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贼的皮靴深深地陷入那些半腐烂老鼠的残骸时,他就不由自主地怀念起施法者的火球了。
“我们的法师呢?”他问。
“你们也遇到了僵尸?”这是麦基问的。
“他们在另一侧。”佩兰特说,李奥娜和伯德温身边有凯瑞本与克瑞玛尔,侏儒和盗贼身边的力量却有点薄弱了,毕竟他们一个只是盗贼而另一个只是侏儒,不过这个问题似乎不需要回答,因为就在下一刻,一声巨响就震撼了半个城堡,火焰冲天而起,一霎那间他们四周如同白昼,看来相比起石像鬼与瘟疫鼠群,那边遇到了更为棘手的敌人。
“我先送你离开。”德鲁伊说,而侏儒紧张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干什么:“不,别,”他哀求道:“还是让我留在你身边吧。”
“安心,”佩兰特说:“我的好友会暂且容你寄居一晚。”
他低下头,简略地查看了一下侏儒,从他的身上取下了弩弓和短剑:“别做伤害其他生命或是自己的事情,麦基,”他半是劝诫半是警告地说:“我们很快就会回来。”
“等等……”
但佩兰特从来就是一个心如铁石的精灵,他解开自己的斗篷,将侏儒连头带脚地裹起来,然后伸出一只手,碧色氟石的领针在他的指缝间闪烁了几下,然后,盗贼比麦基更早地看见了德鲁伊的朋友,并不那么意外地,他并不是他,而是它,那是一只展开羽翼可达六尺的雕鴞,它可能早就因佩兰特的请求等候良久,甚至有点急躁了,一旦看到那枚熟悉的领针闪光,它就不带丝毫迟疑地飞扑下来,悄无声息地掠过夜空,伸出利爪——侏儒只觉得脊背位置的布料被猛烈地拉扯了一下,他就忽地出现在了十来尺的高空并继续攀升,大有俯瞰整个列夫领地的架势。
“飞行愉快!”盗贼高兴地喊道,同时将剩余的几枚爆裂弩箭轻轻地放入自己的次元袋里。
“您一开始就知道这儿不太对?”葛兰可以说毫无羞惭之色地伸出手来,向佩兰特索要侏儒的弩弓——他有弩弓,但爆裂弩箭显然不适合所有的弩弓,佩兰特看了他一眼,才将那枚弩弓放在他的手里:“我想你是不会忘记归还的,是吗?”
“当然。”盗贼说。
“发现有所不妥的是克瑞玛尔。”佩兰特说,“至于我的好友,他一直居住在附近。”
盗贼当然没去诟病德鲁伊口中的“他”,对于德鲁伊,他也略知一二,譬如亚速尔岛周遭就一直有一个能够化身为各类大型海生生物的的德鲁伊在找那些海盗和滥捕者的麻烦——或者滥捕并不能说十分准确,因为此时的海捕能力还未达到另一个位面的强度与密度,让德鲁伊为之愤怒的是,一些人类,或是为了口欲,或是为了施放魔法,就肆无忌惮地捕捉某种特定的鱼类,为了能够承载更多的货物回去,他们都是将需要的那一半部分挖取掉而后将其他部分丢入海里——就像是鮟鱇的肝脏,是一种可以媲美七鳃鳗的美味,售价已经高达一金币一磅的地步,但与之相应的,鮟鱇肉虽然细腻紧实,介于龙虾与牛蛙之间,但毕竟只是一条生像丑陋的海鱼,价格与肝脏几乎有着天差地别的距离,除了水手们偶尔会取用一点新鲜鱼肉之外,那些专门为那些国王与富有的爵爷,商人提供鮟鱇肝的大船后面几乎都拖延着一条血色的航道,引得鲨鱼与水鸟紧随在后。
而且为了基本上都是匍匐在海沙上的鮟鱇,他们还使用了德鲁伊们最为忌讳的沉底拖网,这种或者可以落入浅沙中的网可是连海星都一网打尽的危险物品,一些鱼类可以在被捕捉又被抛入大海后继续存活,而一些鱼类在被拉上海面的时候就已经眼睛凸出,吐尽内脏而死了,所以无论如何,只要德鲁伊看见使用这种网的鮟鱇渔船,就一定会化身大鱼冲上去将之击毁。
