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
中文学名红花石蒜,石蒜科,曼珠沙华的称呼源自法华经,本名摩柯曼珠沙华,意为开在天界之红花。也有“金灯”、“赤箭”、“龙爪花”之类的别称,诸多称呼之中最为著名的,就是“彼岸花”这种不详称谓。
这种花的生态可谓处处给人不好的联想——让人联想到鲜血和死亡的花朵颜色,根茎有毒,喜欢生长在坟墓或乡间小路之类的阴森潮湿之地,花季多为清明及中元节前后——如此奇特的生态与人类的生死观及想象相结合,就诞生出了“彼岸花”这样一个不祥的称号。在民间传说中,彼岸花是在黄泉之路上盛开的花朵,大片大片盛开的彼岸花是黄泉之路上唯一的风景,远远看去就像是用鲜血铺就的地毯,又因其艳红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死去的亡魂跟随着花的指引,在能唤醒悲伤回忆的花香包围之下前往冥府……
让整个莱茵战线包围圈里开满彼岸花——其中的寓意不言自明。
“诸位。”
针对不特定大众释放的脑量子波不仅覆盖现场,还一直渗透到遥远的闭塞乡村,全世界的人都听见、或者说感受到这个在心中响起的声音。就算塞住耳朵,声音还是宛如滴入水中的墨水般地渲染上人们的精神之中。
人们面面相觑,为这不可思议的现象面露惊恐之色。
如果只是普通的对话,脑量子波的共鸣通讯当然不会向无关的第三者泄露。
民众之所以能够直接接受到李林的声音,不是偶然,更非失误,而是李林刻意向全世界放送。
为了向全世界展示即将降临的新秩序,除了通过现场直播展示巨大的力量,让人们切身感受到“常识之外的存在”也是很有必要的。比起影音图像,这种仿佛零距离接触的小细节,也能使人充分领悟到现存价值观毫无意义。
一如所料,心怀敬畏的人们仰望着悬停在半空中的少年,静静等待他接下来的发言。
界面中一袭白衣的少年摊开双手,仿佛将世界纳入自己的掌控一般。
“莱茵战线包围圈内的诸位,请你们成为世界的基石吧。”
“……!!”
整个世界都鸦雀无声了。
绝大多数人一时间都没办法理解和反应。
他们想过可能会有劝降,可能会有恐吓,可能会有政治主张和宣传演讲……可成为世界的基石?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答案很快就被李林揭晓了。
“为了给世界带来新秩序,为了消灭可能威胁到新秩序的不安要素,请你们去死吧。”
纯真无邪的笑脸如是说。
那笑容之中绝对没有恶意,也没有任何做作,却也因此更加叫人感到异常。
就像提着烧溶的铅水,准备对准蚁穴入口倒下去,期待着能得到一个完整的铅制立体蚁窝模型的孩子一样。
那绝不是恶意,但却比恶意更加残酷。
“诸位的死亡绝非毫无意义,通过你们的死,世界将获得新生。成千上万人会获得幸福,不再会有战争,不再会有痛苦……诸位的死正是成就这一切的关键。所以请你们务必拼死抵抗,用尽所有的智慧和力量挣扎到最后一刻,务必不留遗憾的前往彼岸,务必让全世界的人们见证……新秩序。”
所谓公开处刑,目的无非两个。
其一是杀鸡儆猴,通过极尽羞辱残虐之能事的方式将犯人处死,以此警告潜在的犯罪者或反抗份子。其二则是宣示力量——通过这种方式向所有人展示自己是更为高等的存在。罪大恶极的犯人也好,拼死抗争的抵抗组织也好,在国家暴力机器面前也只是任人宰割的鱼腩。
如今的处刑对象是70万大军,还有教会迄今为止集结的最强战力和查理曼不败的圣少女。一般人光是听到70万这个数字就很难再产生抵抗的情绪,何况那些等同圣人和奇迹的存在。只要能确实的杀死他们,所有人都能理解“反抗李林是无比愚蠢的”这一事实。之后李林要确立新秩序也更加容易。
毕竟李林已经在宣言中近乎露骨的暗示了——如果有人对这样的宣言感到不平或不满的话,尽管用实力来挑战吧。不过面对能轻松屠戮堪称人类最强战力集合的终极存在,几乎不可能会有人试图与之为敌。
这里所有人的性命和世界的命运,完全是连接在一起的。
理解了这一关联关系后,人们禁不住有些动摇,不少人甚至竖起了鸡皮疙瘩。
整个世界沉默了,在这过于单方面,过于傲慢残酷的宣言面前,人们一时间连插嘴议论和反驳的气力都没了。所有人只是任由窒息般的死寂笼罩世界和自己,放任混乱的思绪和情感来消化这段宣言,然后让起了化学反应的情绪爆发出来。
“要死的……是你才对!!!”
