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忠奸难辨

  “听说了么这两日山寨里来了一个挺有本事的小辈。”

  “就是那个叫张煌的小鬼怎么没听说据我所知,咱徐大首领十分欣赏那个小鬼,那小鬼来投奔咱泰山军的当天,徐大首领便委任他当了个小头领,真是羡慕死人了。”

  “不过那小鬼的确有本事。非但将前几日被掳走的巡山弟兄都解救了出来,还将那个胆敢撩我泰山军虎须的家伙也抓了回来。”

  在泰山贼的主寨,一群泰山贼寇在那议论纷纷。

  事隔两日,张煌果然不负徐巽的厚望,手到擒来,将肇事的凶手臧霸、陈到、单福三人带到了徐巽面前,这份本事,叫先前对张煌极不信任的孙观也大为改观。

  “徐首领,张煌不负您重望,将肇事的贼人给您带来了。”

  又是在那议事的大堂内,张煌将被绑成粽子的臧霸、陈到、单福三人献到了徐巽面前。而在三人身后,则站着吴敦、尹礼以及其他十几名曾被囚禁绑架的泰山贼巡山喽喽,除了吴敦、尹礼二人以外,其余几个众说纷纭,大有将臧霸三人碎尸万段的架势。

  “做得好。”张煌安然无恙地回来,并且带回来了肇事的贼人,这让徐巽有些出于意料,他赞许地朝着张煌点了点头,这才挥挥手对臧霸等人身后那些小字辈弟兄说道,“安然无恙回来了就好,徐某还有些事要询问这三人,你们暂且下去吧。”

  纵然那十几个小字辈的巡山喽喽将臧霸三人恨得牙痒痒,但见徐巽开口,却也不敢不从,恭恭敬敬地退下了。唯独吴敦与尹礼二人满脸担忧地望着臧霸,在对视了一眼后,稍一犹豫,竟没有移动脚步。

  对于吴敦、尹礼二人的异常举动,徐巽虽有些诧异,不过倒也没放在心上,他将目光投向堂下傲立而不跪的臧霸三人身上,用带着几分不理解的口吻,皱眉问道,“你们三人姓甚名谁与我泰山军有何恩怨为何要与我泰山军为难”

  “哼”臧霸、陈到、单福三人冷哼一声,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愣是硬撑着不说话。

  除了张煌、李通、吴敦、尹礼四人外,那孙观也没有离开,一副咬牙切齿模样地瞪着臧霸三人,见他们对徐巽的问话视若无睹,他气恼说道,“大首领,这三个家伙谋害我泰山军弟兄,此番又对大首领这般无礼,不若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或许他们就会开口了。”

  张煌闻言心中有些发怒,但是这会儿他却不好替臧霸等人辩护,就在这时,却见吴敦忍不住走了上前,恭敬而急切地对徐巽说道,“大首领,小字辈的吴敦有话说。”

  徐巽会错了意,摆摆手说道,“你放心,这件事徐某会替你做主的,定会给你们一个圆满的答复。”

  岂料吴敦听了这话,面色顿时一变,表情也更加着急,连声说道,“不是不是,大首领误会了,吴敦并不是想报复他们”

  他身后,尹礼也忍不住站出来帮腔道,“大首领,您就听吴敦说完吧,这三人绑架我等,实则也是出于无奈啊”

  咦

  张煌有些吃惊地望着吴敦、尹礼二人,他想不通他们为何会替臧霸说清。

  而徐巽更是面露吃惊之色,在微微一愣后,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吴敦,你细细说来。”

  听闻此言,吴敦又上前了一步,手指臧霸对徐巽说道,“大首领,这位是臧狱曹的公子啊”

  “臧狱曹哪个臧狱曹”

  “便是泰山狱狱曹,臧戒臧狱曹呐”

  “什么”徐巽闻言面色微变,连坐姿都下意识地坐直了,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臧霸,惊声问道,“你是臧狱曹的公子你叫什么”

  臧霸哪里知道泰山军与他父亲臧戒的事,惊疑不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臧霸、臧宣高是也泰山狱狱曹臧戒,正是家父。”

