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水冰瑶)

  慕容异想象了许多种见面的场景,却仍是在掀开幕帘的那一刻楞住了,内室布置很是简洁,除去中间的桌椅再无其他物饰,此时一个女子正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似乎是睡着了,犹豫片刻,慕容异上前两步,走到桌椅旁边。

  紧闭的双眼,略显凌乱的头发,很是均匀的呼吸,看的直教慕容异诧异不已,这城中之人对月神极为敬重,尤其是姻缘一事,更是不敢怠慢,均视此月神庙会是觅得如意郎君的重中之重,这女子竟是如此儿戏,居然还…睡着了?

  更让慕容异哭笑不得是他在这女子身边已经走了好几圈,她竟是一点醒来的意思都没有,如此这般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思忖之下,他走到女子旁边,稍稍提高声响咳嗽两声,似乎感觉到一丝异样,女子微微皱起眉头,略带努力的试图睁开双眼,逐渐从睡梦中苏醒过来。

  “唔,好困”

  女子缓缓抬起头来,眼神茫然的看着身前的慕容异,似是尚未完全清醒过来。

  “姑娘可是水家千金?”

  见那女子半天没有反应,慕容异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想是这一声询问有了些许作用,女子的眼神之中慢慢有了神采,不再似之前那般空洞无力。

  女子清醒之后,稍稍定神看着慕容异许久,不曾说话,随后,她竟突然冲上前来,一把死死的抱住慕容异。

  “异哥哥,真的是你吗?”

  慕容异始料不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吓了一跳,慌乱中想拉开那女子,只是她抱得实在紧,慕容异担心太过用力会不小心伤到她。只得一边小心拉开些许距离,一边规劝道。

  “姑娘,我想你认错人了,我与姑娘素未谋面啊。”

  “我没认错,异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冰瑶啊。”说话之际,水冰瑶仍是丝毫不肯放手。

  “冰瑶?”

  听这女子的语气应是认识自己,为何他却是一点印象没有,慕容异稍稍仔细打量了一下,仍是陌生不已。

  “这个,在下的确叫慕容异,但是在下肯定不认识姑娘,想必姑娘定是认错人了。”

  如果见过,慕容异定然不会忘记。

  “我怎会认错,十年前我不曾认错,如今便更不可能认错了!”水冰瑶缩在慕容异怀中摇头说道。

  慕容异盯着水冰瑶看了许久,只见她神情严肃且略带焦急,不像是在捉弄自己。可是这人说着说着居然扯到了十年前,十年前他们都还只是个小毛孩呢。

  “这位,嗯,冰瑶姑娘,在下今日随一友人路过月神庙,误接花灯,这番前来是只是想解释清楚,以免于姑娘名节有损,这花灯原物归还,至于方才,在下只能说,在下真的不认识姑娘,还祝愿姑娘能与你口中之人尽早团聚,在下还有要事尚待处理,这便先告辞了。”

  慕容异将花灯递于水冰瑶眼前,见她却是丝毫没有伸手去接的打算,只是一直盯着自己,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慕容异也不敢多做停留,唯恐再生变数,稍稍向前两步,将花灯放于桌面之上,便打算离开。退至水冰瑶身前之时,她却突然伸手拉住了自己。

  “姑娘,你要我说多少遍,你真认错…。”

  “你,你还记得这个吗?”还不待慕容异说完,水冰瑶便举起手中之物,递与他。

  这么一说,慕容异方才注意到水冰瑶手中多了一串冰糖葫芦,只是应该放置很久,如今已是又干又黑了,这女子真是奇怪,先是说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话,现下居然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发了霉的冰糖葫芦。

  “在下并无印象,诚如方才所言,姑娘你是认错人了!”

