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了。”
眼前的男人头也不回,冰冷的背影丢下不咸不淡的寒暄。在他身旁伫立的长耳朵智慧种倒是弯腰行了一礼,动作大方得体,加上端庄娴熟和英气勃发的外表,很有一种视觉上的美感。不过如果要问对方究竟有几分敬意,露科亚觉得那实在是想太多了。
正常情况下,智慧种对古代种不敬是难以想象的事情。哪怕不用上“龙威”的效果,在一头睁开眼睛的巨龙面前,智慧种们也只有穿着尿湿的裤子想象自己会怎么被吃掉或踩烂的份。现如今……好吧,人家摊上个足够强大的杰出领导,别说爱理不理,就算这一位哪天心血来潮想体验一把龙骑兵的感觉,龙族上上下下从千岁老龙到屁股还粘着蛋壳的小母龙,全都得乖乖趴在地上,等待那位大人选出幸运儿来展现他MAX级别的骑乘技能。
从飞机、导弹、潜艇、黑龙、危险种、奇美拉、女性精灵……咳咳……反正能骑的,这位大人都骑过了,骑个把母龙……咳咳,应该没问题。
话题扯有点扯远了。
露科亚对李林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倒没太多意见,就连布伦希尔的态度也无法让她产生什么感想和情绪波动。
时代已经变了。
旧时代的陈腐之物正在时代大潮中被潮流粉碎和吞没,在野心和谋略、铁与血的漩涡之中,实力才是一切。在传统被打破,新秩序从成吨血液冲刷下逐渐显露的过程里,留恋过去和逃避现实是一剂致命的毒药,不光会害死自己,还常常祸及周遭。要想在乱世中保护自己和族人不至于溺死在时代潮流里,要么乘势而起,要么选边站队。考虑到各方实力对比,还有各种内情,抱上亚尔夫海姆这条大腿是龙族几乎唯一的出路。
中立?和人类一起反抗神意代行者?信不信你早上做出决定,某位魔王中午就到龙族聚集地开烧烤大会,完事之后还把整块聚集地炸上天给你看?
或许人文主义者和国际主义者无法认同,国家和种群之间的关系一直是以残酷的丛林法则和社会达尔文主义为基准来运作的。即便进入国际协调时代尚且如此,更不要说这个世界尚处于帝国主义蓬勃发展,种族主义大行其道的阶段。
没有实力,还要违逆强者,只有灭亡一途。
更不要说这个强者还强得让人毛骨悚然,强得毫无道理。
别说那些威力巨大的武器,就连距离——不管是几百还是几千公里——对他和他的部下都不过是抬脚就能迈过的门坎。对这群轻轻松松就能颠覆迄今为止的价值观及战略观,俨然无所不能的家伙来说,还有什么人、国家、组织能够称的上对手呢?只要李林愿意,征服世界根本只是一个只需用小时为单位计算的过程。
和这种怪物为敌?哪怕只是想想也让露科亚不寒而栗。
可法芙娜却……
“魁札尔科亚特尔阁下,你相信正义吗?”
跨越空间的违和感和被拒绝的揪心、对法芙娜乃至全族的担心尚未退却,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露科亚有些错愕。满脑子的外交辞令和代价计算一下子卡壳,只剩下茫茫然。
“你说……正义吗?”
“没错。”
笃定的回应让露科亚更加有些转不过弯来,正义?这个词居然会不带任何嘲弄,异常端正的从这个男人嘴里讲出来?他到底在想什么?
隐藏起不安与违和,露科亚小心筹措着回答。
“我想……大多数人认可的正义是存在的。”
“很标准的答案。”
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就像在敲击钢琴琴键,犹如诗歌音乐般的声音紧随而至。
“我觉得呢,正义是存在的。”
且不论衡量的准绳,作为一种被普遍认可的概念,“正义”是确实存在于人心之中的。哪怕是做出残虐行为的暴徒和恐怖分子,当他们主张“我们知道自己不是正义的那一边,所以拿道理谴责我们也没用”的时候,本身也存在着“正义和非正义”的大前提。
什么是恶。
什么是懦弱。
什么是残暴。
少了正义这个大前提,就无法成立,暴行甚至可以被视为野兽的自然行为而得到合理化。
“我和我的人民有我们的正义,我们不会自己不坚持正义,却让别人执行正义。我们也不会用‘非正义’来掩盖矛盾。这是战争,也是不同正义和主张间的斗争。我们的正义,查理曼的正义,罗兰的正义——各种各样的正义通过枪炮而非口头辩论的形式来决定谁是正确的。”
“口头辩论没有结果,也没有意义……吗?”
“谈判不是不能解决问题,但从没有国家的成立和国境线变更是依靠谈判完成的。从结论上来讲,当利益和意识形态的冲突无法调和时,除了战争,没有其他的解决手段。”
“哪怕对方和自己有很深的姻缘?”
“没错。”
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没有分毫混乱,若有若无的舒缓音乐回荡在露科亚耳边。
“‘他们遗忘了最终的目的,只看到眼前的可能性,根本是舍本逐末’和‘不放弃可能性,持续追逐理想’——双方的正义都有其合理性与正当性,在谁也说服不了谁的时候,为了不错过改变世界的时机,为了对自己的立场和大多数人负责。罗兰也好,我也好,唯一能做的只有作为国家公务员或者所属阵营的一份子,堂堂正正面对。这是各自的坚持,也是对彼此的诚意。”
“您……”
“既然那位已经做出了选择,纠结和忧心也没有用了。”
敲击声中止,柔和的声音重新恢复到之前钢铁般坚韧的调门。
“请转告大长老阁下,我对龙族的态度非常满意,请他放心。我方会尽可能以适当的方式来处理相关事项。”
“……感佩之至”
躬身行礼后,露科亚转身退出了指挥大厅,嘈杂的喧哗和攒动的身影很快便抹去了她的踪迹。
“可以吗?”
布伦希尔俯身问到:
“是不是应该再给龙族一些压力比较好?”
“不必。既然对方已经充分展现了诚意,我们也必须把身段放软一点。更何况能用最低限度的代价让对方欠我们一个人情,从长远考虑还是有赚到的。这种时候太贪心反而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您说的是。”
“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眼光必须放得更长远一些,所以——”
嘴角缓缓向上勾了起来,毫无笑意的嘲弄之声响起:
“真的是没什么时间去和热衷纠结对错的年轻人辩论真理和正义。”
小孩子才在意对错。
成年人只在乎成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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