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传入,程家满座皆惊。
随着话声,一个白衣青年昂扬而入,眉眼飞扬、头角峥嵘,一扫昔日颓废,不是常山赵子杰是谁?
果然是他!程家人顿时议论纷纷,猜测赵子杰的来意。
赵子杰首入程家的时候,那是高接高送,后来又被程家扫地出门,更是闹得沸沸扬扬,都知道老太爷是何等强势,以为这个赵子杰是从此灰溜溜的走了,让海誓山盟的爱情再次成为传说,很多程家后辈女子还为此惋惜过呢。
任谁都不曾想到,他竟然去而复返,而且是选了这个最不合适的时机出现,张口就说什么来喝红颜知己的喜酒,这是存心要闹事麽?
何叔望着程天龙,满面都是骇然神色。
程家可不是任人随意进出的大观园,早就暗中下了禁制,普通人会被门房阻拦,修道者若自恃本领贸然闯入,必被禁制所困。
赵家自然不是普通人,赵家那尊‘鼎’也只是以武入道、以力破一切法的存在,如果是他亲自前来,程家的禁制自然无法拦阻,可就凭赵子杰这点修为,那是万不可能的。
而且来得如此悄无声息,若不是他自己发声,就连老太爷都不曾发觉,这份本领就有些可怕了,想起自己与赵子杰曾在欧洲交手,何叔只觉阵阵后怕,这小子如此藏私,城府也太深了些罢?
程天龙面色微变,旋即恢复正常,笑着看了看赵子杰:“老夫当是哪个能够无声无息进入我程家,原来是赵家的麒麟儿......”
此时此景,一句赵家的麒麟儿却不像是赞美,大有讥讽之意,赵子杰却只当没有听到,笑嘻嘻地走到一张桌子旁坐下:“老太爷,今天是圆圆大喜的日子,我就算不能和她成夫妻,好歹也是朋友,怎么说都是应该来喝杯喜酒,祝她幸福的,您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若是嫌发喜帖麻烦,您发个微信也成啊?哦,对了,忘记了您是个老人家,哪里会用微信这种新鲜玩意儿呢?
好在我得了消息就立即赶来了,应该不算晚吧?”
从走进喜厅到不请自坐,赵子杰右手始终插在裤兜儿里,十分的失礼,这番话更是没有半分恭敬,何叔脸色连连变幻,有心想要出手赶人,却被程天龙用眼色阻止了。
这小子有多大道行也不敢与自己这般对抗,如今可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程天龙是成精的老江湖,在没摸清赵子杰的底细前是说什么也不会翻脸的。
“既然来了,那就是程家的客人,请入席共同观礼,来啊,取我密藏的‘玉堂春’来,请赵家人痛饮。”
“哦?”赵子杰面色微变,程天龙只说‘赵家人’,却不提他的名字,也就是眼里并没有他这个赵家的‘麒麟儿’,给的只是赵家老太爷面子了。
不过人家既然以礼相待,他也不好发作,冷笑一声落座,拿起程家送上的秘藏好酒,也不招呼身旁的程家人,只管痛饮了几杯,酒是好酒,入口便化作一道暖流散遍全身,让人暗呼痛快,倒是消去了胸中几分闷气。
“好酒量!好一个赵家麒麟儿!”
程子良大步流星走到赵子杰面前,取过两个大杯斟满,自己端起一杯,递给赵子杰一杯,大笑道:“子杰,今晚胸中尽是闷气了,见了你,才算大开胸臆,痛快得很,来,叔叔敬你一杯!”
“叔叔请!”
赵子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圆圆还好麽?”
“呵呵,生在这个冷漠无情、毫无骨肉之情的家中,你说她还好得了麽?”
程子良冷笑着扫了一眼高居堂上的父亲,话中的讥讽之意越发浓烈:“好笑好笑,堂堂程家,说什么隐世豪门,原来也不过是出卖家族女子换取富贵,偏偏这富贵还是要得自一只鬼的身上,却放着开国功勋的门庭不入,天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麽?”
何叔面色一变:“二少爷,你喝醉了!若再对老太爷无礼,莫怪我要得罪了。”
“由得他去吧......”
