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事求是地说,让一个生长于深宫之内,四体不勤、五谷不辨、只懂得政治斗争和宫廷阴谋的娇贵公主去指挥军队,那真正是最经典的外行领导内行,绝对称得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但是,对于阿克迪娜女王来说,这又是一个没有选择的无奈选择——在这座通贝斯港,她的夹囊里已经实在翻不出什么可靠顶用的陆军人才了。
几个月前在库斯科城的那场毁灭性大灾难,不仅葬送了数十万大军和天文数字的战略物资,也让精灵陆军那些在光荣革命后经历了反复多次的大肃清,早已大幅度缩水的合格军官瞬间全灭。纵然后方可以很快征发大量壮丁,但是各级指挥官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培训出来,而高级将领就更是如此——要不然的话,女王也不至于如此重用吉尔伯特和丹尼尔两位败军之将——在她抵达通贝斯港之前的那场灾难旅程中,就连宫廷侍卫长都战死了,总不能把剩下那些上士、少尉和中尉一下子提拔到将军或元帅的位置上吧!
要知道,即便是火线提拔,也是有一定限度的。虽然说不想当元帅的士兵就不是好士兵,但要是真的把某个好士兵一下子提拔到元帅的岗位上,那也绝对会是一个凄惨到了极点的悲剧——先不说同僚们必然会产生的愤恨、嫉妒、刁难和排挤,仅仅是截然不同的工作要求和千头万绪的人际关系,就足以让任何天才感到两眼一摸黑,有99%的几率会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团糟……毕竟,衡量一名好士兵和一位好元帅的评价标准,绝对是截然不同的。
到了现在,丹尼尔中将病倒不能理事,不得不暂时离开岗位。吉尔伯特少将又刚刚惨败而回,赦免他的罪责就已经是极限,再要提拔的话,一方面实在是说不过去,另一方面还会导致全军愤恨难平,进一步败坏早已颓丧的士气。至于其他人,职位资历又普遍太低,实在难孚众望。
而且,局势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即便女王陛下想选择另一种形式的外行领导内行,让海军将领改行指挥陆战,也已经错过了机会——精灵舰队的指挥部在矮人叛乱中几乎被一窝端了,眼下地位最高的海军军官也只有上校军衔,而且数量多达六十个以上……其结果就是怎么也推举不出一个能服众的新司令官,并且导致临时纠集在此地的舰队按原本隶属分裂成了若干支小分队,指挥系统一时间濒临崩溃。
鉴于这种情况,万般无奈的阿克迪娜女王只得亲自上舰督战,利用王室血脉的威望,母女俩一主海一主陆,总算是勉强搭起了一个指挥平台框架,把原有的防御体系维持了下去……但外行就是外行,艾伦妮塔公主在上任之后所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将全城军民几乎推进了毁灭的深渊。
说起来,这也是很正常的防范举措:鉴于外族部队军心普遍不稳,难以让人放心,公主殿下出动了身边最为可靠的,全部由纯种精灵组成的六百名宪兵,在军法官的率领下弹压几个“据说”已经明显出现骚乱迹象的新建联队,将这些潜在的不稳定分子缴械监管,一一甄别整顿,以防备生乱。
只是落实到具体步骤上,却显得未免有些经验不足,思虑不周——宪兵队刚刚收缴了武器,封存并运走了弹药,调走了军官,把士兵圈进了营房里,拍拍屁股收工回城,还没安排好替换的部队。长期以来按兵不动的敌人却气势汹汹地杀上来了,而突破口还偏偏就选择在了这几个刚刚被着手“重点整顿”的地方……明显是有消息走漏了。
于是,被自行解除武装的前沿守军,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如果不是吉尔伯特少将火速纠集起几千预备队,与数倍于已的对手展开激烈巷战,拼死将他们暂时杀了回去,通贝斯港弄不好已经陷落了。
但即便如此,战局对精灵军来说依旧很不乐观……
在一阵剧烈的摇晃中,吉尔伯特少将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见自己的勤务兵满脸惶急的模样。他刚要开口训斥,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一个原本不该出现在战场上的身影。
“丹尼尔将军?您怎么来了?身体好一些了吗?您应该留在医院卧床休养才对啊!”他挣扎着想要从瓦砾间站起来,不料昏睡得久了,两腿发麻,竟然差点又摔倒下去。勤务兵赶紧将吉尔伯特搀扶住,然后架到一只空弹药箱上坐着。
“休养?敌人的炮弹已经打进了医院里,把我的病房都给震塌了!我还怎么个休养法?!”
丹尼尔从一幅描画了许多潦草线条的军用地图后面抬起头来,对着吉尔伯特苦笑道,“刚刚我在几处街垒巡视了一番,发现总共才只有三四千士兵在防守,很多地段甚至得要临时征发市民……其余的部队都到哪儿去了?仅仅是留守市区的预备队,也应当不止这个数目吧!”
虽然硬撑着强打起精神,但是丹尼尔的状况依然一看就知道很不好。消瘦的身材仿佛秋风中的枯叶,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原本灿烂的金发枯燥无光,那一对挂着浓厚黑圈的眼睛充满血丝,乍看之下仿佛在竹子开花时节痛哭流涕的倒霉熊猫;尤其是额头上缠着的纱布绷带,居然隐约孩子往外渗血——很显然,病房被炮弹轰塌的说法并非夸张。
“其他的部队早就垮掉了!”面对老朋友的质问,吉尔伯特耸着肩膀哀叹,“土著暴徒们来得太快,大家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再加上宪兵队四处抓人关人,弄得军心惶惶,结果几乎是敌人还未进城就炸开了锅……我带着几百旧部四处堵漏救人,却是什么部队都指挥不动,什么人都抓不住!”
