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理曼确实掌握圣米耶勒被毁灭的消息是在12小时之后,让人苦笑不得的是,第一个通知他们圣米耶勒发生某种变故的,还是亚尔夫海姆的新闻放松系统。
“我军对圣米耶勒展开远程攻击,获得巨大战果。”
真空弹爆炸一小时后,播报员语气平淡地道出了圣米耶勒的命运,对此不屑一顾的人们当时还以为又是过去那种火箭袭城战。谁都不曾想到,短短一句话背后是7万多条生命的消逝。
政府系统最早发现圣米耶勒发生异常的是铁路和通讯部门,9时05分,吕德斯的电话局和铁道通讯中心同时发现经过圣米耶勒的信号线路中断了。无论是电话还是通讯术式都无法接通圣米耶勒方面。稍晚时候,军方也发现失去了驻军的信息。
最早发出正式通报的是一位陆军军医查尔斯拉韦朗中尉,他在前一天晚上出急诊,照料城外一位老奶奶的孙女。经过一夜的治疗,拉韦朗医生疲惫不堪,在病人家里过夜,这让他逃过一劫。他那些待在诊所里的同僚们——他们的位置距离真空弹的爆心只有200公尺,没有一人幸存。
同样未能逃脱的还有这户人家的女主人,小女孩的母亲一大早就出门前往圣米耶勒的机车维护中心,她在那里负责机车锅炉的吹除工作,用压缩空气吹掉附着在锅炉上的杂质和锈迹。在开始正式工作前,还要在陆军军官的指挥下,进行木制或竹制长矛的刺杀训练,中午休息时接受剑术训练,练习所谓“鬼畜必杀剑”。下班前还要再一边听讲,一边保养发给她们的锥子——按照军方的设想,女人们会先把尖耳朵鬼畜引诱到床上,再伺机从枕头下或别的什么地方摸出锥子,无声无息的杀死鬼畜们……
这位年轻的母亲也没能回来。
真空弹爆炸10分钟后,拉韦朗医生刚推掉注射器里的空气,正准备把针头搭上小女孩的肌肤,一声巨响过后,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下市区方向,下一刹那,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连同整栋屋子一起向市区方向拉拽。一只兔子腾空飞起,直接拍在医生的后脑勺上,疼得他一下就昏了过去。
等到拉韦朗医生清醒过来,爬出距离原本所在位置足足20公尺外的废墟时,已经是下午14时。他想起生病的小姑娘和留守的老太太,将两人从瓦砾中扒拉出来,确认心跳呼吸无异常已经是15时37分。此时整个市区笼罩在一片奇异的黄色尘雾中,周围回响着呼喊家人的凄厉声音。感到不寒而栗的医生匆匆借来一辆自行车,飞快地赶向市区。在经过一个弯道时,眼前的极为恐怖的一幕让医生死死握紧刹车把手,自行车连带着医生一起飞了出去。
拉韦朗医生是上过前线的军医,有一段时期专门负责截肢工作,曾经创造73秒锯掉一条腿的记录。任何常人难以想象的恐怖画面对这位外科军医来说,早已是司空见惯的日常风景画。
有着如此坚韧神经的军医,此刻也陷入恐慌中久久不能自拔。
呈现在军医面前的,是一具造型恐怖的尸骸。
眼睛的部位没有眼球,只有一个残留有血迹的黑窟窿。嘴巴大大张开着,白色的团块挂在口腔外面——用了好一会儿,拉韦朗才意识到那是从肚子里翻转出来的胃袋和食道。裤子完全被扯烂,同样翻转过来的大肠、十二指肠挂在**后面,表面浮现出一种肿胀的青色。尸体的双手紧紧掐住脖子,全身遍布撕裂伤口,鲜红的肌肉曝露出来,蜷缩起来的尸体远远望去仿佛一只刚出水的白灼虾。
呆了好几分钟后,拉韦朗才意识到这是一具人类的尸骸,他急忙扶起自行车继续前行。
越是靠近市区,这样奇形怪状的尸体或是被扯烂的尸块就越多,一路上看不见半个活人,甚至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到处都是尸体,路上是尸体,树枝上挂着尸体,路标上插着尸体,就连河道里都飘满了尸体。有那么一会儿,拉韦朗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活人似的。
终于到达市区时,医生再也无法支撑,失去平衡的自行车再一次摔倒在尘土里。顾不上伤痛,也顾不上久久回荡的摔倒碰撞声响。查尔斯拉韦朗,一个见证了无数死亡和悲剧的军医,跪倒在废墟上,像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都没剩下啊!!!
医生的惨叫缓缓扩散开,一遍又一遍在曾经是圣米耶勒市中心的废墟上回荡,回应医生的声音,一个也没有。
正如拉韦朗医生所哀嚎的那样,这座城市什么都没剩下。
由于瞬间真空,原本平衡的内外压力一下只剩下内侧的压力,于是生物和建筑物就像从深海一下子浮到水面上的深海鱼,立即被内侧的压力撑大、爆裂。对生物更致命的还有窒息和气压降低,液体沸点上升导致的血液沸腾。等到周围空气涌入,形成超强龙卷风的时候,早已没有半个活物。经过秒速120公尺的龙卷风足足4小时的肆虐,原本就已经成为废墟的城市当然会“什么都不剩下”。
清醒了一些后,拉韦朗跌跌撞撞地骑车前往圣米耶勒以南5公里外的一个小镇,通过当地治安所里的电话联系上附近的驻军。当晚19时50分,拉韦朗中尉军医发出了战争史上,人口密集区域遭到战略性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打击后,人类方面的第一条报告。
“今晨9时10分许,敌军向圣米耶勒投下一枚特殊炸弹,圣米耶勒已经被全部夷为平地,伤亡至少在16万人。”
这个伤亡数字完全是拉韦朗自己的推测,在当时那种混乱恐怖的环境下根本不可能对尸体进行辨认和统计。他只是根据对这座城市的了解和沿途所见到的惨状加以推测。因为这个伤亡数字过于骇人听闻,电话另一头的接线负责人对此提出了一些质疑。例如圣米耶勒这样规模的城市,怎么可能被一发炸弹摧毁。军方断不可能接受这种无稽之谈般的报告。对于这些并不能完全说无理的质疑,亲身经历过地狱般现场的中尉表现得很愤怒,冲着话筒对电话另一头等待回复的少校咆哮到:
“你去告诉陆军总参谋部那些傲慢的马鹿!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能、最愚蠢的笨蛋!”
