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太平展家

  楚名棠坐在马车内,轻轻掀开窗帘,看着这熟悉的街道,不由长叹一声。

  终于要离开平原城了,为了这一天,他整整等了十余年。

  此时天刚微亮,但路两旁还是站了一些百姓,静静地看着太守大人的车队。楚名棠任太守期间,赏罚分明,治理有方,平原城日渐富庶,城中百姓是感受最深的。听说太守大人要调往京城,颇有几分不舍,不一会儿,人越聚越多,但却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车队到了城门口,平原郡内百官在此已等候多时。楚名棠走下马车,与继任太守宁方谦为首的几个官员寒喧一番。宁方谦的女儿已与楚轩定亲,原本准备楚名棠从江边大营回来后便成亲,却不想楚名棠这么快就调往京城,此事只好耽搁下来,等楚名棠到了京城安定下来后再做定夺。

  楚名棠和宁方谦是多年老友,又是准亲家,相互之间客套话便少了许多,楚名棠对宁方谦交待了一番,向众官和百姓们拱拱手,重新登上马车。为了楚名棠此行安全,宁方谦又从平原大营调了三千军士,随着楚府的二千家将一齐上路了。

  依楚名棠的性子,他并不想打扰沿途的官府。但楚太尉上京赴任,途中各郡府岂敢怠慢,早就打听清楚太尉大人的行程,楚名棠每到一处,当地官员离城十里相迎,楚名棠也不好驳地方官员面子,只好随他们去了。

  楚名棠转念一想,皇上圣旨只是催促自己早日离开南线大营,却并未明确限自己何时到京,何况自己既然要到朝中为官,能对地方官员多了解一些也是好的。于是楚名棠索性放缓行程,一路暗察民情,也对那些官员也了解了七八成。

  楚名棠忙于应酬,楚铮却觉得郁闷无比,算起来这是他到这世界以来第一次远行,很想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偏偏楚夫人有了上次血的教训,对他看管颇严,整日督促楚铮读书写文。一说到作文章,楚铮想想都头疼,这个时代流行是骈文,讲究的是语句结构的平行和对偶,格式大都是四六句式,即四字句对四字句,六字句对六字句,对平仄和典故运用严得苛刻,偏重追求华丽的辞藻,用的最多的词语是颜色、金玉、灵禽、奇兽、香花、异草等,过於追求形式整齐、词句骈偶,为了适合四六句式的需要,往往要割裂词语,如“杨得意”说成“杨意”,“钟子期”说成“钟奇”,楚夫人所推崇那些名家所写的骈文作品有些用典过多,堆砌成篇,不仅使文章繁冗,而且使内容隐晦难懂,楚铮如读天书。他原本是个理科生,对文学方面原本涉及不多,对什么骈文更是闻所未闻,所知道的也大都是一些唐宋名家的诗词,前些年也曾做梦凭此也许能混一个大文豪之类当当,却没想到这些在这世界根本没用。楚铮怎么也想不通,项少龙怎么就凭那几句半吊子诗就能让别人把他当成帝王新星,可他偶尔露个一句半句就被楚夫人拎着耳朵训斥,说什么词不达意、对整不工。

  他真希望能投胎于唐朝,他所知的一些宋代诗词还能派上些用场,而不用象现在这样都要从头学起,更让他痛苦的是明知道所学的东西是落后的已被淘汰的,却不得不学,就象明明可以用一大堆又好又方便编程软件,却偏偏被逼着死记APT语言。

  楚铮实在受不了了。楚夫人每日午后都要小憩片刻,这一天楚铮瞅准机会,趁没人注意,从花园翻墙出去了。楚名棠此次住的是当地知府的府邸,只是占地不大,家将和平原大营的军士只好在府外守卫,楚铮已观察数天,此时熟门熟路闪过两队巡查的士兵,径直向闹市去了。

  楚铮出府后刚拐了个弯,却看见吴安然负手站在街口,满脸阴沉。

  楚铮并不惊讶,他知道吴安然是受楚夫人所托,笑呵呵的打个招呼:“今天天气不错啊,师父用过饭了吗?”