他非常沮丧地摇了摇脑袋,“到了最后,还是海军方面紧急从船上泅渡过来了一千多水兵,公主殿下又拨出了她的大部分卫队,然后再有一些零星部队自发地从郊外据点前来救援,以及若干本地民兵从家中赶来,这才勉强凑出了眼前这点兵力。而且就连舰队的火力支援也因为指挥不得当,产生的误伤非常多。倒是城里的居民配合得还算积极,拆房子搬家具修街垒都很主动,要不然我也没法打退几万暴民的攻击。”
“那是因为他们在上次的屠杀中一样双手沾了血,担心土著人获胜之后来个报复性屠城。”丹尼尔有些得意地说道,“看来这份投名状多少还是有点作用的。”
“真要是有用的话,那些纯粹是乌合之众的土著暴徒,就不会如此轻易地突破层层防线攻入市区。而己方的四万大军,也不会被自己人折腾得只剩下四千人不到勉强可用了!”
对于老伙计嘴上这种纯属拉不下脸面的强言狡辩,吉尔伯特只是略带不屑地撇了撇嘴,不过倒也没有特意和对方顶嘴的打算,“这一次进攻的敌人虽有数万之众,但多半是附近村落临时纠集的暴徒,作战进退既无章法,武器装备也是粗陋不堪,我这三四千孤军勉强还能够将其击溃。但要是印加方面的正规军杀进来,恐怕就没有这样轻松了……对了,那些仍然散在外围的那些部队,现在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往回赶过来救援?自从战斗爆发开始,我就和郊外那些据点彻底断了联系……”
“现在我们也没有恢复联系啊!”丹尼尔叹息着回答,“这一次突破防线杀进来的土著暴徒,粗略估计恐怕不下二十万。虽然他们暂时被赶出了城市,但依旧在近郊四处纵火劫掠,同时也将我们和外围那几座尚未陷落的炮台隔离开来。信使根本冲不出去,而魔法通讯又怎么也连接不上。只是根据隐约传来的枪炮声判断,应该还有一部分军队仍然在坚持战斗……”
他恨恨地一拳捶在作战地图上,“……可惜了!”
吉尔伯特自然明白丹尼尔在可惜什么,尽管经历了矮人叛变的打击,和公主殿下缺乏条理的胡乱整肃,但是在拱卫通贝斯港的外围防线上依然布置着大约一万五千名比较可靠的士兵,以及为数不多的火炮、铁魔像甚至战象。其中仅仅是绝对没问题的纯种精灵和半精灵就多达五千人,还有两百多名目前各处都极度匮乏的战斗法师,如果能够集中使用的话,也可以称得上一股不小的力量。
然而非常遗憾的是,由于大批土著暴徒轻易涌入近郊,这些部队事实上已经被分割包围,困在了一个个彼此孤立的前沿据点之中,仿佛汪洋中的礁石一般,无法互相呼应,更没有协调指挥。而这些日子里辛苦修筑的防御工事,面对从背后杀过来的敌人,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
更糟糕的是,在先前的整肃行动中,宪兵队还将前线的相当一部分弹药都收缴起来,装车运回了城内,并且带走了一批嫌疑分子和作证的军官。原本的准备是等到甄别审查初步完成之后,再发还弹药,遣返军官……但这些眼下显然是都成了泡影。仅凭前线留下的那点弹药量,恐怕顶多作战几个小时就得拼刺刀了,偏偏目前驻守在通贝斯港的精灵军,几乎全部都没有训练过白刃战——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能让这些菜鸟新丁有一些纪律观念,初步掌握如何列队开枪和挖掘战壕,就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
因此,如果这些部队不能当机立断,尽快突围进城与本部会合,而是在郊外一直这么僵持下去,最终绝对只有死路一条……而这正是吉尔伯特和丹尼尔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眼下精灵军的情况是外围据点缺乏弹药装备,而城内却缺乏兵力,在敌人的大举进攻下都难以持久。如果能够将两者结合起来,战局或许还有一线转机——毕竟,只要再坚持最多半个月,薜佛拉斯教会的援军就能到了。
只是,一想到如此绝境竟然是自己这边一手制作出来的,两位将军就忍不住更加怨恨那位坏了事的公主大人了。
PS:字数以外……
有人说,我的书描绘了一个尽是狗屎的世界,从某个意义上说也确实如此。
在这个时代里,各国均进入了衰败末期,只是程度轻重各有不同,表现形式也不一样。耐色瑞尔相当于南北战争,地方自治与中央集权的对立,而且是前者占上风;精灵们则是类似于大英帝国和法兰西共同体崩溃的殖民地独立起义,而且当权者只知道一味透支国力强行镇压;塞尔大致类似于北洋军阀的长期内战分裂。至于东方的两大古国,基本上就参照晚清和幕末,再扑街化几个档次。
萨马斯特搜罗的邪恶势力,则相当于引爆了一个火药桶,给这些旧时代的衰老霸主以最后一击,就像是趁着拜占庭和波斯两败俱伤,在短时间内急遽兴起的阿拉伯人。现在主要对付的是精灵,之后各大帝国将无一幸免,菲里他们则是不自觉地成了救火队,虽然不见得次次成功,但却总能从中捞到若干利益。
下部分将进入倒幕战争中的远东岛国,将会有许多新人出场。尤其是黑岛仁同志,将会扮演一个相当重要的角色,以替代先前出场的另两位黑岛。很多小角色目前还想不好名字,大家尽可以随意报名,不仅是人,那边的八百万神,什么雪女、座敷童、河童、狐狸精之类,都有出场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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