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余艘帆船航行在海面上,桅杆顶上蓝色的水师认旗猎猎飘扬,文登营的战兵搭乘自己的战船,陈新总共投入了一个千总部,他将这次作战也看做一次两栖作战演练。
船队中有三艘二号福船,每船有一个局的战兵,两侧总共带着四艘脚船,因为沿途有东江镇各岛可以补充淡水,所以减少了他们携带淡水的重量,也体现出了东江镇的重要性,如果没有这些沿海的据点,战船和士兵就少了休整地,作战状态就会差很多,如果是大规模作战,这些岛屿就能作为物资和兵员集结地。
沈世魁等人剿灭刘兴治后,一面在岛上清洗乱党,一边派出精锐追杀逃脱上岸的乱兵,而黄龙直到四月十五才行文登州报告此事。
东江兵在铁山附近发现了接应的建奴,只有两百余人,由佟三带队,而不是最先报告的佟养性,他们得知刘兴治已死后,没有与东江兵纠缠,匆忙撤退了。
孙元化对皮岛的动乱十分重视,那里也属于他的管辖范围,而且黄龙是他亲手提拔的,出了漏子也会算在他头上。他认为皮岛附近仍然存在危机,后金很有可能派大军进攻,所以很快派出了水师口根据登州来的情报,登州师派出的船只以沙船和鸟船为主,有少量二号福船,鸟船在船头设有红夷炮,这次随同登州水营出海的,还有十余名弗朗机教官,领头的是公沙地西牢,他们负责指挥红夷炮。
孙元化本来没有安六文登营出兵,但陈新希望用这个机会加强对东江的影响力,通过吕直几番争取才得到了机会,吕直甚至亲自出马,与文登营一同出发建奴没有水师,只要他不下船,就不会有危险,正是挣表现的机会,而且他也登上陈新的旗舰,船上都是文登营的战兵安全更加有保障。因为孙元化开始并不愿他们去皮岛,所以拖延了一些时间,他们出海时已经是五月十六日,登州水营早已经出发了唯一的好消息是有吕直一起,要到了一些船,才装下了一个千总部的人马。
“监军大人,海上风涛险泛,大人为国之心,所有将士已是记在心中,无不感佩到獐子岛时,大人可留在岛上,静候我等佳音便可。”
陈新在船头上一边拍着马屁,一边看吕直的表情,吕直这趟去皮岛主要是挣表现,或许也有想发点财的意思。
“陈将军言重广咱家深受皇恩,区区风涛之险算得啥,咱家这次,就要亲眼看看陈将军虎威,如何令建奴丧胆。”吕直站在船头意气风发,他是河间府人,陈新最奇怪的是,他居然不晕船出海之后一直精神亢奋。
亲卫们都在后面隔着一段距哼,陈新大拍了一阵马屁,这次孙元化自己没去,也没有给文登营补充火药等物资,陈新知道孙元化已经开始受到京师的影响所以这个监军就更显得重要,吕直到自己船上后一路上都奉承有加,吕直也不希望被人分了军功,与文登营单独上路,并未与登州水师同行。
“陈将军,如今圣天子广位,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更要尽心竭力,这次去皮岛,不光是稳固东江形势,还得杳查东江的私货贸易。”
陈新一副恭敬神色听着吕直吩咐,吕直此时全然没有再孙元化面前那种乐呵呵的模样,容色沉静,两眼炯炯有神。
“东江自建镇以来,走私之事便从未停止,咱家这次来皮岛,也是要亲自看看这岛上到底是个啥情景,孙大人说皮岛地疼民贫少有产出,绝无走私之事,咱家还是觉得眼见为实的好。
陈新打量吕直几眼,知道这个人也是心机深沉之辈,他其实是想在皮岛的走私里面参一脚,以前被黄龙等人挡在外面,这次其实对他是一个机会,所以他要用相对独立的文登营,目前对陈新来说,孙元化越来越靠不住,吕直无疑是一个可依靠的对象,他作为皇帝近臣,又是登州监军,完全可以给自己很多支持,所以在登州争取吕直的支持就是陈新和宋闻贤定下的策略。
陈新恭敬道:“监军大人但有差遣,下官无不遵从。”
吕直转头看看陈新尖声道:“陈大人果然乃国之干梁,此次皮岛之乱,以陈大人之见,建奴是否会乘机前来。”
“下官觉得至少八成会来,东江对我大明是孤悬海外,对建奴却是芒刺在背,眼下虽是牵制乏力,但只要有东江镇在,朝鲜则始终有所依仗,有这几个岛,登莱随时可能增兵加强东江镇,建奴终不得全力西顾,以奴酋的才略,必定时刻想着消除东江镇的威胁,眼下无疑正是最好之时机。”
吕直并不懂上阵打仗,但也读过几本兵书,理论懂一些,否则也不会在己巳之时被任命为提督九门太监,他不阴不阳的笑道:“若真要来,就先别让皮岛兵知道咱们来了这么多兵,那岛上怕是奸细成群啊,路上咱们也别多停,就只在獐子岛补一次水。”
陈新奉承道:“大人英明,咱们给建奴一个惊喜。”
五月二十八日,皮岛遥遥在望,文登营水师没有直接停靠到皮岛的港口,而是停在南边的大和岛,陈新先派出两个局的士兵登岸控制了岛上船只,然后第一千总部才陆续上岸,二十余膄战船就在周围戒备,不允许其他船只靠近。
然后吕直乘坐一艘福船到了皮岛,随行的都是他最心腹之人,防止走漏消息,黄龙、张煮等人都是尽心接待,生怕得罪了这位监军大人,陈新并未上岛,只是派出随行的情报局人员,寻到了张东等人,将张东接到了大和岛。
“大人,皮岛上情形比之初时了解更加复杂。”刚刚上船的张东沉静又略有些〖兴〗奋的对陈新汇报着,与他同来的还有商社的那个头目,陈新这边则有带兵的卢传宗和刘破军,刘破军招人给他们奉上茶,然后才让张东继续讲。
“当夜的乱兵共千余人,真夷八百多,最后有三百人渡海逃走,属下从尚可义等人处打探得知,刘兴治与皇太极往来之书信达到二十余封口去年七月至八月间,刘兴治就已经与皇太极完成盟誓,互相交换了誓约文书,口称属国。”
陈新听得眉头紧皱,刘兴治能与皇太极交换誓约,必定是经过多次往返的谈判确定条件,而登州居然没收到一点风声,可见皮岛一地被后金渗透得如何厉害。
“皇太极给他什么条件?”
