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阵安静。
安静的能听到里间屋子里宋夫人熟睡的呼吸声,外边不知哪一处传来的嬉闹声,夹杂着怪叫,那是丫头小厮们带着宋虎子玩耍.....
宋婴笑了,道:“亲亲相隐以功名和官身来为亲友赎罪的以往有过,但以功名问罪他人的还是第一次,青子少爷,又给大家出难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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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里骚动。
原本紧张的考生们因为发懵慌乱反而不那么紧张了,僵硬的身子晃动,也敢左右互相看,神情惊讶惊慌迷茫,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的金殿传胪跟传说中的不一样?
队列里当然也有保持镇定神情无波的。
“果然啊。”裴焉子道。
旁边一个年长的考生听到了看过来,声音低低颤颤:“什么?有预谋的吗?”
裴焉子没有回避,转头看他道:“当然,要不然考状元干什么。”
考状元难道不是为了升官发财走上人生的巅峰.....年长的考生神情茫然,他一直担心自己今科高中是场梦,现在这种担心更大了。
小皇帝在龙椅上瞪大眼,他有些听不懂这好看的少年人说的话,而殿内所有的官员都看向那少年,就连秦潭公也如此。
这跟以前的朝堂都不一样,而且这个少年人也跟这些官员们不一样,他在问自己,直接的问自己,不是那些官员们自己先理论一番有了定论后再问自己。
怎么办?他要不要说些什么?
小皇帝忍不住扭了扭身子,抬头去看身边的太监,张口要说话,还好太监虽然也被这突然的变化震惊了,但还牢记着自己的职责,立刻就发现小皇帝的动作,忙抬手在唇边低声嘘...小皇帝扭了扭身子坐好看向殿内。
殿内的官员不会让皇帝为难。
宋元已经跳出来,怒喝:“薛青,你大胆!”又喊皇帝阶下侍立的禁卫,“将这狂徒拉出去!夺了他的状元!”
两边侍立的禁卫还不是宋元能使唤动的,他们肃立不动。
王烈阳道:“宋大人,这状元不是你封的,你可夺不了。”
宋元哈的一声,跳过来,道:“王相爷,你这什么意思?这事是你安排的是不是?竟然如此构陷我们。”
王烈阳道:“我还用安排这个?我不是早就让人抓了齐修,查你们刑部了?宋大人别急,是齐修那边还没查完,所以还没轮到你,以及...”他看了眼站在一旁的秦潭公,“秦公爷。”
宋元要说什么,陈盛也开口了,不过不是对宋元,而是看薛青,道:“薛青,青霞先生不仅仅是你先生,他还是朝廷命官,横死的事朝廷自会查办,你不用这样。”
薛青依旧跪地,道:“齐修刑部与秦潭公相隔甚远,我怕查不到他。”
这话说的可真是...少年无畏啊,殿内百官以及考生们都神情各异。
宋元呸了声,道:“薛青,你这是污蔑!信口雌黄!你....”
薛青抬头看向他,道:“我没有污蔑,我先生就是被秦潭公逼死的,我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知道。”少年声音拔高犀利响彻殿内。
没有证据,但我知道...这话撞击在陈盛耳内,他倒也罢了,站在百官中有几人面色微微发白。
康岱更是抬手....
“康大人,你又哭了?”旁边官员低声道,“难道你们那届也有这种事?”
康岱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要说笑了,都什么时候了。”
那官员低笑:“什么时候?秦公爷急我不急的时候。”这官员是王烈阳一党...
康岱不理会擦了擦额头的虚汗抬头,看到一直安静站立的秦潭公迈出一步,要了命了....
“你知道?”秦潭公的声音在殿内响起,他的声音醇厚,不如少年人清澈,但亦是有力响彻在殿内。
薛青看着他,点头道:“是,我知道。”
秦潭公笑了笑,道:“可是,还是要证据的。”
宋元喝道:“薛青,你别以为你中了状元,就能为所欲为。”
薛青看他道:“宋大人,为所欲为的不是我啊。”
读书人都会这种骂人不带脏字,宋元怒喝:“天子面前,你如此行径就是胁迫....”
御史中丞闾阎站了起来,喝道:“天子面前不得喧哗。”
“....你刚才怎么不呵斥。”宋元余下的半段话就对准了闾阎,气怒,“只有我一个喧哗吗?”