  “竟是臧狱曹的公子”徐巽喃喃自语着,先前他望向臧霸的眼中隐约还带着几丝杀意,但是眼下却退得一干二净,轻轻搓着双手,沉默不语。

  机会

  张煌眼睛一亮,慢条斯理地给徐巽倒了一杯水,但是在徐巽瞧不见的地方,他却将手心处一个小纸包内的白色粉末轻轻抖到了茶杯中。然后,他在微微晃了晃茶杯,让那些白色粉末融于茶水当中,这才不动声色地递给了徐巽。

  “徐首领认得此人”张煌若无其事地问道,但是心跳却不争气地加快起来。

  也难怪,毕竟徐巽先前已展现出了他强劲的实力,毫不客气地说,一般情况下,就算是张煌的黑羽鸦全部上,也不会是这徐巽的对手。而如今,他们黑羽鸦却要谋诛徐巽,纵然是张煌,心中不禁也有一种仿佛要窒息般的紧张。

  而臧霸等人显然也注意到了张煌的举动,尽管脸上表情没有什么改变,但心跳却也与之前有所区别。

  尤其是臧霸,救父心切的他,早已准备好随时挣脱绳索,配合张煌将徐巽击毙。别看他们三人身上的绳索仿佛是绑的严严实实,但实际上,都是些活扣,只要张煌发出讯号,臧霸、陈到、单福三人随时都能挣脱。

  箭,已在弦上,蓄势待发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候,变故发生了,徐巽接过了张煌递来的茶水,但是却没有喝,只是用疑惑不解的目光望着张煌,带着几分关切问道,“怎么了突然间心跳加快受了伤”

  不至于吧连我的心跳声都听得见等会他,听得见我们的心跳

  张煌的眼神微微一变,心下大呼不妙。

  而就在这时,徐巽好似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向了臧霸、陈到、单福,在凝神打量了三人几眼后,再次转过头来望向张煌与李通。

  这时,他的眼神中已浮现出几分让张煌倍感心惊的神色。

  他察觉到了

  张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就算他百般忍耐,但额头依旧不免频频冒汗。

  要知道,他们对上徐巽唯一的优势就只有出其不意,说白了就是偷袭。而若是叫徐巽察觉,别说五个人,就算是五十个人,也不见得能伤到徐巽。

  一想到徐巽之前所展露的实力,张煌心下不免有些惶惶,他只能由衷地希望,徐巽赶紧将那杯下了蒙汗药的茶水喝下去。

  但遗憾的是,徐巽在似笑非笑地望了一眼张煌后,却将茶杯放下了,摇摇头和颜悦色地说道,“徐某不渴。”

  听闻此言,张煌心中咯噔一下,他隐约已经意识到,自己一伙人恐怕是已经暴露了。

  就在他微微有些不知所措之际,徐巽却对吴敦、尹礼、孙观三人说道,“你们三个先下去吧,徐某要私下审问这三人。”

  “是,大首领。”见徐巽开口,就算吴敦、尹礼二人有心要替臧霸美言几句,却也不敢再开口了,只能与孙观一起乖乖离开了屋子。

  他们这一走,整个屋子顿时就寂静了下来,寂静得仿佛连空气都要凝滞住。

  也不知过了多久,徐巽忽然哈哈笑了起来,回顾张煌摇摇头笑道,“看来徐某要收回之前对你的评价了纵然这天下万般险恶,也势必会有你扬名立足之地的”

  “大首领说的什么,张煌不明白”

  似笑非笑地望着张煌,徐巽轻声说道,“你真以为你们五个能加害徐某”

  屋内张煌等五人闻言面色顿变,其中臧霸、陈到、单福更是下意识地就挣脱了绳索,但是徐巽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双手盖膝,笑眯眯地望着五个小鬼将自己包围。

  “每次都是在关键时候出岔子”懊恼地叹了口气,张煌第一时间从怀中取出了几张符纸,同时,他望向徐巽的眼神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无害。

  不难猜测,张煌这是打算拼命了,毕竟徐巽的实力在他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而臧霸等四人显然也意识到眼下的处境,全身紧绷,蓄势待发。

  徐巽愣了愣,忽然,他抬手轻喝道,“小辈莫要冲动徐某与臧狱曹有旧,并不想伤害你们,只是想与你们聊几句罢了。”