  慕容异说完,也不管水冰瑶的反应,只想快点离开,谁料抓着他的那手却是丝毫没有放松,几次挣脱无果,无奈之下,慕容异只得稍稍用力,却不想力道没有控制好,水冰瑶站立不稳,一下子被他带倒在地面上,手上的冰糖葫芦脱手而出,一瞬间摔了个粉碎。

  水冰瑶似乎是还没反应过来,仍是坐在地上,盯着四散开来的冰糖葫芦一动不动。看着她这个样子,慕容异不免心生愧疚,思忖片刻,转身回去,将她慢慢扶起坐好。

  “冰瑶姑娘,在下未把握好分寸,摔了姑娘的东西,还望见谅,只是,在下诚想这一切实乃误会,在下真心不是姑娘口中之人。”慕容异苦口婆心的劝道。

  水冰瑶却也不回话,只是呆坐在原地,慕容异虽是有些于心不忍,但也不敢再生枝节,原地踟蹰片刻,终是转身离去了。

  “异哥哥,冰糖葫芦…。”

  声音虽是微不可闻,尚未走远的慕容异仍是听到了,脚步稍稍迟疑了一下,却也只是片刻,便继续前行,逐渐远去了。

  坐了许久,水冰瑶慢慢站起身来,跪坐在地上,将地上冰糖葫芦的碎片一片片小心的捡起,放于手帕之中。原来,他真的早已忘记了吗?

  慕容异疾步行走好一段时间方才停下脚步,回头望去,见那人没有追过来方才放下心,想来着实好笑,一不小心摘了花灯,莫名其妙遇到怪人,方才更是落荒而逃一般,好在花灯已归还,该解释的也已解释过,此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自己在里面也待了不短时间了,不知那丫头可有安稳的在原处等候自己。

  这月神庙内很是广阔,加之道路实在有些复杂,慕容异边走边回忆方才终于走出,却也又耗费了不少时间。走出庙外,尽管天色已晚,围绕花灯谈论者仍是不少,慕容异在周边逛了一圈又一圈却是完全没有看到夜玄莜的踪影。

  “这死丫头,先前答应得好好的,会在原地等我,这会还到处乱跑!”

  又在周边走了一圈,确信夜玄莜不在附近之后,慕容异沿着月神庙向远处走去,天色已是黑的彻底,好在街上布满了花灯,倒也还能勉强看清道路。

  行至月神庙的偏门处,随着一阵嘈杂声传来,慕容异的视线被前面人群吸引,这么晚了,不去庙会凑热闹,这群人围在这里做什么?好奇之下,慕容异走近两步,慢慢挤进人群中去。

  “老家伙,偷我东西不说,还砸了我家主人的锦盒,你是嫌自己活够了么?”

  说罢,一小厮模样的人一下子扑向了已然瘫倒在地的老乞丐,只是尚未触碰到他便被立于一旁的夜玄莜给挺身拦住。

  “老爷爷刚才说了,他没有偷你的东西,还有你说的那锦盒也不是他弄坏的,你分明是不讲道理!”

  “哈?我说你一小姑娘家乱管什么闲事,再说你哪只耳朵听他否认了?他这是做贼心虚,不敢辩解!”

  小厮怒目圆睁,一脸要吃了夜玄莜的表情,这东西可是他家主子之物,现如今弄丢了,自己定是罪责难逃了。

  “那你又有何证据证明东西是老爷爷偷的?若事实真是如此,他也定然会承认的!”夜玄莜倔强的说道。

  方才行经此处,竟然看到老乞丐正半躺在地上,身前一人凶狠无比,拳脚相加。夜玄莜连忙快跑两步,立于两人之间,将老乞丐护于身后。

  几番寻问,这人竟一口咬定是老乞丐偷了他的东西,而老乞丐却也不辩解,只是沉默的半躺于原处,始终未曾反抗。

  “我再问你一遍,你让是不让?”小厮咬牙切齿的说道。

  “不让!”夜玄莜却是不曾挪动半分。

  “你给我起开!”

