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重光

  我的双腿越挣扎,骨缝中那根根长针就游动的越快,让我的声音有从未有过的尖锐,那是一种冲破云霄的声音。

  可惜,我的痛苦和挣扎,就是这么让人熟视无睹。面无表情的老妈妈粗粗的手指捏着细细的长针,一下,两下,下下都是精准很的刺进我最重要的穴道,下下都是让我疼的无语言表。

  我感觉自己每一处毛孔都在膨胀紧缩,我的青筋踊跃的想要蹦出我的体外。

  当针被拔出的一刻,我双目瞪到最大的状态,眼泪都要流干。

  临了,我都想不通,靳兰出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我并不是他的仇人。

  “靳比秀……”我瘫痪在白玉床上,“阿爹……裴云白……你们真的不要我了……”

  以后的几日里,她们用大笼子扣住我,然后在一旁煽风点火,满屋子的碳火味道和蒸笼似的烟雾闷的满屋子都是水雾。

  然后再用针扎,用黑色的水浸泡我……

  到后來,我甚至被她们折磨的吃不下饭菜,我吃什么吐什么,不时还反酸水。形容憔悴的我每日除了胆战心惊,就是睡觉,不分日夜的嗜睡。浑浑噩噩的生活让我分不清白天黑夜,我每天盼望的就是吃饭时间,恐惧的就是她们对我上下其手的时刻。

  这日,她们捏着我的嘴,往我的嘴里强行灌药。第一碗我沒喝进去几口,到了第二碗,他们压着我的四肢,掰开我的嘴,喉咙处的药水那么苦涩的流进我的肠胃,我的小腹。热热的,瑟瑟的,苦苦的。

  她们再次脱下我药水淋漓的衣衫,给我强行沐浴更衣。

  这次她们沒有像往常一样履行公事之后离开,而是双手垂立的站在一旁,不知等待什么。

  几个时辰后,我小腹开始绞痛,那种痛楚远远比月事还要千刀万剐,翻山倒海。那就像是有一把尖刀插进肚子里,然后不停的翻转扭动,旋转躏齿。

  我不停的在白玉床上翻滚,肚子里不知道有什么五脏六腑在往下沉坠,越來越沉。我打滚似的尖叫,“啊!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她们难得的手足无措起來,有的握着我的手,有的给我揉肚子,可那种被抽筋拔骨的感觉我无语言表。

  冰凉的白玉床让我有一丝的清醒意识,我满头大汗的反手握住她们的,死死的,我脱力的说:“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

  我肚子里有一股热流在向下缓缓流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流逝……还不想死,我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过。

  我凌乱中听见忽通忽通的脚步声,和暗室门被推來拉起的声音。

  我闭着眼睛不敢看门口的光线,昏迷中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不清不楚。

  “太子妃逼的紧,我们……他不会饶了我们的……”

  “谁饶了谁还不一定呢。他明知道她不能……还要硬……真是可恶。”

  “爷,她醒來若是知道……恐怕……不妙。”

  “我沒有别的办法了,她腿有寒症,如果不想办法转到她肚子里的……我已经养了这个死胎一年了,寒毒也转移的差不多了……是时候流下去了。”

  ……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有万紫千红,也有冰天雪地。我只感觉自己很空,那是一种由内向外的空洞感。

  这种空洞让我特别的孤独,像一匹孤狼一样游历奔走于苍茫的天涯里。我甚至一度以为自己要死在了这里,就这么无声无息的销声匿迹。

  暗层中他全身灰蒙蒙的,一步一步向我踱步而來。步步悠然中一抹明丽,阴蓝的耀光下,他衣袖翩翩,捂着鼻子,还是那个温柔的男子,可他周围的气息却散发了阵阵的沧桑。

  看着他,我有些欢喜,也有些害怕,最终害怕占了上风,我拖着金链子噼里啪啦的挪着腿向最里面移动。

  链子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尤为的突出,诡异中紧张的让人心里发毛。

  靳兰出的脚步一顿,他的声音熟悉又陌生,“你的腿,好多了。”

  我听见他的话,明显的一怔,忽然发现麻木的双腿此时竟然有了知觉,心里一喜也一惊,“呵呵,拜……你……所……赐。”

  一年了,我说话竟然有些口吃,口语还不是很利索。

  靳兰出看着我,非但沒有自责反而越发的欣喜,他脚步加快向我走來。我披着长发全身戒备,提防的看着他。除了一头长发,我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保护自己。

  靳兰出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声音有些莫名的悲痛,他的手向我凭空伸将过來,却又在空中停顿。

  好久好久,我们相对无言。

  “我……”靳兰出声音沉重,“是时候带你出來了。”

  “你要……干嘛!”我声音沙哑,双手软弱无力挥舞,阻止他遇上前递过來的手,“你折磨的我还不够吗?一年啊,你足足关了我一年啊!”

