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情断

  金色的大殿颓沱着它的彷徨,这里从未有过的庄严肃穆。霎时,我觉得这里便会像戏文中那东海龙公一样波涛卷起,汹涌澎湃。

  有两个女人,会等待着那水晶宫里的太子爷来宣判,谁去谁留。

  女人来试探男人的时候会做什么呢?

  是直接问他‘你到底要谁?’

  还是一起跳进湖里,让他用身体去做出选择?

  前者,太过直接也太过幼稚,男人们会有思考的余地;后者太过残忍也太过愚蠢,可曾想过,万一男人不会游泳呢?

  显然,唐苋华不是那么直接和幼稚,她忽略掉靳比秀其他的外在因素,拼死一搏。

  琉璃屋檐下,清华大宫中,唐苋华换了一身行头。砂紫色的娟纱外衫,一头用落珠挽起的墨发,流转嫣然间扫视着十里的金牡丹。

  再看那一朵朵的牡丹,富贵雍华,似乎要用一生的力气选择在这瞬间死命绽放。金灿灿中点缀着几株红色海棠,明明只有几株的样子,却在一片富丽的牡丹中那么炸眼。

  我被关在金笼子中,用一堆的牡丹海棠给掩住,藏在唐苋华坐着的大椅后,角度适中,把整个大殿都观察的一览无余。

  唐苋华告诉我,叫我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一切她早已安排妥当。

  她说话时愁眉不展,我想,她唯一没有安排到的就是靳比秀的心吧。因为那里,她没有办法去触及。

  过了好久,熟悉的脚步声在白玉地面上有条不紊的响起,我悄悄地扒开一朵小花透过去看。

  靳比秀依旧浑身光华潋滟,颜色如秋月晓花,笑得暖春拂面又拒人于千里。

  他不经通传,也不和唐苋华打招呼,就那么堂而皇之的站在琉璃瓦下,白玉堂上,牡丹花中。

  “你来啦。”唐苋华几乎是笑得喜笑颜开,“真是稀客啊。”

  靳比秀微笑着看她,“人呢?”

  唐苋华支着头歪着身子,身段妩媚至极,“别着急啊,不过被我请到另外一个地方去喝茶了,这会儿她可好着呢。”

  这唐苋华真是撒谎不眨眼,我明明被关押在笼子里,被无数的花给压着,被紊乱的枝条给刺着,还要忍受着这花香四溢而不打喷嚏。

  果然是喝的一口好茶啊!

  “是吗?”靳比秀眼角嘴角都上扬的笑着,“你放了她,我答应你我不为难你。”

  “呵呵。”唐苋华言语间丁玲细凝,“一言九鼎的你,从来只对我一人食言。你答应我的事可没有兑现过呢。”

  靳比秀向前一步,语气淡淡,仍旧彬彬有礼。

  语气温婉,耐人寻味“怎么没有?我只记得,我承诺过你:许你无上荣耀,一世安逸,万里牡丹,独步天下。”顿了一顿,“我自问我都做到了。”

  靳比秀直视唐苋华的眼睛,让唐苋华步步后退,“送你入宫,赐你锦绣前程;允你扶摇直上,保你一世安逸;聚集天下能工巧匠,筑锦牡丹园;父皇为博你一笑,宠爱无边,想必也是独步天下,天下无双了吧!”他字字珠玑,字字冰冷,字字剥人肺腑。

  他的笑温文尔雅,可那娟秀的笑容似乎要把唐苋华直直的打入十八层地狱。

  “比秀,比秀。”唐苋华忽然激动起来,“我不是贪慕荣华富贵弃你于不顾,当时你被下进大牢里,我以为皇上他会······不成想是我自己想多了,我是为了救你。”

  “呵呵,是这样啊?”靳比秀隽秀的美目流转,款款深情的向唐苋华的方向一步一步走去。

  “当然了,我早就和你说过的。”唐苋华看靳比秀一步步走向她,大喜过望的张开双臂上前来迎接靳比秀。

  唐苋华的宫女大监也因为唐苋华的站起身子而缓缓退下。

  “你这是原谅我了?”

  “从来没有责怪过你,何谈原谅?”

  大殿里只剩下三个人,那抱在一起的两个说话的人和手指反复摩擦花瓣的我。

  一时间空气中流淌着暧昧的气味。

  衣带卷过错乱的繁花,我捏着花瓣直到它被碾碎,扔下。

  微风拂面,我想起“东有并蒂,比秀苋华”的典故。

  眼前的海棠也甚为娇艳,一簇簇的,锦绣浓情;可终究抵不过牡丹的国色天香,天生富贵!

  我默默闭上眼睛,不敢出声打断这尴尬,也不敢愤然的拔开所有的花去咆哮。

  心里纠结又沉闷的想着,一会儿他们要叙旧岂不是要很长时间?那我又会被困在这里多久?