“皇太极给他的条件极其T厚,答应让刘兴治所部任意择地居住,若是不愿上岸,可以按属国待遇,只要后金出兵时提供水师援助。若是愿意往归后金,则官居原职,营伍不变,且归于皇太极两黄旗下,不会让代善报复他们兄弟,还有就是让他们与亲属重聚,皇太极甚至把刘兴治的妻子送到了皮岛。”
旁听的卢传宗呸一骂道:“这皮岛是皇太极的huā园子不成,连媳妇都送过来了,这黄龙干什么吃的。”
张东从容道:“刘兴治十公奸诈,去年去接他老婆之时,为了解释他为何登岸,还向登州报凤凰城之捷,谎称斩杀三十余建奴,且报捷文书中将张煮、梁俊等人列入其中,这几人是孙元化和枢辅大人的亲信,两位孙大人未必相信,但估计是查证困难,又看在捷报中有各自心腹,面子上过不去,都呈报了上去,他去接老婆还成了军功了。”
陈新笑道:“可见刘兴治也并个泛泛之流,报捷时加进上官的心腹,把握就大了许多,咱们以后也要学着点。”
张东低头道:“二人说的是,刘兴治奸诈,皇太极更奸诈,他去年刚回到辽东,就给陈继盛去了一封信,劝说陈继盛投降,附上了刘兴贤给刘兴治的家信一封,并且还给大獐子岛游击李友良、鹿岛林游击、广鹿岛游击毛有侯等人各去一封,请陈继盛转交,以此离间陈继盛和东江诸将,后来刘兴治作乱杀死陈继盛,皇太极这封信可说也是重要缘由。”
卢传宗有点傻眼道:“如此蹩脚力;离间计,还真能起作用。”
陈新摇头笑道:“蹩脚只蹩脚,对于原本就互相有敌意的陈继盛和刘兴治却是够了,刘兴祚兄弟当年设计惊天妙计,戏弄皇太极于股掌之上,历尽艰辛来到东江镇,然后皇太极用一个蹩脚离间计,就靠这几兄弟弄得东江分崩离析,真是天意弄人。”
张东继续道:“刘兴治此次叛乱,应当是有两手打算,形势好便占据东江称王,以属国之礼对待后金,若是形势不妙,便投靠后金,当皇太极的奴才。但据属下最近查探所知,刘兴治原来的想法,是在后金和大明之间左右渔利,并不想造反而把自己逼到死路,这次皮岛上的变故,似乎是黄龙和沈世鬼早有所谋,他们伪造了一封登州来的命令,说岛上真夷有叛心,让他们斩杀刘兴治及所有真夷,两人伪造文书之后,又故意泄露给刘兴治知道此事,逼迫刘兴治动手。”
刘破军听得头大,小小的一个皮岛,几方势力却争斗得如此激烈,刘破军追问道:“刘兴治兄弟的势力是不是一点都不剩了。”
“刘兴治兄弟共七人,除刘兴祚已死之外,尚有刘兴贤于己巳之役被俘,这次刘兴治为乱,刘兴基等三人却没有与他同谋,反而协同黄龙斩杀刘兴治和真夷。”
卢传宗和刘破军都听得嘘气,陈新点点头对张东说道:“六亲不认,都不是省油的灯,说说皮岛眼下的局势。”
“皮岛剩下两派,一派是沈世魁,另外一派就是黄龙,黄龙这边还有一个人,就是上次来过文登的赞画游击张寿,这人文武都有一手,黄龙啥都听他的,目前在岛上说话很有分量,被岛兵称为‘假守”据说逼迫刘兴治的那个计谋,就是他出的。”
陈新对这个精通红夷炮的天主教徒印象颇深,叹道:“原来是他,除了岛上这几派,建奴那边有动静没有?”
“建奴那边暂时没有更多消息,只是朝鲜驻皮岛的一个官员说,后金的英俄尔岱正在宣川一带,他要求朝鲜放还被捉拿的刘兴治逃兵。”
“宣川。”陈新在地图上看了一下,对商社那人问道“商社有没有回朝鲜语的人?,、
商社的这个头目在陈新面前紧张得不得了,结巴着道:“没有,不,不过能找,找到通译,这个这。”
张东帮他说道:“岛上各将凡有与后金走私的,不敢做在明面,都要假手朝鲜中转,所以岛上通译有的是,朝鲜也有驻岛的官员,打理与东江关联之事。”
陈新微笑道:“那先找一个通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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