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扭曲了面孔的浮空船船长怒吼着,在“开炮!杀了那个怪物”的命令声中,武装运输浮空舰左舷喷射出了一道道烈焰。
这绝非理智的命令,更非理智的行为。
就算是新型的后装线膛炮,要在极限射程上命中人体大小的目标也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情。何况同样处于极度恐惧之下的炮手只是略做瞄准就打出了一轮齐射,根本没有精度可言。
稍有理智之人都能理解,这种胡乱攻击对李林根本不可能起作用。但处于极度紧张恐惧之下的人们根本没有分辨判断这种事的余裕,那一声炮响犹如发令枪一般,包围着李林的浮空战舰纷纷开火,一时间炮声隆隆,硝烟遮天蔽日,无数铅弹划过天际。隔着通讯放送终端和遥远的距离,人们也能从画面中感受到弥漫在现场的激烈疯狂气氛。看着那甚至都数不过来的密集弹幕,人们脑海中下意识地冒出一个问题——那位独裁官是否已经被轰成渣了?
哪怕是魔法师这种超越常理的存在,在这种近乎于集体私刑程度的单方面蹂躏式攻击面前,也只有被轰杀至渣的命运。那位独裁官再怎么强,恐怕也——
人们脑中根深蒂固的常识如此诉说着。
然而,所谓常识终究只是人类在自身极限范围内摸索出来的条条框框,用人类的常识去解读那些凌驾人类之上的存在……这显然并不明智。
相对来讲,那些玩命向李林倾泻炮弹的人们虽不怎么正常,但他们的表现却远比旁观者合理得多。
清理炮膛、上弹、瞄准、开炮、清理炮膛、上弹……四个动作已经成为他们生命的全部,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在乎,绝不分心思考其它问题,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将自己从恐惧中拯救出来,唯有这样他们才能暂时忘记自己正在和什么东西作战。
最后一发炮弹出膛已经是炮击开始10分钟之后,虽说查理曼军队此时已经弹药稀缺,但短短十分钟便将慎重收藏起来的残余库存消耗一空,炮击之激烈可见一斑。随着炮击的结束,肾上腺素开始消退,几乎填满了脑袋的激情开始退潮。早已口干舌燥的炮手和船员们一边舔着嘴唇,一边瞪大眼睛仔细观望一点点消散的烟尘团块。
一位历史学家在当天的日记中写到:看着遮天蔽日的烟云,看着烟雾中翻动的暗红色光团,我不禁想起了古代被焚毁的壮丽都市,又或是圣典中关于地狱的描述。或许先人们也是看着类似情景,将自己当时的感触用笔和纸永远留存了下来吧。能够记录下这种历史性的时刻,我是多么幸运。然而只要一想起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想到那些那些查理曼人的悲惨遭遇,我就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幸运了。
“哎呀哎呀——”
烟尘尚未散去,嘲弄般的慵懒声音再次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地面上的人们、天空中的人们,包括如罗兰和姬艾尔圣女这样的强者,所有人的表情都僵硬了。
“我是说过可以抵抗,但麻烦能不能用更有效率的方式攻过来?还是说这就是极限了?”
伴随着略显无奈的发言,烟雾突然消失无踪,仿佛从无存在过。天空依然湛蓝,初夏的阳光洒遍大地。
在那片无垢的天空中,站着毫发无伤的李林。
“看样子炮弹已经用完了。诸位满意了?接下来就是我的回合了吧?”
面带惊恐的人们看着李林缓缓抬起右手,一些之前还神勇无比的船长发出了介于惨叫和干嚎之间的声音,随即不顾一切的转身想要逃跑,有几艘反应快的船已经开始掉头了。
下一个瞬间,一记清脆的响指响起,船队消失了。
不仅如此,连他们下方的两个步兵营也失去了踪迹。
他们并非失踪了。
视线稍稍下移,一滩扁平的污迹映入人们的眼帘。
那就是那些失去踪影的人,或者说曾经是人、战舰、大炮、枪支等等的东西。
所有一切仿佛都被地面吸收了一样,被彻底压扁了,被超越常识的力量压缩成了一片完全无法分辨主题的恶劣图画。
“我不是说了吗?”
李林呼的叹了一口气。
“请用尽全部力量和智慧做垂死挣扎,这样最起码可以死而无憾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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