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偷梁换柱

  战事消歇,程浩然借机向华长风告退片刻,对身边家将吩咐几句后来到沙钵略帐中。

  沙钵略正与程浩然之父程思非看着地图在商议着什么。见程浩然来了,沙钵略面色铁青,道:“浩然,我东突厥已有近三万勇士再也不能回到家乡,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那楚铮小儿会不会背信弃义?”

  “臣也并无把握。”程浩然摇了摇头,道,“不过北方赵军举动确与臣和秦赵两国所签盟约不同,若不是有王将军与柔然诸部牵制,我东突厥伤亡恐怕远不止此。臣以为,他既是花费如此心思,理应不会半途而废。”

  程浩然苦笑道:“只是那楚铮先前也曾明言,他所定之计进退自如。若我等在沙场上虚与委蛇,他便收手再不管我东突厥存亡之事,因此臣……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沙钵略无语。

  “我程氏一族离开赵国多年,没想到故土竟然出了位这等人物。”程思非忽然叹道。他已年过七旬,须发皆白,大概是因这段时日操心劳累,满面疲惫之色,可眼神似颇为激动,“秦赵两国,东西突厥,还有历代生存于此柔然,竟都沦为此人手中棋子。浩然,他当真还未满十八?”

  程浩然道:“应该不假。至少从相貌来看,他比阿秀还小一些。”

  “了不起啊。”程思非忍不住赞道,“这般岁数如此气魄,纵使始皇嬴政亦有不如,或许只有后汉刘禅可堪与之相比……”

  程思非说着,看了程浩然一眼,父子二人心意相通,程浩然微微点头。对沙钵略道:“大汗,事已至此已后退不得,我东突厥唯有依楚将军之计方可有一线生机。”

  程思非这番话是用中原话所说。沙钵略只能听懂个大概,略带不满地看了老头一眼,对程浩然道:“浩然,不如派使者再与柔然商议商议,能不能请他们让开路,我东突厥只向东北而去,决不留在北疆。”

  程浩然一惊,道:“大汗不可。柔然诸部早已与赵国勾结。而且天性贪婪,我东突厥送给他们如此多羊和金子才换得短暂联盟,如今我等几乎已无物可送,若派使者去恐怕那图穆尔即刻便会禀报赵军。”

  沙钵略想想觉得确实如此,无奈长叹一声。

  “宗主,程浩繁带到。”程氏一家将进帐禀报道。

  程浩然点点头。不一会儿,程浩繁被二人架着抬了进来,随手扔在地上。程浩然命几个家将出去,上前将程浩繁扶起,却不想被他一把推开。

  程思非轻叹口气,道:“浩繁,你还认得老夫么?”

  程浩繁给给一笑,笑声满是尽是怨毒之意:“小侄这边见过大伯。多年不见,想不到大伯居然仍在人世。真叫小侄可悲可叹。”

  “大胆!”程浩然喝道。

  程浩繁自认必死反倒放开了,手指程浩然对程思非道:“这就是你挑的程家宗主么,不过尔尔,若不然,东突厥怎会被我家大汗迫得抱头鼠窜?”

  沙钵略听了恼怒道:“程浩繁。不要逼本汗杀你。”

  “杀我,呵呵……”程浩繁似听到极为可笑的事一般,可笑声渐渐低了下来,他隐约明白沙钵略语中何意了,不由扭头看了看程氏父子。难道自己还有生路?

  程思非道:“浩繁,七年前你叛出我程氏一族,如今可有悔意?”

  “有无悔意又如何?”程浩繁故作强硬,可还是忍不住出言试探,“你们……难道还会放我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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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怀看着刚刚送来的战报,心中略感轻松,至今局势仍尽在掌控之中。便顺手将手中文书放到一边站起身来,忽感腰背酸痛难忍,郭怀不由暗暗自嘲:真是老了。

  楚铮见他起身忙上前数步,还未开口郭怀已直摆手:“不必多说,若想领兵出战,本帅绝不答应。”

  楚铮哀号一声:“大帅……”

