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昰望着持剑的江钰,他能从江钰的眼中看出怒火,能从他的肢体中看出跃跃欲试的姿态,赵昰确信,如果杨镇回答不好这个问题,他可能人头落地,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居然有一丝小小的兴奋。
兴奋
赵昰心中一惊,前世他可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杀人是让人兴奋的。
在他为自己的想法而惊讶的时候,杨镇也发现了江钰的情况有些不妙。
“我姑姑益王是我的”
“现在,马上,立刻去收拾东西,如果你或者你的那个女人再耽误行程,我必须用你的咽喉来确认这柄宝剑是否足够锋利,明白么”
江钰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眼的深处迸发出来的,他实在不能容忍这些皇族宗室对生命的蔑视了。
“你在威胁谁你在威胁谁”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驸马爷的女人,大宋的公主走了出来,她带着重重的黑眼圈,衣着也不是很整洁,头发还有些散乱着,如泼妇一般吵嚷着。
江钰的双眼一凝,他猛然上前一步,手中利刃从下往上挑起,剑刃对着杨镇的左胳肢窝奔去。
赵昰已经停止了反思,他有些兴奋的看着这一幕。
杀,杀死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杀死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
他的心中恶狠狠的诅咒着,恨不得自己化身江钰,手持秋水斩了这群废物。
“啊”
刚刚跑出来的公主发出一声穿透力惊人的吼叫,这声音能震碎三层玻璃。
人群随着她的喊叫也慌乱起来,大宋朝便是士大夫都没杀过,这般亲厚的皇族,自然不会有人下死手。
这是大宋三百年历史上头一例,硬生生在赵昰的算计,江钰的实施下达成了。
“江钰,你在干什么。”赵昰一声怒吼挺身而出。
此时的江钰一剑下去杀出了血腥,正要上前再补一剑,却被赵昰叫停下来。
“昰哥儿,昰哥儿,你姑父,你姑父他”
蓬头垢面的公主没有扑向倒地的杨镇,反而奔着赵昰扑来。
赵昰赶忙向小管子比划了一个手势,他可不想与这人有什么太多的交流,之所以不希望江钰下死手,是因为杨镇是谢娘娘的侄子,本着对谢娘娘的尊重和她对自己的恩情才留手。
若是一般的皇室子弟这么闹,赵昰才不会阻止呢。
“姑姑,姑父的身体要紧,快传御医治疗,另外,这荒郊野外的治疗条件跟不上,还是早到婺州为上啊。”
赵昰一副悲痛的样子,尽心尽力为她解释。
此时这大宋公主又哪有什么主意,全听赵昰的,一边催促人去请御医,一边让人收拾行装转杯去婺州。
大宋公主忙活开来,赵昰对江钰却没有任何处理,除了最开始喊了一声停便再也没有别的命令了。
明眼人一下就看明白了,这是不准备责罚江钰了,甚至这事可能就是小益王弄出来的,益王才八岁,这心可真够狠的。
精明人正思索着,赵昰已经走到惊吓住的万人督导官身前,赵昰没有受伤的右手毫不犹豫的扬起,狠狠的一个巴掌甩在这人脸上。
“这是替后方作战的军士打的,你这个没用的废物。”
赵昰丢下这一句,连第二句话都懒得说,转身便走。
再次启程,督导官把驸马杨镇胳膊被砍,万人督导官被扇嘴巴撤职的事情宣扬,整个队伍再也无人喊停无人喊累。
而督导官的作用也体现出来,任何地方有问题,立刻有快马骑兵帮助寻求帮助,基本都能得到及时处理,一下子整个队伍的速度增加了三倍不止。
江钰本想向赵昰请罪,却被赵昰好生安抚,连秋水剑都直接赠给了他。
不明所以的江钰抽空回到后军大帐,把事情前前后后的跟江万载老将军说了一遍。
“爹,你说益王是什么意思为何儿臣斩了杨驸马一只胳膊,却一句怪罪没有”江钰疑惑的问道。
江万载从头听到尾,听的越久,眼睛越亮,听了江钰的问题,干脆笑了出来。
江钰一愣,自从去年大伯与三叔先后故去的消息传来之后,还未曾看过父亲笑过呢。
“本事人分两种,一种带着书生气,一种带着江湖气。”老将军抚摸着自己的胡子,缓缓开口“我见益王之前行事,只当他有书生气,此时却才发现,益王是个一身江湖气的人啊。”
江钰听得不明所以,不待他细问,老将军已经自己解释起来。
