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参谋部的判断和指示现在只传达到前线指挥机构一层,一线部队中下级指挥官还不够格去倾听高参们的见解。但大多数人相信“神鹰之城”的出现是查理曼方面即将采取大规模攻势的先兆。查理曼必然会驱动成千上万的士兵和技术兵器组成足以压倒一切的海啸扑向齐格菲防线,以绝对的数量优势弥补、抵消甚至全面压制防卫军的技术优势。最终在齐格菲防线上撕开一个大口子,冲向亚尔夫海姆。
不想晋升的军人不存在于这世上。如果有,那一定是个套着军服假冒军人的骗子。
以军人的常识来说,渴望出人头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太阳东升西落、昼夜交替一般是必然的现象和真理,无论是什么样的军队,累积军功直至功成名就是绝大多数军人为之奋斗的目标。剩下那一小部分缺乏上进心的家伙在容易入手、风险低的军功面前也会表现得充满干劲。
如果有一个距离换上将星肩章仅有一步之遥,还被高层青睐、前途无量的家伙依然对晋升表现的兴趣缺缺,这家伙要不是精神有问题,就纯粹是一个不合群的“异类”。
这样一个“异类”正跻身防卫军将校之列,列席高级联席会议上与众多菁英军人同席还开着小差,满脑子“早点结束回宿舍”的可耻念头。
“奇迹舰长”、“红茶上校”、“脖子以下全是废物”——帕西法尔今天也毫无干劲的耷拉着脑袋,死鱼一样的眼神盯着速写本写写画画,脑袋里满满都是吐槽和修利特二等兵冲泡的红茶。
陆空军高级联席会议,协同陆军与空军就大到战略战术任务协同分配,小到物流管控、部队驻防等一系列问题展开互动讨论和沟通。说白了,就是为了避免出现像查理曼那样军种对抗发展到走火入魔而弄出来的和事佬机构。有什么问题关起门来吵,吵完后内部解决,杜绝矛盾激化和扩大化,此乃联席会议的存在意义。
各**队不同军种间都有矛盾存在,而且基本上都是因为钱的问题闹出来的。毕竟军费预算和资源就那么多,有人拿多了,其他人就分少了。争预算争得次数一多,没仇的也有仇了。不过闹到像查理曼那样的还真不多见。这不,眼前防卫军的联席会议就开得其乐融融、温馨和睦。空军、陆军、宪兵的将官们抽着雪茄吞云吐雾,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时不时还来一两句笑话充当活跃气氛的润滑剂,让人不禁生出这是茶话会而非严肃认真的军事会议的错觉。
如此轻松惬意的军事会议,放眼世界军事史,也只会出现在这一刻吧。
愚钝死板的敌人,安全坚固的要塞,可口的美食,每天还能洗上热水澡,加上高级旅馆般的生活设施和完备的后勤物流——如此轻松又安全的工作确实不容易生出吵架的闲情逸致,原本应该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联席会议也平和了不少。
让帕西法尔无法融入其中的,甚至为之坐立难安的,恰恰就是弥漫会议室里的“平和气氛”。
忍受着焦躁和无奈,缩在角落里的帕西法尔腹诽着。
军事上的胜利会带来光辉的荣耀与无上的亢奋。不仅是军人,连民众也乐意陶醉其中,期望着更多更大的胜利,渴求着更多利益之余,人们也是在寻求更多的精神刺激。就像饮酒一样,一开始的刺激渐渐习以为常、不再能带来快感后,便会寻求更烈的酒,重温之前的快感。周而复始,永不停歇。
过量饮酒是会死人的,沉迷在军事浪漫主义的迷思中,同样会损害“国家”这个巨型生物的健康,严重时还会因此丧命,眼前的查理曼就是鲜活的例子,沉醉于一次次扩张带来的快感之中不能自拔,盲信着武力能够解决一切,获得天佑神助的自己一定能获胜到最后,一路向着毁灭狂奔突进。
触及到某一点带来的强烈违和感终止了帕西法尔对长官们没完没了的抱怨,打开一条缝隙的窄门将他的思路带上全新的快车道。
那位大人会对现状,对联席会议的异常气氛一无所知吗?那位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犹如安坐蛛网中心编织着无数谋略策划的万能蜘蛛一般的独裁官阁下?