程天龙扫了儿子一眼,微微摇头,凡人就是凡人,哪里懂得仙家算计?开国三鼎又如何,若是那一僧一道或还有成为地仙的可能,他还会考虑抱一抱大腿,赵家老太爷却是以武入道,要成地仙难比登天,地仙不成,就算再如何擅长保养,也不过百年时光而已,哪里比得上鬼仙的各种长生手段、法力滔天?
“等他日后见识了我程家佳婿的手段,自然知道今日之非,到时就算是圆圆也会感谢我......时辰到了!何进,随我去门前迎接我程家娇客!”
“老太爷,算起来那位还是您的孙女婿,怎能劳动您亲自迎接?命二少爷去也就是了。”
“你懂什么?凡间的辈分算计是凡间的辈分算计,若是在修道境界上,我却又是他的小辈了,如何不该迎接。倒是那个不肖子此生怕也入不得仙家之门,按凡间的辈分他倒是那位的岳父,不肯去迎接就不去好了,那位也不会跟他计较什么。”
程天龙站起身,缓步走到院内抬头望向天空,此刻那片阴云已经笼罩了整个城市,将一轮本该遍洒清辉的明月紧紧裹住,整个庭院中伸手不见五指,却是见不到阴云中的迎亲队伍了。
已近子时。
子时,本该是阴阳交替消长之季,阳气褪尽,阴气复生,更何况天空中此刻还有无数的鬼祟聚集?程家娇滴滴的女眷们早就收拾了各种冬装,一个个裹得棉猴般,拿手捂着脸蛋,从手指缝里偷瞄天空。
女人是天生怕鬼的,可程家毕竟是程家,上百年的修炼世家,没吃过猪肉也是见过猪跑的;何况这各房的女人见到程子良一房起起落落,连唯一可以凭籍的宝贝女儿也要无奈嫁入阴城,做什么鬼王的媳妇儿,难免就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极大快感,就算心中有些怕,那也算不得什么了。
赵子杰不知何时踱出厅堂,走到了人群之中,左手持一个酒壶、右手执定一个酒杯,笑嘻嘻地望着天空,也不知道是打了什么主意。
程天龙撇了他一眼,微微摇头,只当这个赵家子弟是失心疯了,赵家偌大的名头,原来也不过如此,程家女弃了此人转投鬼仙怀抱,果然是自己最英明的决断。
子时正。
空中忽响起阵阵吟唱,却不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啾啾鬼声,而是轻声曼唱,曲多回肠,竟然是一首首充满了融融暖意、歌诵爱情、祝福新人的歌唱。原本自空中吹落的寒风为之一凝,竟是乍寒还暖,春回大地的意思。
阵阵暖风熏人若醉,同时空中有一点强光亮起,逐渐化为人形,从地面望去,只见阴云中清楚现出一个人物,长身白衫,面如冠玉,星目剑眉、体态风流,无限光华从他的头顶和双肩射出,渐渐照亮了整片天空,显出浮沉在空中不知多久的迎亲队伍。
这队伍倒是老派的很,有高头马、大花轿、捧鸡童子引路婆娘,怎么看怎么是千百年前的大户人家娶亲的做派。
“谁言人鬼殊途,天仙也自多情,今朝好合千年,他日笑傲青冥中!”
那许多的迎亲老鬼,此刻都是一副干净爽利的人家做派,一个个笑嘻嘻地吟唱着好听的歌谣,簇拥着白衫鬼王,渐渐向程家院中降来,距离渐近,程家人看清楚了鬼王的样子,无不暗赞一声‘好人才’!
任谁也不曾想到,眼前出现的竟不是头顶双角、双目赤红,面貌狰狞可怖的鬼王;却是一个头角峥嵘、玉树临风的风流人物,这般样貌,不要说是当今,就算上溯百千年,也是一时翘楚。
程天龙都有些两眼发直,在他的记忆中这尊鬼王可是一副赤目顶角的恐怖模样,怎么几天不见,就变成潘安宋玉了?
随即心中大喜,鬼类与妖类一样,越是接近生人相貌,那道行就是越高,若是比生人还要俊秀,那就更是高深莫测了,现在程家的命运已经和这尊鬼王紧紧捆绑在一起,甚至为此不惜得罪了赵家,这鬼王的道行自然是越高越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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