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四十一 沈师傅,你太叫朕失望了

  沈鲤、余继登和温纯徐作四人很快就被张诚带着东厂番子带到了皇帝面前。

  而赵志皋和沈一贯则被朱翊钧安排在了自己御座之后的屏风后面,暂时隐藏自己,观看一出好戏。

  朱翊钧需要一方面表达自己对沈一贯的器重和信任,一方面也要展现自己的帝王之威,震慑一下沈一贯。

  赵志皋的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也不是完全没有进入朱翊钧的心里。

  朱翊钧对于沈一贯没有完全信任,也不可能完全信任,一个为了自己的地位而可以光明正大的在自己面前勾陷同僚的人,不是一个可以托付全部大事的人,但是,却是一条合格的狗。

  可以咬人的狗,只是这条狗的狼性未免也大了一些,让朱翊钧自己也有点担忧。

  会咬人的狗,未必不会反噬其主,经历过张居正的朱翊钧很是忌惮朝中再出现一个新的张居正,更何况是一个没有那么心怀家国天下的沈一贯。

  他还是决定先不给沈一贯升任首辅,让沈一贯再做一阵子的次辅,让赵志皋继续担任象征意义上的首辅,多多少少让沈一贯压压自己的性子。

  但是对于眼前的这四个人,朱翊钧则完全没有什么顾忌了。

  沈鲤和余继登尚且衣衫整洁,而温纯和徐作则狼狈了一些,身上好像还有伤,过来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

  “温纯,徐作,你们很好,光天化日之下冲进内阁,挟持首辅和次辅公然冲击皇宫,要找朕要说法,很好,很好,来,现在朕给你们要说法的机会,来,说说你们要什么说法?”

  皇帝的语气听起来很平稳,但是他们都听出来了,这平稳的表面之下,掩藏着惊涛骇浪。

  温纯和徐作刚被抓进锦衣卫诏狱关了一会儿就给皇帝提溜出来当面审问,他们很清楚,他们的行动失败了,冲击皇宫在皇帝面前确立都察院的威信的计划已经失败了。

  眼下大局已定,他们要是还不知好歹,继续玩道德绑架,那不就是找死吗?

  眼下可不是要名声的时候,而是要命的时候,深谙明哲保身的道理的两人非常清楚什么时候可以肆无忌惮,什么时候需要小心翼翼。

  曾经有张位在前面顶着,百官一起出力,大家群策群力,他们冲在前面做先锋军,皇帝无可奈何。

  可眼下沈一贯把持朝政,将他们边缘化孤立化,逼得他们不得不和沈鲤这个失势的阁老联手,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给点面子。

  “回陛下,臣等……臣等不是冲击皇宫,也不是挟持首辅和次辅,而是……而是沈阁老找到我等,说陛下执意要封萧镇南帝王之封号,不尊法度,而首辅次辅曲意奉承,没有气节,臣等一怒之下才……请陛下责罚!”

  温纯赶快卖队友。

  徐作也紧随其后:“请陛下责罚!”

  沈鲤和余继登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两个卖队友的家伙,眼中满满的震惊,张张嘴巴愣是没说出话来。

  政治游戏,就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反正的确是你沈鲤和余继登撺掇我们的,我们只是讲出实情而已,这一点对于疯狗们来说是很正常的。

  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们玩命,有生命危险的时候我们就只好玩你们了。

  朱翊钧心中的确恼怒,不过他也很清楚,比起这些疯狗,在背后操纵疯狗的人才是首先要收拾的人,打狗用棍子就可以,收拾人就不容易了,不抓住机会可没那么好动手。

  借着这口气把沈鲤和余继登废掉才重要!

  至于都察院……

  眼下,或许留着比不留着要好一点吧?

  朱翊钧忽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这样的想法一旦出现,可就无法消弭了。

  要是真的给沈一贯扫清全部的障碍,那沈一贯会不会变成下一个张居正?

  朱翊钧实在是不能没有这样的想法。

  看着这些疯狗为了自己可以肆无忌惮的咬人,很显然,留着他们,比废掉他们更好。

  但是首先要给他们一点教训。

  留着你们,不是让你们借势冲击皇宫展现自己的疯狂!

  皇帝是要面子的!

  “帝王封号,帝王封号,合着在你们眼里,朕是一个愿意把自己的皇位拱手相让给外人的无道之君,是吗?亦或者是说,你们觉得一个秦的封号,就能葬送大明江山是吗?”

  朱翊钧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朕的大明江山在你们眼中到底是多脆弱?脆弱到了一个封号就能葬送掉了是吗?嗯?脆弱到了一个秦国公的封号爵位就能覆灭的地步了是吗?

  朕很疑惑,朕要问尔等政务,尔等天天说着什么国泰民安,朕不问你们政务,问你们军务,你们说大明四海咸服,八方来贺,国运昌隆,那怎么到现在,一个封号就能葬送大明了?

  这大明天下,到底是什么样子?为什么照着尔等说的做,天下就太平,照着朕自己的意思做,天下马上就动荡不安,前后间隔不过一天,这天下动荡的也太快了一点吧?沈阁老,余部堂,你们能不能给朕一个解释?”

  沈鲤和余继登呼吸急促,闭口不言。

  事实上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怎么不说话了?朕让你们说话!”

  朱翊钧冷哼一声。

  两人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的心绪完全乱了。

  朱翊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沈师傅,你太叫朕失望了。”

  沈鲤愕然抬头,用惊愕的目光看着朱翊钧。

  一时间,万般情绪涌上他的心头,他几乎忘却了呼吸。

  “来人,拟旨。”

  朱翊钧仿佛非常疲惫般的坐回了自己的御座。

  张诚则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等着朱翊钧发话。

  “内阁辅臣沈鲤,礼部尚书余继登诽谤君上,妄议国政,散布谣言,纵容都察院御史冲击内阁,挟持内阁首辅次辅冲击皇宫,口出虚妄之言,大逆不道,着革去职位,归家面壁思过,没有允许不得出家门一步。

  都察院左都御史温纯,右都御史兼署理工部尚书徐作胆大妄为,光天化日之下冲击内阁,挟持首辅次辅冲击皇宫,不敬君上,口出狂言,念其并非主谋,不予严惩。

  着杖责二十,停职反省一月,罚俸三年,余者三十冲击内阁皇宫之御史着锦衣卫杖责十下,罚俸一年,停职反省半月!都察院其余御史未能阻止如此狂妄之举动,全体罚俸半年以示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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