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退去,晨光降临,格瑞纳达人如同一个可怕的噩梦仿若退潮般地离去,鹰首狮身兽展开双翼,尖喙边的细小绒毛在黎明微冷的风中颤动,龙爪与龙牙的骑士们很少徒劳无功,但这不是说他们就不懂得如何井然有序地撤退——龙山邦国的执政官站在城墙上注视着他们——格瑞纳达的红龙只是暂时受挫,因为取得了微小的胜利而狂妄到率先出战绝对不是一个有理智的统治者所做的。
“我以为……”克欧说。
“这是最后一个国家,最后一个障碍,”异界的灵魂说,快速的行军与毁灭性的打击只是为了减少敌人组织反抗的勇气与时间,年轻的红龙并没有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惜损失的权力,这个权力只有一个人,或说一只红龙能够拥有,只有格瑞第能够肆意挥霍她珍贵的财产:“只是他们是不会放弃的。”
“他们将会面对什么?”
“数以万计或是更多的,强悍的敌人,”异界的灵魂说,小魔鬼总是能够从黑暗中窃取到零星的情报,虽然只是只字片语,但配合克瑞玛尔的旧人与葛兰的眼线所递交来的情报看,那些被军团抛在身后的附庸军团正在往这里赶来,军团的精锐部分为他们打开了一条近似于完全空白的道路,他们不会遇到阻扰,也不会受到妨碍,所有的补给可以从周边的地区获得——猎物已经被拔掉牙齿与爪子,剩下的肉虽然不够肥美,但用来填充干瘪的肠胃还是可以勉强将就一下的。
克欧听到脊背上的同伴突然轻微地叹了一口气,他以为这位黑发龙裔还在为昨夜发生的事情怏怏不乐,但说实话,他们干的比他想象中的好多了,虽然之前他有所准备,但这个准备,讲真,还是落空的比较好,凯尔门是个蠢货,龙刺的统领代理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问题是他显然并不准备让别人过多地注意到自己,尤其是红龙,他既不是殿下也不是阁下,如果暴怒的红龙一口吞了他当小点心,那么唯一会为此困扰的大概就只有奥斯塔尔,毕竟他要重新派遣一个更为狡猾的下属坐在他的座位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克欧的脊背上突然掠过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痒感,大概就和蝎子在一张光裸的脊背上爬行时带来的感觉差不多,他不那么舒服地耸了肩膀,连带着乘坐者一起上下颠簸了几下,“抱歉。”人面狮身兽不是那么在意地说,然后一只手就落在了鞍座附近,轻轻地挠了挠:“是这里吗?”
“唔唔唔唔唔唔……”克欧咕噜起来,他的皮毛很厚,黑发龙裔的手指在里面穿梭着,在尖锐的鬃毛下面是柔软蓬松的细毛,细毛的底部还覆盖着一层打卷的小绒毛,这个地方确实是克欧很难自己挠到或是舔到的地方,虽然侍从会为他清洗与梳毛,即便是在行军期间,毛发间仍然不曾积存污垢与灰尘,但你知道的,自己没办法碰到的地方总是会感觉痒痒的,人面狮身兽舒服地几乎都要融化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满足地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将刚才那种古怪的感觉暂时放置一边。
曾经的不死者眯着眼睛,他知道牧师们会对不死生物,或是负能量格外敏感,但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人面狮身兽也会,当然,他们被誉为四足牧师,但他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不死者了——只是他和异界的灵魂交替的那一刹那所散发出来的些许异样气息,仍然引起了这只人面狮身兽的警惕。
格瑞纳达人,或许还有巫妖自己,也曾经以为这只人面狮身兽是堕落的,毕竟他相当的格瑞纳达风,但看来这只野兽只是有点贱,邪恶距离它还很远呢。
“原来是这些家伙,”克欧嘀咕道:“我就觉得有些什么地方怪怪的。”
巫妖沿着人面狮身兽的视线看过去,他看到了令他怀念不已的灰色长袍,在龙牙骑士的护送下,几个死灵法师举起双手,在阳光中施放了他们的法术——负能量缓慢地从空中坠落到地面,风变得刺骨,而土地覆盖上一层薄薄的冰霜,向着那些死去,或是重伤到无需救治的恐爪龙与骑士们蔓延,还能够看见,和发出声音的格瑞纳达人无不哀嚎与咒骂不已——但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机会,死灵法师们也不会在意将死之人的憎恨,被冰霜覆盖与碰触的肢体都在负能量的腐蚀下变得乌黑,而后变得灰白,风一过,那些躯体就像是灰尘积累起来的雕像那样,瞬间就飞散了——而那些陷在泥沼中的部分,也很快被肮脏的泥浆吞噬,与它化作一体。