只有这个,绝不可能。
哪怕全世界的人都失去理智,那一位依然会以彻底冷静客观的视线审视这个世界。这不是盲信“天命选定者所有的特质”,而是帕西法尔长期观察分析那意味的战略和行动后,基于客观事实得出的结论——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那一位总是正确的。
所以眼前这一幕,他绝不会不知道,甚至这根本是他授意下上演的一出戏。
“帕西法尔上校!帕西法尔上校!”
一个明显不耐烦的声音截断了帕西法尔高速运转中的思考,将他拉回到现实里。
被打断思考的不快仅仅存在了一瞬间,一张快要爆发的脸孔映入视网膜的刹那,久经训练培养而成的条件反射飞快催动身体做出一系列动作,立正,敬礼,把不快的表情藏起来——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差点把这个开小差的舰长拖出去用“军人精神注入棒”好好训导纠正一番的驻留浮空舰队司令菲利克斯.基谢尔中将勉强压下火气,用尽可能温和,但任谁都能听出火药味儿的语气说到:
“刚才要塞守备队方面已经分析了敌军的动向,为了集思广益,拓宽一下思路,年轻军官不妨也发表一下意见。你来带个头,说说你的看法。”
几十双眼睛“刷”的一下转向帕西法尔,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有翘首以盼的,有皱眉头的,更多的是吃瓜围观的。对此,帕西法尔除了表达无可奈何之外也别无他法,升官升这么快又不是他愿意的,别人羡慕嫉妒恨也不是他能阻止的,长官的问题——哪怕明知道是给你穿小鞋折腾你——也是必须回答的。就算不怎么把军人品德、武人精神之类的东西放在心上,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薪水和养老金不是?他还指望着靠养老金过下半辈子呢。
快速整理了一下思路,帕西法尔朗声回答到:
“下官以为,敌军出动空中要塞的行为,主要意图是实施牵制我军航空战力,诱使我军调整部署的佯攻作战。”
会议室内响起阵阵交头接耳的私语,基谢尔中将挑起了一边的眉毛,伊谢尔伦炮台守备司令约阿希姆.坎普中将带有看笑话色彩的眼神多了几分兴趣盎然。两位在场军衔最高的军官都没有制止手下军官们的讨论——原本联席会议就是允许有话就说的场合,要是什么都藏着掖着,防贼似的防着同一个战壕里的不同军种,那干脆去查理曼陆海军报道算了。
另一方面,这也是给下面的人注入一剂清醒药的绝佳良机。
正如帕西法尔感叹“胜利是一种毒品”。防卫军高层同样对连续胜利后官兵的精神状态抱以警惕和担忧。特别是那些从头到尾看着或者一手推动查理曼走向疯狂作死之路的将校,对手下那票打了几个胜仗就不把对手放在眼里的混小子,将校们简直恨不得拖出去用“军人精神注入棒”活活打死。免得他们害死自己之余还折损宝贵的士兵。原本这次联席会议就打算抓几个典型出来修理一番,好好煞煞队伍里轻敌自大的歪风邪气。正好基谢尔中将逮着帕西法尔走神,加上他又是开战后快速晋升的青年将校代表,拿来当杀给鸡看的猴子正合适,于是就点了帕西法尔的名。
本来接下来的戏码应该是两位中将对帕西法尔的提案评头论足一番,再从鸡蛋里挑个把骨头出来,疾言厉色的申斥一番,接着把联席会议向作风检讨大会的方向带。不曾想帕西法尔一上来就带给他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佯攻作战吗?用那样巨大的要塞?”
基谢尔中将抚摸着桌面,低沉的疑问听上去和嘲弄相差无几,舰队司令微微上扬的嘴角也给人以嘲讽讥刺的印象。不少人由此笃定帕西法尔要丢大脸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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