  “去,叫人给本帅送些吃的来。”郭怀伸手捶了捶背,随口吩咐道。这小子在自己面前晃荡了一夜还这么精神,唉,年轻真好。

  楚铮只好跑到帐门口与亲兵交待了声。不一会儿,楚原亲自端着一盘清粥点心走了进来,一进帐便满怀期待地看着楚铮。楚铮摊摊手,冲郭怀撇撇嘴以示无奈。

  楚原翻了个白眼,失望之下托盘放下时铛地一声响。郭怀扭头看了他一眼,楚原顿时直冒冷汗,忙轻手轻脚的将粥与点心置于案上,躬身道了一句:“大帅慢用。”尔后便逃一般地出帐而去。

  郭怀又气又乐,本想叫他回来,可想想还是算了,只是对楚铮道:“铮儿,你过来。”

  “大帅同意末将领军出战了?”楚铮一副又惊又喜的模样。

  郭怀无奈地摇了摇头,道:“铮儿,本帅知道你马上马下功夫均极为了得,但打仗绝非儿戏。尤其在千军万马中,任你武艺再强,一支流矢或许就可致你于死地。本帅征战多年能活到今日,一是靠运数,二是靠身边亲兵誓死护卫。当年本帅初至北疆,所带地三百侍卫只磷有二十余人尚在人世,其余皆已战死沙场。铮儿……”

  “大帅,”楚铮打断道,“末持既已从军,这番话便已不是理由。何况若是末将并非家父之子,大帅还会推心置腹与末将谈这番话吗?再者,末将麾下如果并非禁卫军,而是三千普通将士,大帅还会这般谨慎么?”

  郭怀一窒,摇头道:“你与你父亲一般能言善辩。算了,本帅将你留下自有道理。”

  “有何道理请大帅明言。”楚铮有些急了,“久闻大帅当年在北疆任统领时。对世家子弟与平民一视同仁,只重其材不论出身,正因如此。当初北疆大营内既有樊副统领和王将军这等世家杰出之士,又有孟统领、华将军等聪勇善战的平民将领,这些人等日后都立下赫赫战功。可是经这段时日相处,末将为何总觉得大帅与传闻中大不相同了?”

  郭怀一愣,回想当年自巳在北疆事事秉公而断,将朝中大小世家都得罪个遍,虽说有先皇在背后支持,但自己也确实从未惧怕退缩过。可如今只不过有那么几个官员上门拐弯抹角陈请。自己就变得这般瞻前顾后了?

  难道真如当年楚名棠所说的世家只有更替难以消亡,而像自己这种在朝中为官已久之人,已不自觉地成为其中一员了?

  想到此郭怀不由出了身冷汗。

  楚铮见郭怀仍不言不语,心中有些急躁。难道非要逼自己用那不得已地手段不成?只好又退一步道:“大帅若是对运用三千禁卫军有顾忌,可那五千南线大营的黑骑军总行吧?黑骑军乃我大赵最精锐之师,洪文锦等远道而来,却因末将之故做此看家护院的事,末将这几日无脸都再见他们了……”

  “不必再了兑了。”郭怀道。

  楚铮心中一谅:“大帅……”

  郭怀回到案都,喝道:“楚参将听令!”

  楚铮不由自主抱拳俯首应道:“末将在。”

  “命你率麾下八千人马前去增援孟统领部,并听其号令!”

  楚铮大喜:“末将遵命!”

  郭怀看着楚铮良久,欣慰地说道:“铮儿,本帅先前确是顾虑太多了,幸得有你点醒。不过禁卫军毕竟初登沙场。不可随你意胡来。”

  楚铮笑道:“大帅尽请放心,末将担保麾下三千禁卫军无一贪生怕死之辈,日后就算真有阵亡之人家中胆敢胡乱纠缠,末将也愿一力承担。”

  “本帅既已同意此事,难道还承担后果么?”郭怀哼了一声,道,“还在这边做甚,事如你愿,快去点兵起程吧。”

  “军令啊,大帅这可不能忘。”楚铮叫道。“末将身边若无军令,孟统领非治末将擅自动兵之罪不可。”

  “说得也是。”郭怀一笑,道,“本帅这边有三道军今,需你转交孟统领。”

