在军法系统已经进入正轨,可以抽调出来,是眼下的最佳人选。
“世发,我准备建立一个情报局,类似锦衣卫的机构,让你去管起来,职责有三,一是对内防谍,二是对外刺探消息,第三嘛,对付一些不顺眼的人。若涉及内部有官职之人,先报我才能抓,在外地的时候,你自行处理,但手脚要干净,不要被官府抓到痛脚。”
周世发眼睛发光,马上答应道:“是,大人,说真的,这军法官实在无趣了些。这事更对属下的脾气,属下一定干好。”
“上面说的三样,你拿个章程出来,你只归属我管理,其他人的命令一律无效,我先给你三十个人手,这批人全部从今年之前到来的人里面选,可以发展些外围人手,你自己想想需要些什么人,设几个机构,要多少经费,把规划写出来我审查,但眼下最要紧的,先把人招齐,把文登的奴谍给我清出来。”
“我有两个人手人选很合适,但不是去年来的,就是可惜了。”
陈新笑道:“这么快就想好了?”
“就是抓到奸细的两个义民,特别里面有一个叫张东的,心狠手黑,遇事冷静,是辽东来的,还曾在十三山呆过,去过广宁打探消息,对建奴这些伎俩很熟悉,适合干这事。”
“你说他们抓到两个奸细?”
“是。”
陈新摸摸下巴,如果是义民还好,就怕是借小卒打入文登营内部,尤其反谍报部门,那样的话危害不小。想了一下道,“明日叫来我看看。”
周世发答应了,然后问道:“大人,这个情报局的近期目标是否就是文登境内,我好按大人的要求写计划。”
“文登境内是必须的,对外的你只管好一个地方。”陈新把声音降低道,“登州。除了建奴的谍探之外,登州镇的详情,你也要掌握。重点是抚标营。”
周世发稍稍有点错愕,监控登州他能理解,但为何重点是抚标营。
这时门口一响。海狗子推门进来傻笑道:“大人,张大会回来了。”
“大会快坐下。”陈新看着张大会,满脸微笑的招呼他。
张大会行个军礼,然后才坐下来,看着陈新呵呵的笑起来,他年初在京师和文登营汇合了一段时间,陈新离开后他继续呆在京师,这次是他两年来第一次返回文登,威海和文登欣欣向荣的场景让他更对陈新充满信心。
陈新和蔼问道:“大会你回来,是否京师有要事?”
“就是监军的事情。这次因为监军的事定得急,未及打听明白,是以多耽搁了些日子,问清了情形赶回来的。”
陈新认真打量一下这个小跟班,已经一脸的精明和世故。哪里还有几年前那个肮脏的乞丐影子。“做得不错,这个吕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我在宫中托人问了,对咱们文登营不算坏事,今年登莱军饷有七十万以上,估摸着皇上不太放心,皇上跟吕直安排的是关照好文登营。咱们的军饷或许能和关宁一样多。”
陈新眉头动动笑道:“这么好的事情。”
“温大人府上我也去了,见了管家,他说是皇上有意用登莱制衡关宁,尤其以咱们文登营为重,去年建奴入关之后,皇上认为东江破败是建奴无所顾忌的原因,所以今年登莱的军饷比往年多了,对孙大人几乎是每请必准,很多官员反对把弗朗机教官派来登莱,也是皇上亲自过问才成行。”
“那些弗朗机教官到了?”
“应当是到了,不过兵部只说是暂用,并非长久定在此处。”
陈新嘿嘿一笑,那不过是个文字游戏,敷衍那些吃饱没事干的文官的,这些教官他一定要去争一些回来,军饷就更要争了。估计皇帝也是被关宁军吓怕了,所以扶植登莱制衡。
张大会继续道:“孙元化是周延儒的人,两人是同乡,关系十分密切,自孙大人到任,每月都有礼金送到周大人府上,我只打听到有貂皮人参之类,银钱并不知道数额,还有徐光启是他的老师,此外孙承宗大人也对他颇为看重,再加上咱们文登营一战成名,现今登莱地位已经远超过往。”
陈新点点头,原本历史上孙元化的条件就不错,崇祯三年到四年之间,登莱和东江的军饷是以前东江镇的四倍,可见皇帝对孙元化是寄予厚望的,孙元化的练兵制炮也有点效果,没想到吴桥兵变一出,将这次强军梦彻底打破,最后还要靠调动关宁军来镇压,从此登莱就一阕不振。
“吕直来登莱还有什么事情?”
“好像还要查一查登莱海路私贩。”
“海路私贩?到辽东还是到东江。”
张大会降低声音道:“辽东和朝鲜,前些日子有辽东逃民来报,建奴今年抢了银子回去,但粮食还是欠收,辽东什么都缺,从六月之后他们开始能买到东西,粮食、茶叶、烟都有,估计来路有两个,一是蒙古方向,二就是登莱和朝鲜,除了这些东西,还有硝磺这样的军需。”
陈新微微皱眉,海路贩运到辽东,还真不好抓,这么大一片辽海,登州、莱州、青州一路到天津都有海岸,即便辽海能防住,南直隶淮安沿海一带也可以到朝鲜,那边就更广阔,无论如何禁不住,而且建奴人傻钱多,这事利润必定很高,多半有水师的人在里面运作,如果登州水师和东江水师不出力,自己这点水师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这事情原本他也知道一点,毛文龙在的时候这类生意少些,东江各岛基本把海路封完了,但毛文龙一死,各岛又缺粮,东江人心一散,对这些私贩就松了,商船一出了海,谁知道开到了哪里去。
陈新估计这事暂时不会有啥结果,懒得去想,只是说道:“此事先不管,那吕直是个啥样人。”
“他手下小宦官我认识。这人是河间府人,原本就是内官监的,以前是个普通宦官,后来皇上入宫,他投靠得早,才当上太监,听说是曹化淳那一路的,对他老家人很好,爱财爱女人,还特喜欢小唱,在京师有府邸,里面有一妻一妾,仆婢五人,平日喜欢打双陆。”
“嗯,既然可能涨军饷,那光送银子还不够,下点本钱,马上派人去登州,把登州最好的小唱买了,再买个会打双陆的妓女,单独买个宅子安置,你找他身边小宦官打听一下吕直的老家具体在哪里,派人去以他名义捐点银子修桥修庙之类的。不过……这个吕直到底走到哪里去了,怎地这许久还没来,收银子收高兴了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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