  吴安然有些恼怒地看了楚铮一眼。方才他刚端起饭碗,却发现楚铮不见了,知道这小子肯定想溜出去,连忙赶到这里来等他。

  楚铮走过来拉住吴安然手道:“看师父的表情就知道,师父为徒儿操劳得快茶饭不思了。听这里下人说城内个千山阁,是位退隐的御厨开的,名声远扬,既然出来了,今天徒儿作东孝敬一下师父。”

  吴安然哭笑不得,他对这徒弟真没办法。不过这几天来他也呆得有些闷,也想出来走动走动,有自己陪着楚铮,应该不会有事。

  吴安然冷声说道:“把手放开,难道你认识路。”

  楚铮笑道:“徒儿不认识,可它肯定认识。”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抛了一下,向路边一个小孩说道:“带我们去千山阁,这钱就是你的。”

  小孩两眼放光,很痛快地把两人带到千山阁。

  千山阁生意果然火爆,底楼已经坐满了人。楚铮看了看,向门口店小二问道:“楼上还有没有雅间?”

  店小二有些为难道:“楼上也已经满了,要不两位在楼下与人搭个桌吧。”

  楚铮微微皱眉。这一世他在楚府可说是享尽荣华,不知不觉中已养成了富贵人的性子,一听要与他人拼桌吃饭,总有几分不情愿。便回头对吴安然说道:“师父,我们先到楼上去吧,也许有人快用完餐了。这边实在太吵了。”

  吴安然倒无所谓,便随着楚铮上了楼。小二见两人衣着鲜艳,不敢随意阻拦,只好也跟着过来。

  那小二倒并未说谎,楼上的雅间也均已坐满,而且大都用餐不久。楚铮在过道里来回走动,颇有些不耐。

  突然楚铮在一雅间门前站住,凝神听了听,猛然将门拉开。

  小二吓了一跳,暗暗叫苦,忙上前想对雅间内的客人陪不是。

  只见楚铮却冲里面笑吟吟地说道:“好啊,你们也在这里。”

  吴安然走过来一看,只见楚轩和楚原坐在里面呆呆发愣。

  楚轩和楚原两人如今也都有官职在身,楚名棠参与地方官员宴请时经常带两兄弟出席。那些官员不敢对太尉大人放肆,对楚轩和楚原就不客气了,左一句年少有为,右一句俊颜才杰,将两兄弟灌得不知东南西北,已经几日未曾进食粒米,满肚子装满酒水。今天好不容易溜到这等千山阁吃点清淡的小菜,不料却被楚铮撞见。

  楚铮说完便不再理他们,径直走了进来坐下。陪楚轩两人过来的还有府中的管事李诚,连忙站起来为楚铮桌前清理一下。

  吴安然也不客气,自寻位子就坐。楚轩和楚原对他倒不敢怠慢,忙起身行礼,并请他入上坐。赵国历来尊师重教,吴安然是楚铮师父,也算两人的长辈,连楚名棠也对他客客气气,况且两人也知道楚铮一身功夫是由吴安然所授,见识了楚铮强横得近乎变态的力量,两兄弟对他也颇为敬重。

  楚铮一拍桌子,对门口小二说道:“把好酒好菜全端上来。”转世以来,楚铮平生第一次下馆子吃饭,袋中又不缺金银,自然要把威风摆足。

  楚轩瞪了他一眼:“小小年纪就要喝酒?”

  楚铮笑道:“当然不喝了,酒是给师父叫的,小弟只吃菜。”

  千山阁生意虽好,但上菜速度仍很快,不一会儿就端上来五六个。楚铮和吴安然大块剁颐,吃了半晌,见另外三人其不动筷,楚铮奇道:“你们怎么不吃。”

  楚轩和楚原两人看着满桌大鱼大肉,感到阵阵反胃。楚原强笑道:“你们吃吧,我们已经差不多了。”说完端过一盘素菜,吃了几口。

  吴安然突然脸色一凝,放下筷子道:“你们小心些,有十几人带着兵刃上来了。”

  李诚有些紧张,起身站到门口戒备。

  楚铮听了听,有些不信:“哪有啊,师父你不会唬人吧。”

  吴安然气道:“你以为你真能与师父比肩啊,现在应该听到了吧。”

  楚铮仔细听了听,果然有些人上来了,但仍听不出来人是否带了兵器。

  吴安然讥道:“为师行走江湖多年,经验岂是你这小孩所能比的。”