  三道军令?很好很好。楚铮暗喜,忙跑到一旁案前研墨。他是帅帐参将,郭怀平日所下军令均由他或傅平二人所写。

  郭怀见楚铮已执笔等候,便持三道军令一一口述。第一道自然是命楚铮率军赶赴阵前,并归孟德起节制;二是为消除东突厥疑虑,命孟德起见机出兵歼灭小部西突厥:三是授命楚铮代他勉励前线将士奋勇杀敌,再按再厉以振大赵国威。

  郭怀方说完,楚铮也亦写完。稍稍吹了吹未干墨迹,楚铮将这三道军令呈上,郭怀看了看,不由摇头道:“本帅自幼家境艰辛,一手字难登大雅之堂,可铮儿你出身显贵,可这字……亦是很一般哪。”

  楚铮脸色一红,方才心情急切,写得确实略为潦草了些。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从小喜武厌文,甚少静下心来练宇,从这点来说,苏巧彤比自己强多了。

  郭怀在军令上署上大名,从自己腰间又取出私印盖上,楚铮忙帮着盖上北疆大帅之帅印。

  郭怀审视了下觉得无误、道:“去吧。不过记住,定要听从孟统领之命,切不可自作主张,否则,本帅也饶不了你。”

  “末将谨记。”楚铮犹豫了下,道,“大帅,那三哥他……是否与末将一同前去?末将把这八千人带走了,这边只剩五千大帅府中家将,已无大营将领在此,恐怕有所不妥。”

  郭怀皱了皱眉,想了想道:“原儿留下。你日后回京定是由他接任此参将之职,这几日叫他好好向傅先生请教请教。”

  “大帅英明。”楚铮笑嘻嘻地说道。

  楚铮走出大帐,脸上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回首看了帅帐一眼,心中百感交集。

  大帅,对不住了。

  傅平见楚铮手持令箭卷书走了进来,不由微微一笑:“五公子已说服大帅了?”

  “傅先生当真有未卜先知之能啊。”楚铮笑着说道,“从即刻起,在下已非大帅帐都参将,这令箭卷书请先生过目。”

  傅平也不推辞,接过看了一遍持令箭卷书递给一旁秋仲伊,说道:“烦请秋兄记录在案。”

  秋仲伊心头砰砰直跳。自郭怀来北疆后,他便从流犯一跃成为军中六品主薄,可谓一步登天,赦罪今与任命喜报也都巳寄往家乡官府。秧仲伊简直如坠梦境,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自己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给家中写信了,而且据楚铮所说他已派人将栖身道观地应家小姐接到自己家中居住,家中双亲也托人带言就等自己回去成亲了……

  可欣喜过后,秋仲伊总感觉楚铮将自己安插在帅帐绝非无的放矢。果然,四天前楚铮身边侍卫陆鸣从这里取走了三枚金色令箭和三份空白的军令专用卷书,并严令自己绝不可外泄。要知这两者都是军中最紧要之物,帅帐内对此数量都有记录,而且此战开始后,每一枚令箭和军用卷书地去向均详细登记,幸好傅平平日里只忙着为郭怀分析战事出谋划策,而楚铮原本就是大帅帐都参将,他二人若不查谁也无权过问。

  秋仲伊从傅平手中接过卷书,匆匆扫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那卷书角上编号与陆鸣取走地并不相同。陆鸣所取的按编号为最后三份,而此时手中卷书秋仲伊记得是昨夜自己刚刚送入大帅帐中的。

  秋仲伊定定心神,正欲动笔。忽听楚铮道:“傅先生,在下有一要事相求,先生这边请。”说着楚铮将傅平拉到了一边,侍卫李任却悄悄走到秋仲伊身旁,从怀中取出张帛纸,低声道:“公子有命,军令内容照此填写。”

  秋仲伊一看差点惊呼出声,猛抬头骇然看着李任。

  “先生只管写就是了,无需多虑,公子做事从不让下人替罪。”李任神色木然,轻轻说道:“先生别忘了,你尚有要事在身。”

  秋仲伊登记完毕已是大汗淋漓,小心翼翼地将这本册子放入一铁箱。李任转过身子遮住傅平视线,将那三枚令箭也放入铁箱中,轻声道:“稍后将这令箭仍归入库中。”

  令箭上并无编号,此事对秋仲伊来说倒是轻而易举。将铁箱锁好放起,秋仲伊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只见那边傅平面现释然之色,对楚铮道:“五公子放心,稍后傅某会引开三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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