此举自然在亚速尔岛的酒馆里引来了不少不堪入耳的咒骂,侥幸抱着一块木板或是碎裂的桅杆坚持道其他船只救援的水手们从来就不会用“他”或是“她”来称呼一个德鲁伊,而是刻薄而恶毒地使用动物的“它”,“毕竟‘它’们自己也会将那些动物称之为他嘛……”有人是这么说的,另外在接受公会成员训练的时候,他也被教导说,这是辨别德鲁伊的方式之一。
但盗贼没想到佩兰特的“朋友”竟然也是一只鴞类,他之前还在猜度佩兰特可能有着一只凶兽作为底牌,或许是因为他们都是精灵的关系?虽然是他看到过最大的夜鴞了,它在抓起侏儒麦基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凯瑞本的哥舒拉抓起一只田鼠那样毫不费力,哪怕侏儒的身躯看上去已经超过了雕鴞的身长。只是葛兰记得不管是那种夜鴞都不会有太过舒适的巢。
葛兰的想法完全正确,雕鴞虽然是佩兰特的朋友,也接受了他的嘱托,但这可不意味着它会将一个双足生物带进自己的巢穴,除非它已经被啄成了碎块——它的巢穴里还有着两只胖乎乎的雏鸟呢,所以它把麦基带到了一个废弃的巢穴里,这曾是它单身时居住过的地方,是一道位于突出的岩舌下的裂隙,既能遮挡阳光也能遮挡雨水,而且下方陡直光滑,就连蛇类也很难爬得上来,再安全也没有过,问题是舒适度对长满了羽毛的雕鴞来说不算什么,养尊处优的侏儒却不然,而且他的圆肚子被卡在了裂隙外面,他就像是个被强行嵌入裂隙的偶人那样面朝外不尴不尬地收着手臂半站立半躺卧地瞪着下方深邃的黑色,他一点也不觉得那些会是黑色的天鹅绒——而那只雕鴞用力地啄了两下他的肚子,在侏儒的哎呀叫声中确保这玩意儿不会从裂隙里掉出来后就飞走了,不带一丝半点的留恋——它,还有它的孩子还缺一份丰盛的晚餐呢。
有什么能比这种情况更能折磨人的?侏儒麦基一点也不觉得僵尸或是瘟疫鼠群可怕了,最可怕的莫过于你膀胱发紧,又口干舌燥,虽然你腰侧的纯银酒壶里装满了甜美的蜜酒,你却没法儿把它拿出来喝上一口,如果你不想跌入万丈深渊而死的话。更别提片刻之后,显然有着无数多的虫子在侏儒的内衣与裤子里开了一场异常盛大与食物丰富的狂欢宴会。
对于麦基现在的情况佩兰特当然毫不知情,德鲁伊有个不太好的坏毛病,那就是信任他们的动物朋友胜过人类,不过也是,动物中也存在背叛,但比起人类,那个比例可要低得多了。
他带着葛兰与克瑞玛尔等人汇合的过程中,两人又遇到了不止一个僵尸,他们还未腐烂,在火光的照耀下,面目清晰,所以两人毫不费力地就辨认出了这些人正是城堡里的所谓骑士,也就是佣兵的后代,与一个死灵法师有过契约的人几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这种诅咒延续到下一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甚至连他们的父亲与祖父都难以得到幸免,看看那些混杂在僵尸之中的骷髅吧——
不过葛兰并不慌张,精灵和德鲁伊最为憎恶的就是不死生物,遑论他们现在还有一个两者的混合体,他只需要在一头发狂的巨型犀牛左冲右突的时候保护好自己别殃及池鱼就行了。
僵尸的爪子尖锐的就像是铁钩,而且他们还手持着作为人类时使用的武器,而骷髅们也有着长矛与盾牌,但佩兰特所变化的巨型犀牛但身高就已经高达七尺,超过一个普通人类男性,肩背宽阔,躯干粗短,腰围巨大,还有着精灵的智慧,它奔跑起来的时候不但像是一座能够自行移动的岩石小山,也像是矮人们挥舞着的钢锤,所到之处无不一阵摧枯拉朽,它的皮肤又是那么的厚重——而且盗贼怀疑他还可能给自己施加了某种可以替代盔甲的法术,总之无论是利爪还是宽剑,又或是精钢的矛头与锋利的盾牌边缘都根本无法儿给它造成一点伤害,但无论是被巨型犀牛的角顶上还是被某只厚重宽大的蹄子踩中,都免不了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葛兰半跪在一座城垛的后面,几乎都要悠闲地睡着了,他似乎一点也没察觉到一只妖鬼正在从后方的城垛上爬下来,两只煤炭般燃烧着的红色眼睛紧盯着他的后颈,那是几乎所有生物的弱点,只要被咬住就会无法动弹——可以说,当它发觉自己正在面对盗贼并被一柄匕首穿透颅骨的时候,极其惊讶。
