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塔尔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但无论怎样危险,他都要尝试一次——或许会有人质疑他为何愿意为了报复克瑞玛尔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这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明白奥斯塔尔曾经拥有多少,而今又失去了多少。
是的,他并不是一个血脉浓厚的龙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对格瑞第充满了感激,毕竟在他的曾祖母都对他感到失望的时候,将他从低阶术士的菌落离开擢拔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古老的红龙。他没有辜负格瑞第的期望,别人有更为纯正的血脉,有惊人的天赋,有坚硬的鳞甲与柔韧的外皮,或是敏锐的双耳与眼睛,但他有着他的头脑,在他还在术士塔,以及低阶术士的人群中的时候,他必须小心地玩弄他的诡计,免得被愤怒的失败者化为灰烬。但在成为龙刺的首领之后,他可以尽情地发挥自己在黑暗与阴影中才能凸显的才能,欺骗,出卖,偷窃,背叛,劫掠,引诱……他惺惺作态,他虚情假意,他为所欲为,他有一百个身份,一千条影子,一万根触须,他野心勃勃,虽然龙刺在格瑞纳达的红龙三军团中从来屈居末位,但在奥斯塔尔的心里,龙刺才是最强者,而一个真正的强者,从来就是无需大喊大叫来彰显身份的。
不过,就如他的曾祖母警告过他的,他薄弱的本身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虽然在龙裔之外,他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一个强大的法师,但这个等阶的法师,一个富有的公国或是一个蓬勃的城邦一样可以供养的出来,遑论是格瑞纳达。他之所以可以与米特寇特,凯尔门等这些直系并肩而立,完全是因为他深获格瑞第的宠爱与信任——格瑞第可以一手将他提到天上,也可以轻轻一瞥就将他放逐到泥沼里,到了哪一天,绝对不会有人愿意帮助他,嫉恨与不平从来就是最锋利的刀剑,也许,到了那个时候,能够得到一个快速无痛苦的死亡都将是奥斯塔尔的奢望。
奥斯塔尔恭敬地接受了这个警告,他完完全全地将自己的身体与灵魂交给了红龙格瑞第,他相信自己将会因为忠诚与虔诚获得最后的奖赏——他几乎可以确定,因为就算是新王,米特寇特或是凯尔门凯尔丝,又或是红龙子女们,也未必能比他知道的更多——他也许会成为一个从神,至少也是一个选民,他的生命与威名将如同红龙的辉煌永久地照耀着格瑞纳达以及整个大陆。
红龙命令他去找回新王失落的那个儿子的时候,奥斯塔尔根本没有在意,固然他曾经因为不够谨慎而让这条小鱼从自己的指缝间逃脱,但他看到的只是一个……难以形容的,天真而笨拙的外人,他的身体里或许有着比奥斯塔尔更为纯净的龙血,但他的思维与行事方式只会让他在格瑞纳达举步维艰,哪怕奥斯塔尔不做什么,他也会自取灭亡——奥斯塔尔是这么以为的。
然后,在他没有看见的时候,灾难的苗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生长了起来,最终,让奥斯塔尔无法相信的,古老而伟大的红龙格瑞第,就那样卑微的死去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询问了每一个灵魂,每一棵草木,每一粒灰烬,但有无比强大的力量在他和真相之间投下了不可逾越的天鉴,当奥斯塔尔明白,他的行为继续下去只会引来死亡与毁灭的时候,他安静了下来。
他唯一能够掌握到的,就是黑发的龙裔,新王的幺子,混杂着一半污秽血脉的杂种。后者也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也许没有,但他仍然是克瑞法荣耀而显赫的主人就是一个难以原谅的错误。
若是能够抓住那个狂妄卑鄙的灵魂,也许他的很多问题都可以得到解答——阴冷的风给奥斯塔尔带来了只字片语,让他得以知晓克瑞玛尔有可能正在无底深渊,在恶魔与魔鬼的血战之中,这个情报让奥斯塔尔焦躁了起来,但他现在已经不再是龙刺的首领了,借着格瑞第的名义,摆脱了红龙阴影的格瑞纳达王将三军团,龙刺,龙牙还有龙爪全都收归到自己手中,虽然他从未颁布过相关的命令,但奥斯塔尔知道,即便格瑞纳达王可以不去忌恨格瑞第在时奥斯塔尔遵从格瑞第的命令,加诸于其身的层层桎梏与镣铐,他也不会允许三军团有第二个统领,就连他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勉强说还在他身边的后裔——米特寇特也不例外。
奥斯塔尔根本不敢踏入格瑞纳达以及属国,作为龙刺曾经的首领,他熟悉龙刺,龙刺也同样熟悉他,他流亡在外,即使格瑞第留给了他一笔珍贵的遗产,却仍然终日惶惶不安,辗转难眠——也许正是因为它们太珍贵了,他几乎都能想象得到格瑞纳达王是如何急切地想要找到它们。他也不敢轻易地将它们暴露在别人眼前,作为一个盗贼公会的创始者,他见过,以及亲自考验过的人性还少吗?