“这个处理方式可不怎么样。”克欧说。
“他们不会留下尸体供人寻找格瑞纳达的弱点。”巫妖说,他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克欧的大头,“我们应该回去了。
虽然那只年轻的红龙也是个让人感到烦恼的家伙,她身边有着一个心灵术士,但究竟是谁就不知道了,毕竟如果那个人和异界的灵魂一样,是心灵术士中的通晓者的话,那么他想要伪装自己的时候,除非与他关系密切的人,是无法区别出他和其他术士有什么区别的。
不过他总有办法把这个人找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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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看什么?”佩兰特问。
“在看密林之外的地方。”凯瑞本转过身来问,他站在一棵高大的银冠木上,就像他曾经分享给克瑞玛尔的那样,银冠密林在他们的脚下如同浪潮一般地翻卷,从黑色变作银色,又从银色变作黑色,一层层递进和消退,现在还是秋季,但风已经变得寒冷。
“如果你想要离开。”佩兰特说:“也不是不可以。”
“在我的父亲,密林的王已经陷入沉睡的现在?”凯瑞本说:“邪恶正在逼近,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密林。”
“克瑞玛尔怎么样?”佩兰特问:“他有无遇到危险?”
“我不知道,”凯瑞本说:“那次之后,他再也没有给过我任何消息。”
“红龙的军团已经逼近了龙山邦国。”佩兰特说:“也许他们会给我们带来与克瑞玛尔有关的情报。”
“也许我不该期待,”凯瑞本的笑容带着小小的苦涩:“我无法确定自己想要听到怎样的讯息——如果他安然无恙,那么他必然在格瑞纳达的军团里。”
“那并不是说他会作恶,”佩兰特说:“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在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他的情况下?”精灵游侠说:“佩兰特,我最担心的就是这点,如果他不作恶,那么他就会遭到怀疑,受到惩罚或是被处死——我甚至期望他能够稍微,”他说,将食指与拇指合拢,留下一道几乎无法看见的缝隙:“稍微邪恶一点。”至少不会因为自己的坚守而失去生命乃至灵魂。
说出这句话后就连凯瑞本自己都吃了一惊,他讶异于自己竟然会为了情感做出不理智的判断,但他查看内心,并不能从里面找寻到懊悔的情绪,也许是他曾经做出过一个理智却错误的判断——他看向佩兰特,发现他在微笑。
“你已经很久没有那么过了。”佩兰特说:“上次是什么时候,因为讨厌英格威身上的蜜酒气味而将臭鼬引入酒窖的那次?”
他紧接着温柔地说道:“你是那样的年轻,凯瑞本,孩子,距离你接过起你父亲身上的重任还有很多年——你也许会觉得你应该为他分担一些辛劳,但相信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即便是精灵,年少时的美好时光仍然是一去不还的,密林是你的家,是你的锚点,而不是加在你身上的桎梏与锁链——去做吧,无论是什么事情,你的思想不会将你的躯体与灵魂指引到错误的方向。”
他看向密林之外,在天地之前,有着一线无瑕的白色,那是雪盖沼泽,而凯瑞本所怀念的友人就在沼泽的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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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什喘息着,他从皮毛上爬起来,走出帐篷,他做了一个梦,但这个梦他不想和任何人说,包括祭司。
他梦见自己被红龙吞噬。
这是个关键,兽人们所信仰的神祗卡乌奢与格瑞纳达的红龙格瑞第是同盟关系,这点已经被证实了,但他无法相信一只红龙,谁都知道,红龙是邪恶的象征——虽然有点可笑,但在选择盟友的时候,一个邪恶的家伙毫无疑问会引来更多的麻烦,他宁愿和巨人一起喝酒,或是和地精一起跳舞,也不愿意和红龙的使者共处一地——上次,这个叫做奥斯塔尔的红袍就无耻地戏弄了兽人一次,数十个部落的年少,与年轻的男性全数折损在雷霆堡,虽然他们是死在崩塌的岩石与木头下的,但格什知道,他们就算是侥幸逃离了也无法活的比一个人类奴隶更久,他们长成的很快,衰老的也很快。格什的部落因为他的谨慎而逃过一劫,并且在之后吞并了因为缺少男性而变得力量薄弱的各个部落,他也成为了兽人的王,而不是一个部落的首领,但格什不会因为这个而感激人类,或是龙裔,他更愿意将那个奥斯塔尔放在火上慢慢烤到外脆内嫩,也许还会往上面涂抹一点蜂蜜,然后佐着辛辣的冬酒吃得干干净净。