“难道没有人告诉你,”盗贼在心里说——除了不想引起更多敌人的注意外,那些随着妖鬼的“死亡”而愈发浓重的腥臭气味就够让人不好受的了,“就算你身处下风口,但前提是你还是得干干净净的,“葛兰抱怨道:“你简直比腌制发酵过的鲨鱼内脏还要臭,简直都能成为一种武器或是盾牌了。”
他这样说,伸开手掌,除了能够在最关键的时刻隐去形状之外,这柄匕首最让他满意的地方就是能够自行回到自己的手里,这还是他在离开碧岬堤堡后才意外发现的,既然如此,生命而已,这并不是很难,毕竟他们还有着那么多的敌人,盗贼满意地想。以及,若说还有什么值得他为之保持沉默的地方,大概就是它似乎能为他抵抗一定的毒素与不利影响——就像现在,他嗅到了那种肮脏的气味,但没有因此感到不适,当匕首回到他的手里后,气味的影响更是降低到完全不会影响到他的程度。
而这时,德鲁伊也已经取得了暂时的胜利,他向葛兰伸出手,盗贼跳下城垛,将手里的外套斗篷交给佩兰特,并很好地隐藏了自己的笑容。
如果,他是说,如果他还能回到尖颚港的时候,他大概可以回答一个让许多人困惑了很久的问题——那就是德鲁伊在变化成动物的时候,是穿着衣服还是不穿着衣服的——答案是,其他德鲁伊可能不,但精灵德鲁伊可以,白腹蜘蛛的丝线不但足够坚韧,却也富有弹性,即便他变成了一只巨型犀牛,有着原先的十倍腰围,它也并非赤身果体,并且有着一层细薄却可信的盔甲。只不过在观感上,有点可爱,想想吧,一只在火光下闪闪发亮的巨型犀牛,着装的边缘还绣着精灵们最喜欢的银冠木花。
佩兰特瞥了他一眼,德鲁伊并非没有和盗贼同行过,深知他们的强处与弱点,葛兰或许并没有克瑞玛尔以为的那样好,但也没有伯德温以为的这样坏,而且在这段路程中,他们仍旧是同伴。
葛兰本能地觉得危险,他偏过头去,想要寻找一个安全点的话题,但随之而来的崩塌与更大的震动声让他们同时抬起头来。
主塔崩塌的部分让他们看到了铁蓝色天穹一侧的魔法星河,火光以及一个在火光的映衬下格外巨大的黑色身影。
“那是什么?”葛兰惊慌地问道:“土元素,还是石元素生物?”
没有石元素生物,但德鲁伊并不准备在这个时候开设魔法讲堂:“是魔魂尸,但不是纯粹的魔魂尸。”
他这么说是因为克瑞玛尔等人所面对的魔魂尸只要伸出手就能攀住主塔三层的窗台,它的原身可能是个雪原巨人,斑驳腐烂的皮肤紧紧的包裹着棱角分明的骨骼,它过于高耸的颅骨就像是戴了一顶滑稽的黄色高帽子,粗壮的腿骨更是如同厅堂里的柱子,它既不畏惧雷电也不畏惧冰刺与狂风,就连火焰也因为无法找到可以燃烧的东西而无法附着在它的身上,又及它很明显地具有很高的智慧,并且能够御使僵尸与食尸鬼——葛兰还以为他们遇到的不死生物已经够多了,却没想到主力根本就在克瑞玛尔这里。
佩兰特从次元袋里抽出长弓与一支魔法箭矢,箭矢呼啸而过,刺入魔魂尸的耳孔——姑且算是耳孔吧。
它或许叫了一声,一抬手就抓下了那枚箭矢,及时至极,因为箭矢上缠绕的魔法下一刻就形成了一大团炙热的火焰,但这并不是说李奥娜的危机得到了解除,她虽然不至于丧命在魔魂尸的利爪下,却不得不面对它喷射而出的舌头,那根舌头又细又长,舌尖同样带着钩子。
“李奥娜!”伯德温大叫了一声,但在这之前他的新手臂就抓住了舌头的前半部分,魔魂尸的舌头在秘银的手臂上打了好几个圈,舌尖的钩子在金属上发出咯咯的声音,试图钻破皮肤挖出血肉,但显然这是不可能成功的。