他曾经想过暗中控制一个不大的公国或是城邦,有很多邪恶的施法者都这样做过,那些大公与执政官诚惶诚恐地将一个强大的法师或是术士迎入宫室的时候,大概没有想到过他们最终会成为一个傀儡,奥斯塔尔认为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现在,这一切都要推迟了。如果克瑞玛尔最终在血战中成为了某个深渊生物的美餐,那么那个秘密,至少对于奥斯塔尔来说,就永远是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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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斯塔尔现在的藏身之处,是格瑞第开辟的一个半位面,她没有在这里孵化过自己的蛋,也没有迎接过客人,或是与敌人作战,她甚至很少在这里长久的停留,她将自己在巨龙离去之后搜集的大部分龙蛋留在这里。这里的时间流逝的格外缓慢,而龙蛋本身也足够坚韧顽强,这里又是那样的荒凉,奥斯塔尔可以听见巨龙的胚胎们在龙蛋中翻转抓挠的声音,但他也发现,这些龙蛋正在毫无理由地逐渐石化,越是强大越是如此,甚至在毫无旁力干预的情况下,一只龙蛋在没有被孵化的情况下碎裂,透明的蛋液流了一地,奥斯塔尔扑过去抱起小龙——那也是一只红龙——的时候,在那双突然睁开的金色眼睛里看到了恐惧——它快要死了,而且它自己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才会感到惊恐与愤怒,但在奥斯塔尔做些什么之前,它就垂下了三角形的头颅。
这样的情况一再发生,奥斯塔尔突然明白,有他所不了解,也无法触摸到的力量在遏制巨龙们的诞生。那些有智慧的,能够施法法术的,能够统治人类,建立国家的,如同神祗一般的巨龙。只有那些退化得如同一只大型蜥蜴的所谓巨龙才能侥幸得存,但只懂得食物与**的它们和野兽有什么区别的,有时候奥斯塔尔都恶心的想要一只只地杀掉它们。
曾经被无数施法者们奉若至宝的龙血被倾倒在灰白色的地面上,沿着细细的凹陷流向预定的位置,红袍术士感受着魔法力量的流动,将一些珍贵的施法材料投入火中,火焰遇到了龙血,就像是遇到了油脂那样迅猛地燃烧了起来,密闭的房间顿时变得灼热枯干,奥斯塔尔将十根手指交叉在一起,举过头顶,开始念诵起一个全新的冗长咒语——而在整个过程中,火焰不断地发生着变化,或是细小到像是已经熄灭,又或是巨大的可以充斥施法者的整个视野,它从耀眼的金黄色,变成了凝血一般的赤红色,又从赤红色幻化成了紫罗兰色的烟雾,烟雾消散之后,奥斯塔尔看到了碧蓝色的触须从刻画的符文中伸出,这些触须在即将碰触到他的时候,带来了如同钝刀切割一般的剧痛——如果不是格瑞纳达的术士塔中是通过在年轻的学徒手臂下燃烧蜡烛而训练他们对疼痛的忍耐性的,奥斯塔尔也许会真的大叫出来,但他忍住了,即便魔法的火焰带给他的痛楚似乎要漫长和强烈上一百倍,他坚持念完了最后一个音节,火焰的颜色逐渐消退,但就像是另一个位面的人类已经研究过的,这时候的火焰的温度反而高到了一个可怕的程度。
