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库塞尔家族居住的城堡座落于蒙利埃城南面的一座小山上,一条蜿蜒的泥道通向城堡大门,虽然只是条泥路,但一眼就能看出经过精心夯打而成,踏上去有和石头路差不多的硬朗,倒也能和四周的田园风光自然的融洽在一起,给人一种反璞归真的感觉,建造这座堡垒的人真可说是煞费苦心。小山南面两里处就是曲折的海岸线,来自外海的风将层层波浪推上浅黄色的沙滩,又再迅速消退,乐此不彼的玩着同一个游戏,犹如温柔的海风在低声呻吟,向每一位外来的客人诉说这个城市的所有历史。
这里的渔船并不多,都是一些中小型船只,航海业的规模远远比不上马萨雷,甚至比卡利德港的规模都要差上一大截,只有一条浅浅的河道从城内伸入海中,同时也为船只提供停泊的避风港。
几个身穿轻甲的斥侯兵远远就看到了从城里过来的访客,这些骑士左胸上都印着德库塞尔家族的标志——活泼的松鼠纹章——这是一个隐居的退役者象征,显示出他们效忠的对象,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您好,尊敬的道格拉斯院长,侯爵大人正在厅里等候您的光临,迪埃里子爵刚才和我们谈到您……”一个骑士急不可待的说道。
“我有什么好值得尊敬的,你们背后不是常常说我是不修边幅的老疯子吗?”道格拉斯朝他一瞪眼,很不礼貌的打断对方话头,“不就是吃顿饭吗,有什么好说的。”
骑士在马上很有风度的行了半个恭身礼,拨过马头在前面带路,这些人可能都知道老头的脾气,也不再说话。其它几个斥侯则分散在两侧,隐隐有将他们围合的架势。
城堡占去了差不多半个山头,正门两侧是布满射击孔的副楼,弓弩手们可以从这里毫无阻碍的向四周敌人进行射击,不过洛卡曾经告诉阿尔丰斯在杜基国家里十字弓被严禁使用,一支短短的弩矢会让穿着笨重铠甲的骑士丧尽颜面,因为在堂堂正正的决斗中光荣的战死那是死得其所,但高贵的骑士怎么能死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手里?所以贵族和大部分主教一致要求教王督促各个杜基国家的皇帝或者国王们颁布这个看似滑稽的法令,只是在民间这条法灵常常被无视而已。
阿尔丰斯转头后望,整个城市的面貌尽收眼底,这个国家的人似乎很喜欢将自己的房顶涂成鲜艳的红色,房顶都有一条突出的屋脊,房檐低垂,这是能够将雨水引向地面,并不同于沙漠那种防止风沙侵蚀的平顶房,倒也别具另种风情。
由于地势关系,城堡四周没有设置护城河,改用粗大的木栅栏代替天然防御工事,几个士兵看到他们,将横向挡住栅栏的两排拒马木角搬到一边。这些兵员显然是侯爵的军队,和月之心比起来就显得规模小了很多,如果这个国家采用的是这样一个服役方式,那么他们的战斗力绝对是参差不齐,在没有长期战争的国家里军队的维持费用对各地的领主来说是笔昂贵的负担,没有多少贵族能独自养活一支千人以上的军队,雇佣中立国的佣兵为他们服务也就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而且对于一些局部的小规模战争还很划算。
斥侯只是将两人护送到城堡大门,改由五个身穿皮甲的侍卫带路。长廊里的光线即使在傍晚时分也很充足,每隔一段距离就能看到顶部开着一个大型的天窗,窗叶应该是由玻璃或者石英制成,摆放的角度非常巧妙,能将阳光的余辉反射送入长廊,让本来昏暗的城堡充满一股浓浓的浪漫的诗意,层叠的窗叶也能有效阻挡雨水的渗入,并不因为一味追求浪漫的气氛而放弃实用价值。这里的工匠无论在构思创意还是技术上都远远超越了月之心城的同行,整体结构和手工之巧妙让阿尔丰斯叹为观止。
长廊的尽头是宏伟的大厅,一阵银铃般悦耳的笑声在厅内回荡着。“这几个月难得见到道格拉斯伯伯,是不是怕见到长得越来越美丽的兰希呢?”一个穿着咖啡式低胸晚装的少女从厅上迎了出来,如果不是悦耳的笑声和挂在脸蛋上的亲切笑容和不苟言笑的凯瑟琳格格不入,阿尔丰斯还真的将她们两姐妹看成同一个人。兰希胸口挂着的玉质十字架让人有理由相信她是个杜基信徒,本来教会的标志是个沉闷和保守的象征,但这个小饰品戴在她身上反而平添几分美感。