但他不能,这家伙是格瑞第的代理人,据说还是格瑞纳达三军团之一的统领,但格什一点也不觉得这家伙是个战士,他就是个商人,令人生厌的杂种,和格什遇到的每个商人一样,或是更为恶劣。
格什抽动着鼻子,往无毛的拇指上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将拇指伸向空中,来自于极北之地的风已经强过了温暖的西风,冬天很快就要到来了。
“早安,尊敬的兽人之王。”
对啦,这是另一个让人讨厌但又不能不搭理或是吃到的家伙,他是格瑞第的代理人的代理人,据说奥斯塔尔最近正在格瑞纳达忙着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重要到他必须暂时放弃兽人这里的种种事务,他的弟子,一个名字有点娘娘腔,身形容貌也有点像的龙裔暂时取代了他的位置,但格什怀疑他每天来问候自己就是为了完成奥斯塔尔分派下来的的“每天一次我就喜欢看你不喜欢我又不能宰了我”的便秘脸。
“雷霆堡怎么样?”格什例行公事地问。
“一切如常。”瑞卡说。
格什露出讥讽的笑容,在以前,雷霆堡的领主只有在丁香花盛开的时候才会离开雷霆堡,那个时候,兽人们如果没能越过雷霆堡,那么就只有撤回呼啸平原,在春季到来,角鹿和盘羊每天都会生下小崽子的时候,兽人们不会成部落地攻击人类的防线——而这位领主已经消失了多久?冬季即将来临,而他还在王都数着自己的手指头玩儿,也许他认为自己的法阵可以让雷霆堡如同钢造铁铸一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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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须离开,”狄伦焦躁地说:“冬季即将到来,兽人们随时可能发动攻击。”
“雷霆堡难道没有士兵和骑士吗?”黛安长公主不高兴地说:“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的法师……”
“但我才是雷霆堡的领主。”
“让雷霆堡见鬼去吧,”黛安长公主的眼睛闪烁着亢奋的亮光:“我的儿子,你将要拥有的是整个高地诺曼。”
“约翰王还会有继承人的。”
“一个随时可能死去的婴儿!”黛安长公主说:“而他的身体在逐日衰败,他也许明天就会死掉——你应该留在王都……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借口,狄伦,你应该与某个美丽尊贵的女孩缔结婚约了。”
“够了!”狄伦喊道:“我不想要妻子。”
“你以为你是谁!?”黛安长公主跟着喊道:“你以为你是一个唐克雷吗?!”
她的话就像是在狄伦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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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
那个陌生人穿着两件大衣,或许有人会觉得奇怪,但在二十年前这种装扮在绅士身上还极其常见,一些执着于身份与教养的绅士即便房间里着了火,也会记得在已经足够整齐的装束上先套上一件UnderCoat,再套上一件OverCoat,OverCoat有可拆卸披肩、单排扣、长度到小腿,再羸弱的男性被这两件宽大厚重的外套一托,也会显得高大且威严。
还有那顶高顶丝质礼帽,圆筒状的外形被黑色的丝缎包裹着,从手工到材质有很高的要求,相对的,要价也十分昂贵,但这只起源于十八世纪末的帽子已经逐渐在普通的人群中失去了流行,一来是太贵了,二来保养艰难,三就是帽身深度虽然可以让绅士们在骑马时无需担心自己的帽子被风吹走,但在低矮的房间、茂密的果林或是布满了管道线路的工厂里它就是一只令人惋惜的鸡肋。现在固然还有人戴着它,但几乎只有远在大海那端的旧式贵族,还有一些附庸风雅的暴发户——工人与农民只需要一顶结实的圆顶帽或是鸭舌帽,又或是索性光着脑袋,让风吹过自己稀疏的头发。
不过人们更多的注意力还在那枚别在丝绸领巾上的别针,别针的式样非常简单,也许是因为那颗宝石过大的关系,有人悄声嘀咕那也许是块玻璃,但没有人,也许就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因为没有玻璃能够如同宝石那样绽放出这样诱人的色泽。
有些人甚至希望被他抓住的是自己,就算对方真的是个偏爱男性的魔鬼又如何,在空荡荡的胃都快要把自己消磨干净的时候,还有谁会在乎身体与信仰所要遭受的一些伤害?