“自古至今,名臣儒将,多的是书生气的,诸葛武侯、谏臣魏征,就连吴江河畔自刎的项羽,那也是一身的书生气。”
“这书生气,可不止读书人有,凡是道理最大的,都是书生气。”
老将军轻抚自己银白胡须,脸上带着罕见的笑容,一副兴致极好的样子。
“而那江湖气却恰恰相反,不讲道理,只讲利弊,所以萧何月下追韩信,所以白帝城托孤,所以陈桥黄袍加身。”
江钰眉头皱的更紧了,不明白萧何怎么跟刘备、太祖并列了。
所谓知子莫若父,只看江钰皱眉的样子,他便知道江钰没想明白。
“顽石一颗,那萧何月下追韩信你以为是萧何想追就追么是刘邦让他追的,刘邦不出一言,萧何自追韩信。”
“刘备临终托孤,却用礼法捆绑了武侯,而太祖在陈桥黄袍加身,退让再三却依旧有人献上,你以为不是手段吗”
江钰眼睛一亮,左右扫视大帐,未见有人才松了一口气。
“昨夜益王问儿剑利不利”
“那哪是问剑啊,你这个莽夫,那是问你,你就是他的剑。我只问你,与驸马杨镇往日有冤否”
“无。”
“有仇否”
“无。”
“无冤无仇,为何砍人胳膊”
“因为他耽误行军速度”
“自己都说不下去了吧。”老将军无奈苦笑,自己这孩子真是一点的政治觉悟都没有“你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是因为你行,而是因为益王让你觉得你行。”
“这”江钰迷惑了“这益王,真的只有八岁”
老将军也苦笑点头,道:“可不只有八岁,我大宋有望了。”
“报将军。”
帐外突然有军士报,老将军面容一整,让其进来禀报。
“昨日益王身边前太监总管吏公公因办事不利,枷锁游行一天,今日午时自裁益王门前,此时时间渐至,杨秘书责令小人前来通知将小将军观礼。”
那军士上前禀报,在江老将军面前却是连头也不敢太。
老将军不怒自威,嗯了一声,道:“你先下去,他一会便过去。”
那军士赶忙领命出去,江老将军对江钰道:“若我所猜不错,吏公公应不至死,甚至益王促使你今日怒战杨镇,便是为救下这吏公公。”
江钰不太明白其中的道理,赶忙细问。
“观益王行事,首重威严,此乃堂堂正正之法,只是益王年小力薄,又无人依仗,若要发力,必下重手。”
“惩吏公公,便如孙子为严明军纪而杀妃子一般无二,可吏公公终究是益王的贴心人,杀了可惜,因此干脆变为敲打,而命你斩杨镇为严明军纪之用也是一样。”
“若你不曾动手,那吏公公必死,你既然动手了,吏公公就没有死的理由了。”
江钰请示离开后,坐在马上依旧想着父亲的话,他亦是自幼习文练武,人并不笨,只是之前不曾出仕为官,一直在伯父与父亲的义军中担任将领,因此没受过这些熏陶。
如今父亲帮他点明,再一想却是这个道理。
才想通,便见已经来到赵昰帐前,此时围观之人甚多,昨日晚间听课的军士和教习也都来了。
“谢益王多年培育之恩。”
吏公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江钰下马上前,从人群中看到吏公公跪在帐前,对着帐帘叩头,想来赵昰就在里面。
“自益王读书,便教我识字,时至今日才明白些许道理,因办事不牢,愧对主上,今日愿自裁于此,以为后人记。”
吏公公说完,对着帐篷三跪九叩,候在一边的小管子已经泪流满面,吏公公向他招手都不曾看到。
“小吏子,把长剑予我。”
吏公公不得不出言提醒,泪眼婆娑的小管子哭着上前,不情不愿的递上长剑。
江钰眼睛望向帐帘,那里没有动静,他暗想难道爹爹猜错了
这想法还没落下,边看帘子缓缓掀开,一身绣龙王袍的赵昰走了出来。
他双眼通红,显然是哭过,这般直直的走到吏公公面前,出声道:“人有错,可一不可二,可二不可三,我不容人至三,今日为你网开一面,你可能不再犯错”
“啪嚓”
长剑落在地上,吏公公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赵昰。
“能”
憋出一个字,吏公公身体颤抖着把头深深的磕下。
赵昰点点头,转身回了帐篷,人群中传来叫好声,什么益王仁慈,仁主之象啊都说出来了。
江钰望着激动的群情,想着父亲说过的话,不由的漏出笑容,心中想着果然是江湖气,这般想着的时候,他却跟着大喊起来。
“益王仁慈,益王仁慈。”
这个时候的大宋,不需要一个书生气的君王,需要一个江湖气的君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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