奥斯塔尔从怀中取出一个扁平的银壶,里面装着愈发罕见的生命之水,不是药水,非常纯净,他喝掉了之中的每一滴,他被火焰灼烧的部分立刻痊愈了,术士都能感觉到焦黑的,不可挽救的杂质是如何被新生的皮肉推出来的,皮肤在弥合的时候,带来了轻微但明显的瘙痒感觉——奥斯塔尔将银壶放回到怀里,然后从次元袋中取出一枚看似平平无奇的铁环,这是他召唤而来的怯魔主人作为中间人交给他的,奥斯塔尔只知道与他做交易的是一位大人物,这个交易在格瑞纳达的术士塔中值得被导师吊起来一百年——作为反面例证,但红袍术士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他将铁环投入火焰里,火焰立即把它承托住,铁环在转眼之间发出了刺目的光芒,然后它融化了,铁的汁液从虚空中坠落,魔法引导着它们分别流向两侧,而后重新凝结成了一个边缘细如发丝的圆环,奥斯塔尔再次向火焰中投入施法材料,念诵起另一段咒语,铁环内的空气波动起来,而后,就像是一缕黑烟在铁环内蔓延,那个从房屋的顶端一直落到地面的环内部分成为了一块黑色的圆镜面——红袍术士在铁环的形态变得稳固之后,如法炮制地在另一侧也造出了同样的黑色镜面,镜面里面没有任何属于这个房间的东西,火焰,符文,墙壁,甚至奥斯塔尔都没有,在术士偶尔注视其中一面的时候,也不得不匆忙地转开视线——那个黑色就像是一只被瞳孔充满的眼睛,又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洞窟,奥斯塔尔的身体和灵魂都不禁颤抖了起来。
最后,他从次元袋里拿出了一只魔鬼的角磨成的号角,轻轻地吹了一声,镜面之一从中心点开始泛起了柔和的涟漪,而后,从那里面,伸出了一只覆盖着鳞片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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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与恶魔的血战或许还要持续很久,优雅的阴谋与血腥的肉搏每天都在上演,但对于主物质位面来说,很难说有什么影响——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施法者们突然发现,他们很难再能够召唤到强力的恶魔与魔鬼,不过他们也很快从劣魔与怯魔的口中得知,无底深渊中的被召唤者们差不多都在忙着打架,他们可以等上五十年再说——当然,不说他们的事情与寿命是否可以等上五十年,单单说他们知晓的名字的所有者万一在血战中死亡,也就代表着这些倒霉家伙就必须再去设法弄到另一个名字了……当然,如果另一个名字的主人也很不凑巧地丧了命,那么……好吧,如果你能连续弄到三个魔鬼或是恶魔的名字,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把那件事情给处理了呢?
法师罗勒就是那个不得不怀着几分侥幸之心亲自去处理那件棘手事儿的人,但不幸的是,看上去他不像是处理这件事儿的最好人选,或者说,他是被处理的那一个。
但他并没有太过惊慌,也许是因为他的敌人并不是一个有着獠牙利齿的恶魔,也不是一个狰狞下作的刺客,而是一个精灵。
就算是精灵们的年纪与外貌完全没有关系,但罗勒仍然可以看得出,这个精灵非常非常非常的年轻,这里是碧岬堤堡,是翡翠林岛的小精灵们外出游历最常选择的第一站,她很有可能也是其中的一个,看看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睛,还如同初春嫩叶一般,蕴藏着晨光与露水,不曾沾染到一丝可悲的污浊与阴晦……
也就是说……缺乏经验,会很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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