但他们一看那个人的面孔就失去了信心,除非那个人每天看着自己的脸已经看得有点厌倦了,甚至产生了逆反心理,否则他们一点也不觉得他们之中的哪一个能够得到他的青睐——瞧瞧自己,粗粝的胡子茬,凹凸不平的皮肤,还有那些四处蹦跶的虱子和臭虫!
克雷登斯是玛丽女士收养的众多孤儿中的一个,但玛丽女士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把孩子们浸在她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的柏油桶里,克雷登斯与一些大孩子去弄来河水,然后找来树枝和煤块在下面烧,虽然一个又一个孩子在里面浸泡过之后它会浑浊的像是一锅子油汤,但经过这样的一番洗濯后,玛丽女士的孩子们总也要比用污垢做盔甲的乞儿来的干净。
而且克雷登斯,尤其是克雷登斯,这个男孩让所有的人叹气,不知道为什么,玛丽女士不允许他到别人那里工作,也不允许他和别人随意交谈,或是接受别人赠送的东西,不然就狠狠地打他,久而久之,这个曾经极其聪明的男孩变得迟钝又卑微,就连只有三四岁的孩子也敢欺负他,大声呵斥他,而和他同年龄的孩子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就像他根本不存在——有些熟知内情的人说,这是因为克雷登斯的母亲是个娼妓的关系,或许她还狠狠地得罪过玛丽女士,玛丽女士至今未婚,可能就和克雷登斯的母亲有关。
就算是这样,一些心软的人会说,她这样做也太过分啦。
但正义的卫士,勇敢的殉道人以及纯洁的处女玛丽女士可不这么想,她用力扭动手指,克雷登斯的衣领在她的手指里转圈,一点点地勒紧,而克雷登斯,这个卑微的大男孩,他已经长得比玛丽女士更高,并且肩膀宽阔,四肢颀长,就算有些瘦弱,也不会对付不了一个衰弱娇小的中年女性,但他一点也不敢反抗,反而低着头,耸起脊背,好让玛丽女士能够更方便地抓住他的衣领。
那个有着黑眼睛,黑头发的人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对啦,还有一点让这里的人们不断地诟病的,他有着洁净而乌黑的头发,没有因为营养不良而枯黄脆细,也不曾常年不洗所以粗糙污浊,不但光洁柔滑,在灰白色的天光下闪耀着绸缎般的光芒,还一直垂到腰部,要知道男人们,即便是在英国,或是欧洲,自打十七世纪,贵族和国王被送上断头台后,他们就不再蓄留惹麻烦的长发了。
一根细细的银绳系着它,银绳的末端还挂着一个只有大拇指头大的银球,银球上镶嵌着红宝石,比领结上的还要鲜艳与纯净。
克雷登斯猛地睁大了眼睛,因为他听见那个人在问:“你要离开吗?”
他会挨揍的!这是男孩的第一个想法,但他发现还在威胁那个人,要把他送进监狱的玛丽女士并未对这句话做出反应,要知道平时她听到这句话就会立刻歇斯底里起来,比现在严重得多。
“你要离开吗?”
他又听见了,克雷登斯看向四周,但没有人表示出听见了这句话的样子,那一张张充满了嘲弄和好奇,唯独没有怜悯的面孔,就和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你要离开吗?”
不,克雷登斯说,他是想要离开的,但离开了玛丽女士,他能到什么地方去呢,也有孩子,或自愿或是不自愿地离开那个简陋的庇护所,但没过几天,玛丽女士就会带着孩子们去看他们的尸体——是哀悼,也是警告,他曾经被迫为他们守灵,他看到过那些不堪与狰狞的伤痕,比玛丽女士留下的更多,他不敢。
陌生人转身离去,毫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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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该死,”纽特低声喊道,一边手忙脚乱地把嗅嗅按进皮箱:“那个不行!”
但那只嗅嗅就像是疯狂了,它一挺身体,猛地从纽特的手指缝里窜出去,向着那个陌生人的方向跑过去。纽特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撞倒了好几个人,结果一转弯,那个人没了,嗅嗅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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