  楚铮不再反驳,他知道吴安然江湖经验丰富,既然说得如此肯定,此事必然不假。

  房门突然被推开。一大汉腰挎佩刀,大喇喇地说道:“千山阁已被展府包下,你们几个速速离开。”说完,看也不看站在门口的李诚,转身走了。

  楚轩和楚原脸色一变。两兄弟自幼在平原郡长大,虽不能说是仗势欺人之徒,但也不是好相与之辈,刚才那大汉如此无礼,兄弟俩生平也是第一次遇见。

  楚原沉声道:“李管事你坐下,我们继续吃饭。”

  楚轩并不说话,他虽比楚原敦厚些,但人家已经欺到头上了,他也不至于忍气吞声。

  楚铮闷在府里多年,难得出来,见有人居然找碴上门,一想到饭后居然还有场好戏可看,不由大感兴奋。

  过了没多久,那大汉在外面转了一圈又回来,见这几人仍在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双目一瞪:“你们几个怎么还不走?”

  楚原头也不抬道:“滚,叫你们主人来说话。”

  那汉子大怒,骂道:“******你们什么东西。”举步上前就准备掀桌子。

  吴安然昔日也是嚣张惯了的人物,见此人举止粗鲁,食指连弹,桌上两根筷子嗖嗖飞出,贴着那大汉鬓边飞过,深深没入墙内。这还是他近年来修身养性火气大减的缘故,否则这两根筷子就要了那人两颗眼珠子。

  那大汉回头一看,登时面如土色。楚家兄弟和李诚击掌大声喝彩。

  那大汉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楚原取过两酒杯,示意李诚为三人倒上酒,和楚轩起身道:“吴先生神功惊人,能得先生为师,实是五弟之福,我们两兄弟敬先生一杯。”

  吴安然微笑将酒饮尽,道:“雕虫小技耳,只可用来吓吓那些狂妄之徒,何足挂齿。”

  楚铮撇撇嘴,并不说话。

  笃笃。

  一青衫人站在门口,向屋内抱拳道:“在下太平展府管事厉丘见过各位,先前下人有得罪之处,敬请诸位原谅。”说着偷偷斜眼看了看那齐根没入墙内的筷子,不禁脸露惊异之色。

  吴安然突然想起了对方的来路,暗笑自己久不入江湖,道上的事差不多都快忘了。太平展府乃是北赵武林六大世家之一,当代家主展风楼是白道有数的宗师级高手之一,祖传武功“飞天七击”威振天下。

  吴安然虽已了解对方是何许人,却并未放在心上,即使展风楼亲至,他也未必怕了,何况只是个小小管事。而且那些白道世家家大业大,历来对官府十会忌讳,吴安然才不信他们胆敢得罪当朝太尉的公子。

  那青衫人厉丘见无人搭理他,心中微怒。他江湖经验丰富,目光老到,见吴安然坐在首座,年纪为众人之长,而且虽作文士打扮,但仍有几分江湖气息,上前行礼道:“这位大侠,厉丘此番有礼了。”

  吴安然把玩着酒杯,慢吞吞地说道:“侠?在下可当不起。”

  厉丘一愣,说道:“那这位……先生,我家大少爷准备在此宴请一位远道而来客人,这客人地位尊崇,来历非常,因此想包下千山阁,请先生看在太平展府的面上,包涵一二,这桌酒钱就算上我们展府账上好了。”

  一旁的李诚看两位少爷脸色不善,喝道:“那就让你家少爷来说话,你还没资格。”

  厉丘强抑心中怒气,冷笑道:“诸位朋友是不把展府放在眼里喽,我家少爷是何等身份……”

  楚原一拍桌子,喝道:“那你知我们是何等身份?”

  楚轩也有些不快,道:“出去,叫你家主子过来。”

  厉丘见这几人听自己报出展家仍不为所动,不由恼怒,可掂量了下自己决非那中年文士之敌,只好冷笑一声:“那就请诸位稍候。”

  楚铮连忙吃了两口菜,拿起面前的空盘子运劲扔向厉丘,笑道:“顺便把空盘子撤了。”

  厉丘下意识伸手将盘子接住,没想到一股大力涌来,措手不急之下,连退好几步跌出门外。

  厉丘脸色大变,心知就算那小孩都自己未必能敌,只得带着众人下楼去了。

  楚原见那厉丘被楚铮一个盘子就砸了出去,有些羡慕,起身身吴安然拜道:“吴先生武功如此高强,不知能否教小子一二。”