兰希眨着眼睛看着阿尔丰斯,“欢迎两位大驾光临,真是令我们的陋居蓬壁生辉。”说着向他伸出了右手。她和道格拉斯彼此都很熟悉,省去了客套的话。
阿尔丰斯俯身在兰希的手背上轻轻一吻,“兰希小姐太谦虚了,能够出席这个宴会才是我毕生的荣幸。”他鼻中闻到一股浓淡适宜的天然茉莉花香,心中不禁一荡,想保护女性安全的感觉油然而生。这个女人的确称的上是个动人尤物,流动的眼波有意无意间散发出女性天生的魅力,纯洁的笑容更能让人觉得任何猜测和怀疑的想法都是对美好事物的亵du,比起她的姐姐,兰希本人给他的感觉更具亲和力。笑容和温柔这两样女人最拿手的武器在她身上得以充分发挥,越是这样的女人越难对付,真不知道凯瑟琳为什么不向她的妹妹学一学这种本领。
“迪埃里呢?在我印象中他好像从来没有失礼的行为,安宁的日子过得就是快,眨眨眼那小伙子已经能算得上是城堡的半个主人了。”道格拉斯顺手将外袍脱下来交给旁边的侍卫。
“最近父亲将很多公务交给他来处理,恐怕他一时还抽不出身,还请伯伯能体谅一下我这个哥哥。”兰希的脸上绽放着甜甜的笑容,可阿尔丰斯却听出她语带双关,那是要道格拉斯对迪埃里的所作所谓不予追究。
“如果他能像你这么听话,还轮到老头子我去追究么?”道格拉斯在兰希肩膀拍了拍,笑着回答。阿尔丰斯预料不到两人这么快就开始斗上嘴,看来宴席上两派之间的争斗将会更趋表面化。
兰希带着两人走上楼梯,蕴涵出的节凑感让单调的脚步声变得充满了旋律,听起来像一首优美的曲子。阿尔丰斯吞了一下口水,想不到考验马上就来了,木质的楼梯好像纸扎般的脆弱,他不断将内息提起,以保证脚下的木头不会被自己现在的体重压垮,走个楼梯的难度不亚于连续的腾挪跳跃,到达二楼主厅的时候他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今天的内力消耗过剧是其中一个因素,而且身上的负重环需要几天的时间适应。
“阿尔丰斯,请原谅我只能这么叫您,因为你的姓氏对我来说还是一个谜。”兰希一转身将阿尔丰斯扶住,她的眼眸就像美丽的蓝宝石打造而成,带着一种深邃的忧郁,这种天然的忧郁很少在她这种年龄的少女身上看到。
“泰勒。不过我还是愿意你直呼我的名字,那样比较亲切。”阿尔丰斯很自然的推开兰希的手,挺了挺胸膛,装出一副男人气概,这才是普通少年面对美女时应有的表现。
深蓝的眼中鄙夷的神色一闪而过,“家父家母都在主厅相侯,请跟我来。”她抬起手臂幽雅的向前一摆,做了个请姿。
主厅的地下铺着深红色的厚地毯,上面绣着华丽的图案,阿尔丰斯是识货的人,这种来东方的手织品在月之心的售价:一尺见方的厚毯高达一个金币。厅顶悬挂着一盏巨大的吊灯,由四层灯座盘旋而成,每个灯座上都点着一盏油灯,淡黄色的透明灯罩不但可以防风,还能让光线变得更柔和,难得的是四周的墙壁上还镶嵌着大幅的玻璃工艺品,柔和的反光将整个大厅照得有如白昼。
厅内正中是张大长桌。凯瑟琳和布兰克坐在一侧。另一侧则是四个身穿贵族服饰的壮汉,一个略施脂粉的美貌贵妇坐在上首位,正在向他们点头微笑,亲切的笑容让阿尔丰斯犹如沐浴在温馨的星光下一样舒畅,不用仔细分析,凭相貌就能断定她是兰希和凯瑟琳的母亲。主位上坐的是一个颌下留有灰白短髭的男人,大概五十岁上下,方型的面孔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严厉和专注,左眼角到鼻翼处有一道深深的伤疤,这个看起来有点恐怖的伤口非但无损他的庄重,还平添了一种百战余生的魄力,这应该就是米歇尔侯爵,凯瑟琳在性格上更靠向父亲,而兰希则继承了她们母亲的气质。
