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谢尔伦炮台防卫设施周密,各种反空降、反渗透配置一应俱全。之所以防卫会如此周全,完全是精灵们认为换成是他们自己,一定会不择手段地攻略炮台。
没错,化装袭击、小部队渗透、空降突袭……这些不符合诸国军队传统和骑士精神的作战样式对防卫军完全不是问题。这支军队自建立起便将“如何取得胜利”定为终极目标,至于道德、交战准则之类,总体来说会遵守,不过必要时,利用规则和法律上的空子来规避约束也是常有的事。因此,诸国军队对防卫军的风评颇为不佳。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种被证明切实有效的思维方式,迄今为止的战斗也充分验证了这一点。精灵们的强迫症一发作,伊谢尔伦炮台立马变成了一个炮管林立的刺猬,各种口径的高射炮和制导火箭完全封锁了远中近三层防空圈,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在伊谢尔伦炮台上方空降,管他是伞降还是机降,守军分分钟能让对方表演100种死法。
守军信心满满,老实说,换成其他什么人闯进他们的地盘,一定会死得很难看。但这一次,他们的对手不光足够疯狂,还顽强得过分。
思维缜密如防卫军也不曾想到,有人敢用浮空舰船搭载MA和MDS玩高速俯冲空降。
不是防卫军的军官和技术员们思维僵化,不曾想到这一层。任何神智健全的人都不会去朝这方面进行研究,即便有哪个疯子提出类似的方案,上级也只会把他送去精神病院颐养天年,或是交给人民法庭去挂肉钩子,运气好一点还能享受断头台的待遇,运气差的直接就被愤怒的大兵撕成碎片。没有谁会让这种谋杀士兵的混蛋安然活下去。
迄今为止的空降作战都是以减慢下降速度为前提的。降落伞、滑翔翼、喷射火箭——皆是为此而准备。又不是质量兵器,减速还来不及,哪有人在下降还不断加速的。哪怕是给坦克加装机翼从天上丢下去玩滑翔机、让伞兵从机舱里爬出来从机翼上排队跳伞的战斗民族都不兴这么玩的。
高速俯冲的机舰内部起码有不少于6个G的惯性作用力,内部人员移动一下都十分困难,遑论出舱。更要命的是俯冲速度太快,势必要设法抵消过高的速度,避免所有人撞成薄饼的惨剧。此时减速过快会对乘员的内脏器官产生压迫,严重的当场就会挂掉;减速过程过慢过长会被地面防空火力当靶子打。面对如此生死两难的状态,胆子再大的人也不会对俯冲空降抱持一丁点的乐观想法。
正因为有这样一面常识和科学的高墙在,任谁也不会想到会有罗兰这种令人窒息的操作。所有的反空降准备一时间全成了烟火和摆设——拦截时速5、600甚至700公里以上垂直降下的物体这不叫反空降,叫反导还差不多。精灵们可没想到自己会有被导弹反击的一天,怎么可能去做导弹防御体系。
“防空火力在干什么?还不快点把敌舰打下来!”
永远维持着硬汉威严形象的坎普中将少见地发出焦躁之声,不能怨炮台指挥官阁下不够稳重冷静,实在是即将大获全胜之际遭遇急转直下的突发状态带来的心理落差过大之故,没有谁从天堂跌落地狱之后还能面不改色的。
伊谢尔伦炮台设计阶段确实考虑过了各种各样的的威胁,说实话,就算那条铁壳船直接砸炮台上,也就砸个坑出来。哪怕是强袭登陆成功,炮台守备部队也足以解决入侵者。
但是。
MDS和MA进行入侵就不在设想之内了。
全世界掌握这两种兵器的只有亚尔夫海姆防卫军,持有这两种武器的部队侵入炮台,基本上只能解释为军队失去控制,爆发大规模内乱了。头脑正常的设计师根本无法想象那种情形,即便想到了,呈报上去,上面那些大人物也不会去认真讨论这种牵连甚广的问题。
不愿面对问题的结果现在终于充分展现了出来。缺乏空中掩护和对抗机动兵器对策,炮台完全对入侵者敞开,一旦敌军机动兵器登陆,只装备常规武器的守军将面对一场屠杀,炮台的陷落也只是时间问题。
面对急转直下的战况,参谋们惊愕之余还保有基本的判断力,最先回过神来的参谋长朱丽叶斯.卡恩少将立即谏言“雷神之锤”暂时停火,启动防御障壁,同时向后方请求调拨快速反应部队支援。
坎普中将死死盯着参谋长苍白的脸孔,双眼几乎喷出火来,最终中将重重叹了一口气,万般不甘地凝视着终端界面里不断逼近放大的敌舰。
面对强力小股部队的渗透侵入,参谋长的对策可能有些中规中矩,却未尝不失为有效解决困局的办法。第一巡洋分舰队还在肃清敌空中舰队,同时还要牵制“神鹰之城”;第二巡洋分舰队一时半会儿又指望不上;MDS部队正和敌军掐得起劲;在手头机动力量不足的状态下,卡恩少将的提案诚为最佳选择。
只是这个“最佳选择”实在叫坎普中将难以下咽。