  靳兰出在这个时候,似乎是笑了一下,“我可以解开你的枷锁,但你要保证你不能激动不能跑,你要乖乖的。”

  “……好。我保证。”

  我无力的垂下双手,对于垂死挣扎,我真的不适合,我这能顺流而下顺应天命。

  靳兰出步子沉重,他拿着黑不出溜的钥匙一个一个锁链打开。当身上枷锁放下的时候,轻松感漂浮上我的心头。

  我扬起手肘就要搥他的后脖子,靳兰出迅速的抓过我的手,轻轻的说:“我就知道,你怎么会听话呢?”

  靳兰出横抱着我,压制着我的手,步步沉稳的走。

  我双臂交叉在胸前,无奈的闭上双眼,只能随他摆布,像个破布娃娃一样。

  靳兰出在我脸上蒙了一张厚厚的棉布,当我感觉到风吹,当我听到下雪的声音,当我双腿刺劣的发痒,我是那么的高兴。我出來了,一年了,重见天日。

  兰出声音细致如最好的情话一般,“荆姬瑶怀孕了,靳比秀立皇后腹中的孩儿为未來的太子,你终于是我的了。”

  晴天霹雳,细雪在我的手臂和脖颈缠绵。

  这日之后,我的待遇较去年來说简直是天上人间。最好的房间,最舒适的床榻,最香淳的菜肴……只是我的心自那日后一蹶不振,如死一般沉寂。

  我照常吃饭照常睡觉,无聊的时候听听书看看戏。

  听说,丽朝的祯帝退位让靳比秀登基,年号夷光;听说荆姬瑶自从怀孕以來,帝后琴瑟和鸣,恩爱两不疑;听说阴拟歌被陷害致死,头颅悬挂于城门口被冻成冰柱;听说霍国的皇后晋阿房一人一马前往芦岭城,拼死拿下阴拟歌的头颅,仰天大笑着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在这些个听说里,最为令我心塞的是,戚家军在和晋庆打斗的途中,全军覆沒,无一生还。

  也许,我是幸运的,起码我还活着。

  我在自己的屋里摆满了长明灯,每一盏牌位上都刻下一个个栩栩如生的名字。

  戚鲲,戚耘溪,裴云白,香易亭,阴拟歌……

  我把整个屋子都拉满黑色的帷幕,每天都给他们添油挑火。看看明灯我思绪漂浮,这闪亮的烂漫似曾相识。

  靳兰出每日都在晨出昏定的时候定时在门口和我说话。我沒有理过他,他也沒有坚持要见我。

  对于靳兰出,我不知道是爱还是恨。

  他治好了我的腿寒,却也关了我整整一年;他把我逼的发疯,却在我最无路可去的时候给了我一处可以避风的港湾。

  过年的时候,靳兰出就站在我的门外。他的剪影投在我的窗纸上,影子被风吹的萧瑟。

  这是我们第一次好好的对话。

  “你回去吧。”我站在窗前隔着一张窗纸向外说话,一盏盏烛火晃得我的眼睛睁不开,“也真是好笑。你这么一个和润的人,却时而对我温柔,时而待我残忍。我都看不清哪个是真正的你。”

  影子细细长长,萧瑟着,像极了靳兰出的凉薄声音,“我……那个时候你腿寒已经深入骨髓,必须让你调理一年。可是那个时候阴拟歌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如果不锁着你,你一定会不管不顾的离去。到时候都……得不偿失。我宁可你恨我。”

  我噗嗤一笑,“所以你让那些人來折磨我?把我弄得那样残。这种治病的疗法真是独具匠心。”

  “是……”靳兰出声音顿顿,好像被北风吹了一个來回一样,“我只是不忍心亲眼看你恨我,这才让我的手下去给你……”

  “哪知道你的手下下手太重了!”我无声的笑笑,又摇了摇头,“事情都过去了,多说无益。毕竟你是有治疗我的想法,我怎么会怪罪你?怎么会为难你?说到底,不过是我自己时运不济,不能怨天尤人。”

  我转过身子,叹了一口气,“过年了,我要陪我的亲人朋友了,你走吧。”

  靳兰出应着我的话转身就走,在雪地里留下一片嘎吱嘎吱的声音,影子逐渐隐沒不见,徒留无数黄烛在瑟瑟摇曳着舞姿,和我撒娇一样。

  在北风呼啸的冬天,我沒想到的是,新年第一天,第一个推门进來打破我这份保留了几十天宁静的人,竟然会是靳比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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