道格拉斯随便打了个招呼,大刺刺的坐到侯爵对面的贵宾位上。兰希走到她母亲的下首第二位坐下,中间的位置应该是留给迪埃里的。阿尔丰斯想不到贵族之间就连排个座位也这么麻烦。布兰克向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坐在凯瑟琳身边。阿尔丰斯还是第一次看到凯瑟琳脱去笨重的甲胄,她今天换上了一套纯白的束腰晚装,头发高高盘起,显出一种女性特有的风韵,比起兰希来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四个壮汉不停打量着阿尔丰斯,他们可能就是迪埃里在这场角逐中的助手,自然会对这个陌生的年轻人更为留意。
“欢迎你,年轻人。”米歇尔向阿尔丰斯点点头,“希望你的到来能为一些死气沉沉的事情注入生机和活力。”
“我会竭尽全力照您的吩咐去做,尊敬的先生。”阿尔丰斯稍稍欠身以示对主人身份的尊重。
米歇尔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一个从仆应声走出去。
“蕾贝卡,难道我们的宝贝儿子现在还有兴趣和漂亮的姑娘约会?”米歇尔半开玩笑的向自己的妻子询问,并没有表露出多大的不满。
“我过来之前,几位来自东部的小贵族和他聊得正欢,希望他们的话题将会从女人和美酒的兴趣上转移到即将到来的比试上。”贵妇笑了笑。
蕾贝卡的话音还没消失,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厅外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也没向在座众人说上半声抱歉,径直坐入兰希上首的空位。
“父亲,刚才又有几个贵族向我抱怨,领地内的征兵速度太慢了,他们希望得到父亲的允许用上一丁点的手段对付那些拒绝合作的泥腿子。”迪埃里的脸型像是和米歇尔在同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如果不是年纪上有着巨大的差距,他们站在一起还以为是孪生兄弟。
“那些老爷们想用什么手段,难道在鞭子和死亡的威胁下村民们会乐意心甘情愿的卖命?”米歇尔的语气依旧那么温和,长期的领兵生涯并没有使侯爵的脾气变得暴躁。
“要是领内凑不出一支七百人的队伍,就算陛下不会怪罪,那些高官们也肯定会揪住这个微小的错误对父亲的施政方法大放厥词,这都算小事,万一触犯教廷,招致神职人员的不满,我们可承受不起他们的唆使挑拨,谁让领地内的农民大部分都是杜基教的信徒呢。”迪埃里阴沉着脸,“我们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迪埃里,难道你为了迎合那些杂碎而宁愿牺牲自己的妹妹?”道格拉斯伸手在桌面一拍,发出震天声响。
“道格拉斯伯伯,关于凯瑟琳遇刺我已经向很多人解释过,现在再重申一次,我没有做过这事!而且那枚徽章什么时候丢失我完全记不起来,没人相信那就算了,我的确曾经存在过那种想法,但并没有去实施,如果以后再有人将罪名硬扣在我身上,我也不会矢口否认,失去一个妹妹总比毁掉整个家族要好得多。”迪埃里仰起头,轻蔑的看着道格拉斯,“一个亲人重要还是整个家族重要我分得很清楚,以后没必要为这件事深究下去,有什么不满冲全冲我来吧。”
迪埃里将政治想得太过理想化,也太过气盛,如果他不改变自己的冲动性格在政途上注定不会有多大的作为,是不是他买凶已经变得不再重要,争议的焦点转移到谁来领兵这个更为适合这个问题上。阿尔丰斯觉的即使是自己做的也要抵死推赖,试问有多少士兵愿意为一个谋杀自己亲妹妹的人上阵卖命,无论迪埃里的行为动机是多么的高尚,毕竟能考虑到更深层次原因的庄稼汉占绝对少数。
“那真是错怪你了,请你原谅我这个老糊涂蛋的脑袋吧。”道格拉斯向迪埃里笑了笑,话点到为止,无谓再向米歇尔的老脸上摸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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