  这一声轻喝,总算是喝醒了被逼急了张煌、臧霸等人。

  “你与家父相识”臧霸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徐巽。

  徐巽轻笑一声,淡淡说道,“徐某并没有诓骗于你。若徐某有意要拿下你们,不说这山寨有我泰山军数百弟兄,单单只是徐某亲自动手,你们五人便招架不住”说到这里,他若有深思地瞥了一眼张煌手中的符纸。

  不难猜测,这位原钜平县县尉恐怕认得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真”臧霸的眼中依旧带着不信任。

  见此,徐巽也不废话,微微吸一口气,顿时,一股仿佛铺天盖地的强大气势刹那间笼罩住了五人,除了张煌与李通早已领教过徐巽这份压迫力的威力,臧霸、陈到、单福三人竟是惊骇地面色惨白。虽然他们早已从张煌口中得知了此事,但亲身经历,与听别人描述,那可是截然不同的。

  仅仅一两息工夫,徐巽那股强大的气势又收了起来,正色对臧霸说道,“信了么,小辈”

  臧霸一言不发。

  不可否认,在徐巽所展露出来的强大实力面前,他自忖没有什么信心。

  “都坐下来吧,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徐某。”徐巽抬手招呼着众小鬼在自己面前坐了下来,期间,更是微笑着对张煌说道,“张小头领可是个聪明人,可要明白是非曲直,不可受人蒙蔽,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来。”

  臧霸等人闻言望向张煌,等他拿主意。

  张煌深深地望了一眼徐巽,见他双目依旧如初,略一犹豫,便点点头,在徐巽面前的地上盘膝坐了下来,不过他手中的符纸却没有收入怀中。

  见此,臧霸等四人也席地坐了下来。

  “说说吧,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究竟为何你们五人要设下圈套,算计徐某。”徐巽再次问道。

  臧霸略一迟疑,便将他与泰山太守何应的约定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巽,包括其父不满何应种种恶行,理论不成反而被何应抓入牢狱的事,只听得徐巽连连皱眉。

  “原来是何应那狗贼逼迫所致”听完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徐巽这才恍然大悟,望着众人点头赞许道,“为了父亲,不惜与我泰山军作对;为了兄弟,不惜身赴险峻,同生共死好,好,虽说是小辈,不过你们五个,重情重义,倒也称得上是小辈中的俊杰了”

  见本来打算除掉的对象徐巽竟然反过来称赞自己等人,黑羽鸦的众小鬼不禁有些错愕。

  而这时,却见徐巽冷哼一声,摇头说道,“可惜,终究还是太年轻了,年轻气盛,你们真以为杀了徐某,何应那狗贼就会履行之前他应下的事”

  臧霸等人面面相觑。

  “那何应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徐巽咬牙切齿地说道,“去年,我钜平县遭受大旱,颗粒无收,徐某不得已领着当地县民投奔何应,可谁想到,那何应看着道貌盎然,实则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去年”单福愣了愣,好奇地插嘴道,“听说去年徐徐大首领在泰山县因为米粮一事与何应起了冲突,愤而反上泰山”

  “你们都听说了不错,正是因为米粮之事。”徐巽闻言吐了口气,淡然问道,“在你们看来,此事过错归谁”

  “这个”

  黑羽鸦众人沉默了,毕竟据泰山城内的消息所言,徐巽是因为不满何应只晓得善待本城百姓,却置从钜平县而来的难民不顾,说徐巽贪得无厌,打算将泰山县的存粮都抢过来给自己的县民,这才与何应发生了冲突,最终酿成兵戎相见的惨剧。不过这会,他们却不敢说。

  “在你们心中,多半是觉得徐某有过吧”见几个小鬼沉默不语,徐巽可能是想到了什么,苦笑一声,旋即叹息说道,“泰山附近,皆传去年泰山县暴乱乃因我徐巽而起,可谁晓得其中的真相”

  “愿闻其详”张煌说道,他隐隐感觉这件事恐怕真的有什么隐秘。

  稍稍顿了顿,徐巽压低了几分声音,说道,“都说泰山县缺粮,然而,泰山县当真缺粮么别忘了,这可是泰山郡乃一郡之治何以郡内其他县城存粮充足,反而是这郡治所在的泰山县缺粮”

  “唔”张煌闻言细细一想,也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可思议。

  然而李通、陈到、臧霸三人却没能想通关键,诧异问道,“不是因为收容了许多难民,这才导致城内粮食供应不足么”