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拉韦朗一边哭,一边道出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等到层层递进,反复确认后,晚上9时左右,查理曼高层终于确认圣米耶勒已经从地表上被抹去,此时距离雷神之锤开火,已经整整过去了12个小时。
消息传到罗兰那里时,他正与密涅瓦等人探讨增设军校,通过速成军官培养,增设专业科目等手段强化军官的专业技能,并且壮大军官队伍,弥补之前战事造成的损失。尽管这种措施带有明显的急就章性质,通过速成培养得到的军官到了战场上能发挥多大作用,在师团规模的部队生存时间以小时为单位计算的血腥战场上,这种由菜鸟军官带领的菜鸟部队能有几人活下来等等问题都值得打个问号,哪怕被质疑是冷酷冷血也无话可说。但查理曼已经没有余裕等待从零开始养成的军官团队,军人们只能到战争中去学习战争,在战火这个考场上用生命书写自己的答卷去了。诚然这种淘汰率高到骇人的考试可能会连有才能的军官苗子也一道筛汰掉。但不得不说,运气也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谁都希望跟着人品值爆表的长官或同僚,没人希望身边站着一个专门克死同伴的“祥瑞”。
消息传入小会议室的那一刻,整个房间沸腾了起来。整整40分钟里,对亚尔夫海姆独裁官的诅咒谩骂与询问圣米耶勒详细情况的提问充斥着会议室。
激情终会过去,一旦情绪冷却下来,人们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探求解决问题之道。
弄清楚来龙去脉永远是解决问题的第一步,既然已经知道圣米耶勒处于毁灭状态,现在要做的就不是悼念死者,而是迅速弄清楚亚尔夫海姆此时打出这张牌的用意,设法避免更多相同的惨剧上演。
“他的着眼点应该是破坏我方补充人力资源吧。”
其他与会者有一瞬间浮现出诧异的表情,很快姑娘们就明白了,这的确很像那位独裁官效率至上的思考模式。
归根结底,总体战是资源与动员的碰撞,谁拥有更多的资源,谁更能有效运用手中的资源,谁就能在将一切化为数字疯狂消费的地狱中获得最终胜利。
不光要抑制自己的损耗,更要迫使对手持续损耗。
亚尔夫海姆之前的一系列作为是如此;罗兰整合后勤运输,提出全新的动员计划亦是为此;现在防卫军毁灭圣米耶勒还是在贯彻总体战的核心思想。
“如果选用其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同样也能确实有效杀伤人命。但真空弹……专门针对人员杀伤,还能引发次生灾害进一步破坏城市,是最能损耗人力资源的。”
毁灭一座城市不是什么难事。
传统的nBc武器,大功率的高能物理武器,质量投射兵器——都能轻松超过真空弹。但没有人会去整理遍地一到晚上就闪烁着诡异绿光的辐射废土,也没人会去填埋山谷大小的陨石坑或弹坑,但曾经是铁路枢纽的废墟,人们却不得不对其进行清理,使围绕其周边兴建的交通物流基础建设重新贯通。退一万步说,现在天气正在一天天升高,即使不考虑施与死者最后的尊重,让其入土为安,也不得不考虑尸体腐烂引发瘟疫的危险。
清理废墟,埋葬死者,都需要抽调大量的人力资源,且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如果算上恢复物流通道,需要的人力资源和时间就更多。
“救灾过程中如果再发生别的什么次生灾害,那家伙一定会高兴到笑出声吧。”
格洛莉亚像是吐掉唾沫般恶狠狠地说到,对她这番辛辣的评论,现场无一人有异议。
如果是那位独裁官的话。
如果是那个把对人类的恶意凝缩成人形,再赋予智能一般的怪物的话。
他确实有可能会有这种表现。
“最重要的是,他们既不做详细报道,也不做情报封锁。”
深吸了一口气,罗兰叹到:
“大概是做了也没用,同时也是明确告诉我们,‘尽管动员吧,是你们动员的速度快,还是我们消灭你们的速度更快’。”
“怎能如此胡来……”
“他们也已经失去做表面功夫的耐心了吧,与其让我们充分动员人力,不如干脆用这种恐怖手段迫使我们投降。”
通过展现强大的武器或军力,用杀一儆百的手段迫使对方屈服。如果对方拒绝接受这种恐吓胁迫,便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毫无疑问这是会引起旁观战争者反感的手段,但正如罗兰所说,恐惧进行持久消耗战的亚尔夫海姆已经没有做表面功夫的那份闲情逸致了。
“对方的王已经压到了棋盘中间,我们也只好硬着头皮应战了。”
停顿了一下,少年蹙紧双眉,决然说到:
“必须摧毁伊谢尔伦炮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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