葛兰做了一个鬼脸,狡猾地跃入李奥娜与伯德温身后,他选择的立场十分正确,因为无论是佩兰特还是克瑞玛尔都不会将压力倾泻到两个普通人类身上,相反地,他们就如另一个位面的战士所做的,将仇恨牢牢地拉在自己身上。虽然这也只能说是聊胜于无,因为魔魂尸同样觉察到他们之中李奥娜与伯德温是最薄弱的一环,他一边发出汩汩地呼噜声命令僵尸与食尸鬼们去拖延住佩兰特的脚步,一边转过身去面对巫妖与凯瑞本。但与此同时,两个妖鬼正从黑暗里手脚并用地爬上来,它们的视线正凝聚在战士与唯一女性的脊背上,或许现在还要加上一个盗贼。
这个小把戏或许可以欺瞒过其他人,但想要躲过巫妖的眼睛与思想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有谁能比他更熟悉这些不死生物的吗?就连魔魂尸他都亲自创造过不下一打,而且这个死灵法师就他看来简直就是愚蠢,像是在七十七群岛,死灵法师与巫妖从来就不会用巨人或是侏儒作为该种不死生物的原料,因为他们所需要的就是如同人类僵尸一般大小的魔魂尸,这种魔魂尸几乎和僵尸一模一样,只是更为削瘦,但混在僵尸群落中的时候几乎看不出,只有遭遇到敌人他们才会显露出与僵尸不同的智慧,速度,还有那毒蛇般危险的舌头,有很多骑士与牧师就是倒在那猝不及防的一吻之下的——一个巨人为泥胚的魔魂尸,呸,真以为自己是在玩儿泥像吗?谁大谁赢?体型的巨大反而限制了魔魂尸的速度,消弭了它的隐蔽性,还制造了更多便于打击的弱点。
在克瑞玛尔还是个巫妖的时候,当然能有无数的方法来干掉这个傻大个或是将其化为己用,但现在他不但无法释放蕴含着负能量的法师,身边还有两个在外游历多年的精灵,但从葛兰那里爆发出的一声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他没弄错,那应该是侏儒的爆裂弩箭,嗯,这些从不论买家身份的小蛆虫,他们的爆裂弩箭曾给七十七群岛上的住客带来了一些小小的麻烦,不得已地,七十七群岛派出几个巫妖和他们的族长谈了谈,结果就是自那以后侏儒们的爆裂弩箭就只能在侏儒身上看到了,虽然有时还是会“丢失”几支,但因为太过昂贵从而数量稀少,并不会再次干扰到七十七群岛的平静与安宁。
麦基虽然说坚持要做一个矮人,但他终究还是个侏儒,这几枚爆裂弩箭可不像是一份礼物,应该是盗贼暂时“借用”,但巫妖可不会介意这个。
他的视线穿透灰尘与烟雾直接落在了盗贼身上,在葛兰与之对视的时候做了一个手势。
葛兰看懂了施法者的手势,他要做的事情可能有些危险,但施法者已经微微闭上眼睛,开始念诵咒语,做出施法手势——他只有将爆裂弩箭压上弩弓,不是一枚,而是连接着的两枚。
一枚准确地命中了魔魂尸的左膝,膝盖以下的部分全都在一瞬间化为乌有,它哀鸣了一声,侧身跪下,但第二枚因为它随即投掷而来的一块巨石而偏移了些许,只将那块硕大的膝盖骨炸裂了一半,但这已经足够了,施法者的第一个法术为盗贼披覆上了一层无形的盔甲,巨石虽然击中了他但只是挫伤了他的皮肤,第二个法术却是一颗浸过了生命之水的种子,种子一落入缝隙就迅猛地抽芽生长,魔魂尸经过淬炼的骨头在生命的力量下饹馇作响,最终无可奈何地粉碎殆尽。
巫妖毫不停顿地施放了第三个法术,难以计数的荆棘从地下升起,缠绕住了魔魂尸的躯体与手臂。
盗贼带着一张鲜血淋漓的面孔走到施法者身边,盯着魔魂尸闪烁个不停的眼睛咧嘴一笑,“真奇怪,”他说:“这家伙早就死了,但它看上去还是会恐惧和畏缩。”说完他就压下了扳机,爆裂弩箭从魔魂尸黑黝黝的眼窝里射入它的头颅,在颅骨上碰撞并剧烈地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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