坐拥坚固工事、精锐部队和超级武器,却被数量和装备性能远逊于自己的对手逼到不得不请求增援的窘境。纵然不在乎个人前途,同僚们的嘲笑和后世战史中那一堆“愚将”、“无能”的帽子也足以叫坎普生死两难。要不是军人荣誉和责任感还在支撑着他,指挥官阁下情愿把枪口塞进嘴巴来一发。
卡恩少将的提案固然合理,除了些许附带性质的物质损失和面子,防卫军什么都不会失去,偏偏坎普咽不下去的就是这一点。哪怕明知道该断然纳谏,还是迟迟无法下决断。
军队这种暴力机构乍看之下是笃信现实主义的理性主义者聚集地,实际情况却不尽然。搞不清楚状况、投机主义、偶然、偏见、好面子、先入为主、主观臆测、堕落……社会大众常见的弊病在军队内并不少见。接受过系统化军事教育,持有各种人性弱点的成员所组成的集团——这才是军队的真实面貌。公国军、查理曼军、防卫军皆是如此。
遭遇突发状况、承受重大挫折之际,坎普性格中好面子的弱点立即被逆境激发了出来,被“不名誉地战败”这一可怕前景逼迫,其视野也变得狭隘起来。原本清晰的大局观被收束至如何解决眼前的困局,如何干掉那条该死的破船的念头填满了坎普的脑袋,将他引向思维的歧路。
“把阿尔提米亚.兹瓦叫回来,‘雷神之锤’再装填作业加速!”
“阁下?!”
“只要能拦住那条船,抢先开火的话,这场战斗、这场战争的胜利和整个世界就是我们的了!”
卡恩少将看着上司狰狞的面孔,费力地咽下唾沫和凝重的叹息。
参谋长此时可以断言,稳重如坎普,被逼到墙角后,思虑和精神状态也会变得狭隘、偏激。正常状态下不会纳入指挥官法眼的非常作战,此刻也堂而皇之地从他口中说出。
坎普的作战构想是用MA缠住、拦截敌舰,趁此机会发射“雷神之锤”,彻底解决“神鹰之城”,将第一巡洋分舰队从牵制任务中解放出来,与第二巡洋分舰队的残存战力汇合后,一举击溃敌军奇袭部队。
构想本身其实应该算是堂堂正正的用兵方略,核心要义是“利用时间差,逐个击破敌军”。任何兵力不足的指挥官遇上相同情形时,都会想到此一方案。只要行动足够果决、迅速,这一高风险战术也能换来高收益回报。那些失败的案例则大多是由于行动不够迅速彻底招致惨败。以防卫军的素质和装备,没理由会犯这种错误。
可那都是正常情况。
如果将“三度超出预想之上的敌人”一并纳入考量,任谁都难以忽视“一击不中,满盘皆输”的巨大风险。
坎普却毫不犹豫地采用了这一战术。
咽下叹息,尽忠职守的参谋长迅速和参谋们着手协调调度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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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行动了。
审视着战场态势的变化,毫无兴奋喜悦可言的感悟划过脑海,罗兰的心底微微泛起一丝悲哀。
防卫军的军事教材里反复强调投机行为的各种弊害,一方面是重视正规战略战术使然,另一方面也是防微杜渐,杜绝出现“暴走”、“独走”份子的一种手段,要知道热衷“下克上”的,基本上都是些想出人头地都快想疯了的投机主义者。
作为一支标榜理性思考,将谋略和投机分得十分清楚的军队,防卫军出不了查理曼王家陆军那样的暴走马鹿,他们对此有所自觉,并引以为荣。
而此时此刻,那位炮台指挥官却被自己逼到了不得不投机取巧,将个人前途和国家命运置于赌桌之上的地步,那位指挥官的沮丧愤怒之情,对熟知防卫军内情的罗兰来说,不难想象。
尽管可以用“这是战争”、“这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生死”来开脱,可罗兰就是对此感到悲哀。
——被逼到不得不用要塞去撞击炮台的要塞指挥官。
——被逼到不得不投机取巧来应对战况的正统派将领。
——被逼到疯狂境地、持续相互厮杀的士兵。
看着这些相互厮杀、不得不面对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一面的人们,身处荒诞和血腥的激流风暴中心,空虚和悲哀不断从心底泛起。
或许有人会指责这不过是猫哭耗子式的伪善。对此,罗兰只能说“要这么说的,就让他说去吧。”
骰子已经投下,一切都只能顺着激流不断前进,直至胜利或是毁灭。
“也就是说——”
舱门缓缓开启,凌冽寒风与硝烟一起涌入船舱,刺鼻的气味涌入鼻腔,昂扬着斗志和肾上腺素的巨龙咆哮撕裂空气。
“战个痛快吧吧吧吧吧吧!!!!!”。
与“奋进”号分离的石斛兰一口气猛扑向下方,有如一柄从天而降的利剑,刺向洒出火网的敌军M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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