  “这只是何应那狗贼故意放出的消息罢了,不可信”徐巽一扬手打断了臧霸的话,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几个听着,泰山县之所以存粮不足,绝非是因为收容了从各地投奔而来的难民,消耗过大所致。在此之前,泰山县的粮仓,就已经空了在没人知晓的时候,那何应偷偷将县仓内的米粮折价卖给了米商,从中渔利,拿了很大一笔钱。说什么我钜平县百姓吃空了他泰山县的粮食,都他娘的都狗屁老子这些人,全他娘的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背了黑锅”说到激动处,徐巽气得面色涨红。

  “什么”张煌等人面面相觑。

  “徐某本来也是吃官粮的,手底下领着几十、上百号弟兄,若是相安无事,徐某会放着钜平县好好的县尉不当,在泰山结伙造反全他娘的是何应那个狗贼逼的那厮自己亏空了县仓,却将这个黑锅甩给我们钜平县的百姓,并在私下传播谣言,挑唆泰山县百姓,说我们吃空了他泰山县的粮仓,城内的百姓都会饿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到吃惊地问道。

  话音刚落,单福摸着下巴,似笑非笑地说道,“还能有什么原因借此掩盖他私下亏空了县仓的罪行呗他将县仓内的粮食折价卖给了米商,这若是传开,他可是要杀头的。”

  “不错”徐巽赞许地望了一眼单福,继续说道,“当时徐某留了一个心眼,在夜里悄悄到县仓瞧了瞧,这才明白过来。可惜这件事被何应那厮知道了,那厮非要诬陷我们趁夜袭击了存粮的县仓。泰山县的百姓也是糊涂,被何应巧言蒙骗,非要我钜平县的人交出粮食。我等本来就没有拿一粒米粮,如何交得出来一言不合,双方大打出手,徐某无奈之下,只好带着人杀出县城,在这泰山安身落脚。”说到这里,徐巽望向了臧霸,感激说道,“那时多亏了臧狱曹明白事理,托人打开城门,放徐某与一干弟兄逃离,否则,徐某早已死在泰山县不说,还要蒙受不白之冤,替何应那狗贼背负罪名。”

  “这事我爹可没有说过”臧霸呐呐说道,表情难免有些尴尬。

  “臧狱曹何等刚正的人物,岂会在意对徐某的恩典纵然徐某对他感激万分,想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的。”徐巽笑了笑,旋即,他面色一正,沉声说道,“你等被何应挑唆,徐某不怪你们。徐某觉得,你们最好立即返回泰山县。依徐某所见,那何应既然已经与臧狱曹撕破脸皮,多半不会轻易放人的。更别说臧狱曹手上还捏着何应狗贼许多贪赃枉法的罪迹,万一”

  “杀人灭口”单福失声叫道,惹来张煌、臧霸一记白眼。

  “唔,明白就好。”徐巽点了点头,沉声说道,“何应那厮谎报捷讯,将无辜百姓诬陷为我泰山军,此事若是事发,何应他泰山太守的位置也坐不住。既然如此,你们觉得他真的会释放臧狱曹么眼睁睁看着臧狱曹在出狱后到徐州府举报他”

  徐巽这一番话,说得臧霸面色变之又变。

  倒是张煌神色如初,毕竟在他看来,这或许也只是徐巽一面之词。

  徐巽似乎是看出了张煌的想法,也不在意,笑着说道,“是非对错究竟如何,你们回到泰山县,自己睁大眼睛观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且听听臧狱曹是如何说的。”说着,徐巽从怀中取出一块木牌丢给臧霸,正色说道,“臧狱曹乃徐某的恩人,既然如今恩人蒙难,徐某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此乃徐某当初做县尉时的腰牌,泰山军上下都认得,若是有事,你们凭这块腰牌来,我泰山军不会有人阻拦。必要之时,徐某会出手相助”

  “多谢徐大首领”臧霸慎重地将那块刻着钜平尉三字的腰牌收入怀中。

  从旁,张煌深深打量着徐巽,心下若有所思。

  原钜平县县尉、现泰山军贼首,徐巽

  泰山太守何应

  这两人,究竟谁才是奸恶之辈

  看来,还是得返回泰山县,仔细打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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