  我闷闷的打了一个喷嚏,总要自己想办法逃出这里才可以。我忽然脑中一亮,马上想到怀中那无坚不摧的黑石玉。

  耳后是唐苋华温婉文雅,笑语清脆悦耳的声音;耳前是我拿着黑石玉霍霍磨金笼子的轻微声响。

  一声尖锐声响刹的一声响彻整个大殿,惊得我停止住了磨笼子的动作。

  “你要干嘛!”

  唐苋华的声线准准的拉住我的视线,我猛地回头看去。

  只见靳比秀一双如玉的手指骨分明的掐着唐苋华的脖子,唐苋华因为被掐紧了呼吸五官扭曲的直在靳比秀的怀里挣扎,可是她的一切动作都被靳比秀的另一只手扼杀在怀中。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宫殿里机关重重,她定然是被你困在哪个机关里了,你把她还给我。”

  靳比秀依旧笑得婉转,可是他这美丽的笑却让远处的我都感到恐惧。

  “这可怎么办呢?殊妃娘娘,你总爱给我惹麻烦。”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咳咳,你不过是算计好了她,你”唐苋华慌乱的张舞着抬不起的双手,挣扎间数度的说不出话。

  “她和你可不一样,你要清楚。从来都是你追着我,赶着我。她呢?她就知道逃跑,我要追她自然就要算计她,这也是情理之中。”

  “你,你明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唐苋华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控诉:“和她在一起你是痴人说梦,你的皇后不会是我更不会是她!这一点你比任何人都清楚。”

  靳比秀一把把唐苋华掷扔白玉地上,出尘绝人俯睽天下一般冷看覆在地上不断咳嗽的唐苋华。

  “你对我都如此狠心,又何况是她?她自然和我是不一样的,她有一个威武护子的好爹,我怎么会有?”唐苋华嗤笑着,“更何况,她和我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她不会像我一样,像我一样为了你甘愿寄人篱下。”

  靳比秀无视唐苋华,出口招呼殿外的侍卫。

  唐苋华继续断断续续的,“你我都知道,皇后的位置另有人选,不会是我更不会是她!”

  靳比秀眼眸如狐,狡黠又魅惑,语音清冽,语色淡然,神情却是十二分的郑重,“有何不可?既然我是真命天子,星君下凡,还怕逆不了这小小的乾坤!”他转身对殿内的侍卫说:“拉住她。”

  我眼看着靳比秀走到椅子旁边,拧了一下扶手,只听哗的一声,我头顶上金笼子直线上升连花朵枝蔓也徐徐抖下。

  伴随而来的是靳比秀的肆意盎然,他一席紫缎锦衣伸手拉着我亦步亦趋。

  唐苋华沿着他的无情,走出她自己的苦涩。

  “戚雎,我输了,还没比我就输的体无完肤!”唐苋华被侍卫夹住,却苦苦挣扎,翠绿的珠子叮咚作响,华衣也拼命地在地上撕扯拖延。

  我回头望去,她绝美的脸上深深挂着满满的绝望,痛苦,仇恨,凄凉,不甘,还有妒忌。

  “可是你要好好的看我,我就是你的下场,我就是你的明天!你得不到他的心你要知道!”她伶俐的声音似乎要裂了去!

  两个侍卫纹丝不动,与那明丽晃动的身影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没有办法反驳她,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水准。我只能愣愣的望着那华美凄厉的女子,难道,终有一天,戚雎的也会处于如此境地吗?我不知道。

  正想着,一张凉薄的手紧紧抓过我,透过他的清凉,消散了我手掌的一丝灼热。

  抬头望去,只见靳比秀半眯着眼,半抿着嘴,漩涡般的眼眸狠狠注视着我,让我无所遁形。

  “心是我的,只要我想给,都是舍她取谁?”

  此时,比秀的手抓的我胳膊生疼。

  一片锦瑟中,分外的死寂。

  殊妃呆呆的,好似回味其中语言深意,紫堇蜀色的衣衫,不在张舞,徐徐落下。

  我也正在迷惑着,仔细斟酌着靳比秀的言外之意。

  忽的靳比秀拉起我走出殿外,直到快要走到月亮门的时候,靳比秀生生的站住身子,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

  “殊妃身体有恙,送淑妃回宫,三宫六院,不得探视,违者,处以绞刑。”

  我来不及看见殊妃是怎样被关在宫殿的,但我比谁都清楚,靳比秀是生气了!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我。

  可,他一向懂得自控,我的什么能引起他这么大的怒气呢?是我的退却?我的迟疑?还是我那日显卑微的仰慕呢?

  就这样,我被他生拉硬拽,路过芙蓉园,金玉轩,大理琳琅亭,我也不反抗,任由他死命拉扯。

  途中,妃嫔,内侍,宫女,侍卫,纷纷叩拜,但均神色诧异,眉毛上扬,眼角流露好奇。

  呵,看吧,看吧,看他们衿贵的太子都在胡闹着什么!

  “滚开!”

  比秀一脚踹开一名还来不及跪拜的内侍,侍卫不小心滚进池水中,湖面即刻溅起水珠,泛起涟漪。

  必秀拉着我转弯的时候,我依稀看见,一片跪拜中,那侍卫仍泡在水中,不敢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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