  吴安然看看楚原,在楚府这么多年,对他也不算陌生,有时觉得这小子的脾气倒满合自己心意的,当年若是收了他当徒弟,自己倒可以免得受那么多气。可惜当年被楚铮天赋所迷惑,到头来收了个小魔星。

  吴安然犹豫道:“以二公子的资质,学武倒是块好材料,就是年纪大了些,吴某尽力想想办法吧。”

  楚原大喜,当即想跪下拜师。吴安然拦住他,道:“三公子且慢,容吴某再思量一番,找到适合三公子的练功心法再说。况且拜师是件大事,需大人同意方可。”

  楚原想想有理,便不再坚持。楚轩在一旁虽也有些眼热,但他向来以父亲为榜样,志向是在朝堂之上,学武之心倒比较淡泊。

  一个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在下太平展仲谋求见。”

  楚原笑道:“刚才都已来过两次,何必如此娇情,进来吧。”

  “既然如此,展仲谋打扰了。”说完,一个白衣青年缓步走了进来。

  楚铮暗暗喝彩,这青年简直符合他心中完美少年侠士的形象:一身白衣,相貌英俊,手持折扇,彬彬有礼。不过现在才初春,拿把扇子也太早了点吧,还有这名字,“生子当若孙仲谋”,看来他家老爸对他期望可真高。

  厉丘原本跟在展仲谋身后,此时上前一步向众人介绍道:“这位就是武林四公子之首,太家展家大公子展仲谋。”

  展仲谋挺直腰板,张开折扇轻轻扇动,微笑地看着众人。

  可令两人失望的是根本没听到熟悉的“久仰”声。吴安然是不屑说,楚轩和楚原对江湖习俗一窍不通,况且一个地方豪绅的儿子还未必能让他们看得上眼。楚铮则用看白痴的眼神盯着厉丘,刚刚这白衣小子已经自报过家门了,还用得着再这么正经得介绍嘛,“武林四公子”?这也太俗了些。

  展仲谋的折扇渐渐扇不动了,咳嗽一下道:“方才府中家人过于失礼,敬请诸位见谅。”

  楚铮懒懒地说道:“这句方才你身边那位已经说过了,换点新鲜的吧。”

  展仲谋仔细看了看楚铮,有些不大相信刚刚就是这小孩用盘子将厉丘砸出门外的,笑道:“这位小兄弟真有趣。”

  楚铮见他老气横秋,心中不喜,低头继续吃菜。

  李诚见三位少爷都不再说话,起身拱手道:“这位公子,我家少爷在此千山阁用餐,贵府属下三番两次前来驱赶,不知这太平府是没有王法,还是你们展家说的就是王法。”

  展仲谋有些尴尬,道:“太平府乃我大赵国领土,当然有王法。但本公子要接待贵客,想要包下千山阁也是征得此地管事之人许可,付足了金银,才命下人告知客人的。”

  李诚冷笑道:“是告知吗?在下看来是逐客吧。”

  厉丘怒道:“你只不过是个下人,胆敢对我家公子如此放肆,难道不把太平展家放在眼里吗?”

  李诚傲然说道:“太平展家,好威风、好气势。嘿,可在下还没听说过。”李诚说的倒是实话,他在楚府多年,与之打交道的全是官宦人家,太平府展家在武林中声名赫赫,但在官府中人眼里看来,只不过一介富绅而已。

  可对展仲谋和厉丘来说,等于是当面挑衅。两人见吴安然和楚铮施展武功,只道眼前这些也都是武林人士,其它人家哪有十三四岁的小孩就具有这等武功的。既然是武林中人,居然当面如此侮辱展家,两人顿时大怒。

  厉丘首先忍耐不住,上前一掌劈向李诚,口中骂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奴。”

  话音未落,厉丘眼前突然一花,只见那中年文士挡在李诚面前,不由心中一凛,忙虚晃一招,纵身向后退去。

  吴安然神色木然,见厉丘想逃,右手突然如电伸出擒住他手腕,运劲一抖。只听一声惨叫,一条身影腾空而起撞上屋脊,房顶尘土簌簌而下,又一声闷响,厉丘已重重地平摔在地上。

  楚铮也一声惨叫,指指桌上的菜道:“师父,你用这么大劲干嘛,你看全是灰尘,还怎么吃啊。”