声音让殿内嗡嗡作响。
陈盛拔高声音:“都住口。”
殿内安静一刻,不待有人再说话,陈盛便继续。
“薛青,你为先生不平,愿拿前途来换,可谓孝悌,但口空无凭指罪秦潭公,就算是御史风闻奏事,也是有闻风的,而你这是意气用事。”
“陛下面前,金殿传胪之际,同科皆在,你如此行事,无视陛下九五之尊,无视同科游街昭告吉时,为一己之私,用状元之名,弃君威学尊不顾,是为不忠不义,”
陈盛面肃声沉,手握笏板。
“薛青,你可知罪?”
宋元在一旁甩袖:“没错,你可知罪!”
薛青跪地身子挺直道:“学生知罪。”
陈盛喝道:“既然知罪,来人....”
王烈阳轻咳一声,道:“相爷,既然知罪了,就再说。”上前一步,压低声用只能他们几人听到的声音道,“真要在这个时候把人押下,那咱们这没有状元的金科可是千古不见的奇观,史书留名,天下哗然啊,就算是罚罪了他,朝廷脸面何在。”看向秦潭公,“公爷,虽然这小子大不敬,但是为了陛下的面子,为了朝廷的面子,我想公爷能理解吧?”
秦潭公笑了笑,道:“能理解。”
王烈阳道:“而且真这样就将他定罪,对公爷也不好。”再看陈盛,闾阎,“他到底是少年意气,青霞先生死的的确突然,他心理接受不了冲动也难免...就看在孝悌的面子上,暂时不与他计较了吧。”
陈盛道:“他如果非要计较呢?”
王烈阳对他摆摆手,又几步走到薛青面前,低声道:“薛青啊,我知道你不怕进大牢,也是真不要这状元之身,但是你要是再闹,可就真的不能给你先生请公道了。”
薛青看他,薄唇抿紧。
王烈阳道:“做到这里就可以了,再闹下去,你就成了沽名钓誉之徒,别说替你先生叫屈,反而累及他受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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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前四位顾命大臣先是低语,又王烈阳与那跪地的少年低语。
众官与众考生离得远听不到他们说的什么,只看到王烈阳的面容时而柔和时而肃穆,大家也忍不住在后低声议论,大殿里响起嗡嗡的嘈杂。
而此时的京城亦是嘈杂喧闹一片,金科状元进士们游街的路上挤满了人等候。
位置最好的自然是御街,可以看到新科进士们簪花上马,这里的位置不是普通民众能占据的。
蒋兆子抽出扇子在身前摇了摇,小脸涨红,而四周嘈杂的声音不断的涌来,更让他额头遍布汗水。
“时间到了啊。”
“钦天监的吉时都过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
“是我们听错了了吉时?”
不可能的,他们都是家中有高官权贵的,时间怎么可能弄错。
“出什么事了?”
“一定是出事了。”
嘈杂声让人心焦,蒋兆子用力的扇扇子,道:“真是热死了,怎么还不出来啊?”
张双桐神情不急不燥,揣着袖子头上顶着一方手帕遮阳,道:“肯定是薛青在里面搞事了。”
哎?蒋兆子看他。
楚明辉搭上他的肩头,道:“薛青有个外号叫三次郎,这会试呢他已经搞了两次事了,所以呢,这最后必然还有一次,没什么的,习惯了就好。”
哎!没什么的?这,这,是金殿传胪啊,蒋兆子瞪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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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过了,你的时间不多了。”
王烈阳拍了拍薛青的肩头。
“我言尽于此,年轻人,路怎么走还是你自己选。”
说吧直起身,迈步上前,对小皇帝施礼高声道:“陛下,薛青悲与恩师亡故,行为逾矩有罪,圣人有言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还请陛下宽恕其罪。”
他们商量好了来问自己了,小皇帝这次没有打瞌睡全程认真听了,也听到秦潭公那句能理解,主要是那个能字....小皇帝视线扫过近前,王烈阳俯身,陈盛略皱眉,闾阎面无表情,秦潭公也没有反应。
嗯...小皇帝坐直身子说道:“薛青,你可知罪?”瞪圆眼看着阶下跪着的少年。
少年垂头。
殿内百官考生们的视线再次凝聚在他的身上,更有不少人攥起了手,手心里汗津津。
少年的身子向前俯下去。
“学生,知罪。”
这一句知罪与先前答陈盛的那句知罪意思就不同了。
“朕宽恕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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