  小厮的耐心已然用尽,一把抓起夜玄莜的手臂,用力往旁边仍去,看得众人和地上的老乞丐一阵惊呼,夜玄莜亦是吓的一声尖叫。

  然而,预期之中的疼痛没有来到,反倒是跌入一人怀抱之中,平复片刻,夜玄莜抬眼望去,来人不是慕容异却又是谁!

  “啊,慕容异,你怎么会在这里?”夜玄莜原本还想待此事处理完了便回去等他,不想他竟然找出来了。

  “还好意思问,臭丫头,说好的在原地等我呢?嗯?”

  夜玄莜被问得一阵心虚,表面上却仍是不甘的回应道。

  “谁让你去了那么久,我又不能进庙看看,呆着无聊,只好四处走走,不过,你看,我也并没有走远呐!”

  “是是是,是没有走远,只不过惹了一堆麻烦而已。”慕容异不禁心下感叹,这丫头还真是擅长揽事上身。

  “才不是我惹麻烦,老爷爷明明没有偷那人的东西,他硬要说是老爷爷偷的。”

  慕容异稍稍把夜玄莜扶正站好,余光瞥见坐于一旁的老乞丐,心下不由一惊,却也来不及多想什么,随即向前,将坐在地上的老乞丐慢慢扶起,只是这人似是腿有隐疾,起身之后仍有些站立不稳。

  慕容异伸手示意夜玄莜过来,将老乞丐移交到她手中,随后方才开始注意起仍在一旁的小厮。

  “你说东西是他所偷,可有凭证?”

  “凭证?搜搜他不就有凭证了!”这人显然认识慕容异,虽仍然坚信东西是老乞丐偷的,却也不得略微放软语气。

  “你无任何凭证便要搜身,可想过他人自尊?”慕容异耐着性子问道。

  “哈,自尊?你跟一个乞丐谈自尊?”小厮表情夸张的说道。

  “哦?怎的?就你有自尊,乞丐就不是人?就没有自尊?”慕容异挑眉反问道。

  “我知道,你是慕容家的大少爷,那又如何,就可以肆意包庇了?别说是你,就是慕容家当家的来了,我家主人也是不放在眼里。”

  见慕容异一心想要包庇老乞丐,小厮顿时烦躁起来。

  “哦?这么厉害?我且不说包庇不包庇的事,你要是仍觉得自己有理,那我们一同走趟官府便是,总不至于,你认为官府都已被我收买了吧?”

  那小厮正要反驳,突然一阵萧声响起,似是从远处传来,却依然清晰可闻。

  “好了,好了,算我倒霉,我不追究了。”

  不知怎的,方才还十分霸道那人,此刻竟是率先服软起来,那小厮说完,完全不看夜玄莜等人,埋头径直离去,看得直教一旁的夜玄莜奇怪不已。

  “奇怪,他怎么说走就走了?”

  “想来是被那笛声唤去了,管他的,走了也好,这位老人家,身体可有不适?”

  慕容异转身,十分规矩的问候道,夜玄莜却是心下惊讶,这慕容异见谁都是一副霸道的样子,怎的这时候如此乖巧起来。

  “不碍事。”老乞丐稍稍点头回应道。

  “老爷爷,您怎么来了,有看到我给你的留信吗?”

  夜玄莜感觉今日的老乞丐略显奇怪,说话也显得很是生硬,不似昨天那般亲切,想来可能是被今日这场变故给惊到了吧。

  “是看到了,我想你刚来这城中,怎会有朋友,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哪想反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老乞丐略带愧疚的说道。

  “老人家言重了,您来了,这丫头不知道多开心,原本也是打算叫您一同来的,只是回去找了许久没找到,现下我们也逛得差不多了,一同送您回去吧。”慕容异恭敬说道。

  “不用,时辰尚早,这月神庙会如此难得,你就带着小莜多逛逛吧。”

  也不待夜玄莜说话,老乞丐伸手将一包裹塞到她的怀中,随后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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