  吴安然已多年未与人动手,方才牛刀小试,心中正爽,不料却被楚铮扰乱兴致,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展仲谋又惊又怒,走到厉丘身边看了看他的伤势,发现他的右臂已经断成七八截,不由暗暗胆寒,眼前这中年文士武功之高是他平生仅见,自己万万不是对手,只有拖住他暗中派人找父亲来。

  展仲谋回头向门外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领会得,偷偷地下楼去了。李诚在一旁看得一清二楚,冷笑一声走到窗边,冲街上两人打了个手势。那两人是楚府的车夫,原本在楼下吃饭,展府中人驱逐食客时,两人见主人还在楼上,不想惹事便出了酒楼。此时见李诚冲他们示意去叫人,其中一人从马车上解开马匹便往家将营地去了。

  屋内展仲谋向吴安然拱手道:“阁下武功高强,展某自愧不如。不知展府与阁下有何冤化,竟对我府中管事下如此重手?”

  吴安然淡淡说道:“他既然先出手了,那就体怪在下不客气了,不下重手,难道要给他挠痒痒吗?”

  展仲谋顿时无言,只好拱手道:“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吴安然,不过料大公子也没听说过。”

  展仲谋苦心思索,的确从未听说过这名字。中原武林不象秦赵齐吴四国那样各据一方,仍然相互来往,武功高强之人根本没把边境关卡放在眼里,但“魔秀士”的真名通常只有魔门中人才知道,展家虽然交流甚广,但仍不知道吴安然是何许人也。

  展仲谋看了看窗外,时辰已经不早了。心中暗暗叫苦,他约的那人恐怕快到了,可眼前这事根本无力解决,就算父亲来了,与这吴安然动手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分出胜负的。如此一来,他在那天仙化人般的姑娘心中形象要大打折扣了。

  楚铮看看满桌菜肴意犹未尽,只是上面沾满了灰尘无法再吃了,只好站起身来道:“两位哥哥,不早了,我们回去吧。”虽然看眼前这展大少爷不太顺眼,但楚夫人午休也快醒了,再不回去就有麻烦了。说完便向门外走去。

  展仲谋伸手一拦,道:“且慢。”

  楚铮斜了他一眼:“不知武林四公子之首的展大公子还有何见教?”

  展仲谋听他语带嘲讽,心中暗怒,道:“诸位伤我展府的人,不给个交待就这什么走了?”展仲谋其实宁愿他们就此离去,他好接待那位贵客,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展家的颜面不能就此没了,况且也已经通知了自己父亲,若父亲来了闹事之人全都走光了,他如何向父亲交待。

  楚轩和楚原本想也就此算了,他们也没心思和一地方豪绅计较,可见展仲谋如此不知进退,楚氏家族岂容如此冒犯,杀机顿起。

  吴安然有些怜悯地看着展仲谋。当时真正的世家阀门权势熏天,是后世难以比拟的,上能把握朝政,下则横行一方,各地有才能之士只有投入世家门下,才有可能出人投地。当年楚名棠和郭怀二人实属异数,楚名棠原本就是楚氏族人,虽不得楚氏重用,但也从未投向其他世家,郭怀与他情同手足,向来惟楚名棠马首是瞻。楚名棠日后仕途一帆风顺,主要还是因为娶了镇远侯王烈的长女之故,加上楚家宗主楚天放虽未扶植楚名棠,但念他毕竟也是楚氏族人,从未刻意打压他,楚名棠因此对楚天放也是心存感激。而郭怀则是全凭在北疆的军功让众世家无话可说,赵明帝才能将他提拔起来。如今楚名棠已是楚氏家族最灸手可热之人,又是当朝太尉,剪除展家这样一个只有百十号人的小家族易如反掌,展仲谋居然还不知死活,步步相逼。

  吴安然暗暗可惜,太平展家也许从此就不复存在了。

  楚铮冷眼看看展仲谋,并不理会,仍向门外走去。

  展仲谋一横步,仍拦在楚铮面前。楚铮哼了一声,右脚横扫,踢向展仲谋腿弯之处。展仲谋闪身后撤,躲开这一脚。楚铮右脚落地,趁势向前跨步上前连出三拳。吴安然在一旁长叹一声,这三拳并不花巧,只是速度奇快、力量极大而已,可即使换了他也别无他法,只能硬接凭功力取胜。自己这个徒弟对武学领悟确有独到之处,看来用不了多久便可成为一代宗师,只不过不是血影宗的宗师。

  展仲谋勉强接下第二拳,只觉得气血翻涌,眼冒金星,连忙借力向后在空中翻了个跟头,落在楼下大堂里,刚想调息一下,却见楚铮已赶到他面前,又一拳打来,楚铮的对敌宗旨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步步紧逼致敌于死地,换句话说就是痛打落水狗,决不能让它再有机会上岸咬人。只可惜楚铮先前只和吴安然对练,实在没有机会进行实践。

  展仲谋勉力伸手去挡,这拳正击他掌心,展仲谋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喷出,直向后摔去。

  正在此时,千山阁大门走进来一男二女三人,那男子见此景不由一声惊呼,如大鸟般掠起,在空中接住了展仲谋,一拧身又落回原处。

  吴安然和楚家两兄弟也已走下楼。吴安然久闻太平展府的绝技“飞天七击”是在空中攻击对手,见来人轻功如此高明,在半空中仍能回旋自如,知道是展府当代家主展风楼到了。

  展风楼见怀中儿子双目紧闭,嘴角鲜血直流,心中痛急交加,双目喷火怒视着楚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

  展风楼话语突然停滞,手一软,差点连儿子都摔在地上,忙将他交给身后家人,快步上前走到楚铮身后,向楚轩和楚原长揖到地:“草民展风楼拜见二位公子。”

  昨日太平知府宴请太尉大人,展风楼作为太平府的士绅之首捐了不少钱财,也才被邀请参加了,但只是远远见了楚名棠一面,用餐时也排在太平府大小官员之后,坐在偏厅一角。后来楚轩和楚原两人被官员们围着敬酒时,展风楼仗着自己和太平府一些官员还算较熟,也混进去敬了楚轩和楚原两杯酒,只可惜当时楚家两兄弟已经喝得晕头转向,根本没听清展风楼是如何介绍自己的,不然今天这事还不一定发生。

  展风楼面朝地等了好久,却不闻有人叫他起身,不免又惊又怕。偷偷抬头看去,只见楚家两位公子全盯着随他而来的两个女子,目不转睛。

  展风楼有些奇怪,莫非两位公子看上自己带来的两女子了?连忙起身为双方介绍道:“二位公子,这位姑娘姓赵,单名一个琪字,这位是赵姑娘的师妹赵敏,两位姑娘都是我大赵国叶门的传人。”

  吴安然一听“叶门”二字,忍不住咦了一声。

  楚铮见楚轩和赵琪两人神情古怪,心中暗想这顿饭吃得值,不仅饭后打了架,还有一段言情剧可看。

  展风楼又向赵琪和赵敏说道:“两位赵姑娘,这两位是当朝楚太尉的公子……”

  那位叫赵敏的姑娘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楚铮道:“那你是谁,小小年纪居然能把展公子打得这般狼狈,真是了不得啊。”

  楚铮看了看这个叫赵敏的女子,也许叫小姑娘更恰当些,看起来最多十五六岁,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模样俏丽,举止大方,眉目间较赵琪更有股雍容华贵之气。楚铮有种直觉,这女孩不是个好相与之辈,而且她的名字也让他想起前世里一本武侠小说中他所讨厌的女主角,心中有些不舒服,便扭头不理她。

  李诚也是认识赵琪的,见那赵敏能与之相伴,且气度不凡,不敢怠慢,道:“这是平原楚府的五公子。”

  展风楼一听,吓得手脚冰凉,刚才看见楚轩和楚原两兄弟后,他只盼楚家两位公子与这小孩不是一路的,没想到这小孩非但也是楚太尉的公子,自己儿子居然还跟他动手了。展风楼唯一庆幸的是受伤的是自己儿子而不是眼前这位少爷,不然知府大人都要亲自带兵来铲平展家了。

  赵敏眼睛一亮:“原来是你啊,那就难怪了,想那林风言都伤在你手下,展公子败得不冤。”

  楚铮见她认识自己,想必是赵琪跟她提过,不好再不理人,笑道:“这位姐姐好。”

  赵敏见他模样俊俏,倒有几分喜爱,说道:“小弟弟你也好。”

  楚铮一听差点背过气去,又是“小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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