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光从婺城的东城墙照进城中的那一刻,婺城已经喧闹了一个多钟头。
街道上人流如龙,嘈杂声一片,老幼妇孺在带领他们的督官的安排下按照编号次第出城,混乱但却存在着不一样的秩序。
“跟着这面旗帜,如果找不到我,就找黄色的旗帜,黄色的旗帜跟咱们是一个队伍的,他们会帮你们找到我。”
举着小旗子的十户督官站在墙头,扯着嗓子吼着,周围太嘈杂了,只有这样才能让这十户人家近三十人都听到。
“我叫什么你们不用管,记住乙二十三,这是咱们的队伍编号,你们就这么称呼我,便于你们记忆。”
他说着从背包中拿出一捆黄色的绸缎。
“每个人都把它绑在手腕上,找不到我,就随便找个举旗的,把这个给他看,就能找到我,就能归队。”
他跳下墙头,分发手中的黄色绸缎,底下人却不敢去接。
“不敢拿,不敢拿。”那妇人看着绸缎连连摆手“圣人用的颜色,不敢用,不敢用的。”
黄色历朝都只有皇家能用,这人却是明白,不敢接。
乙二十三直接把绸缎塞在她怀中,口中大声说道:“颜色不够分了,这是益王自己毁了衣衫给你们做的,怕你们走丢了找不到家,记得益王恩德就是。”
那妇人听了,用一双粗糙的手不停的抚摸绸缎,那绸缎上尚有半截龙头,她的手划过,刮得绸缎起丝,她也落下泪来。
这一幕在城中时有发生,满城都是乙二十三这种举着小旗的督官,算起接近三千人,加上他们的各级上司和联络官,总共动用了五千多人。
这是赵昰对督官系统做的一个改革,从领人转至领户,不按人头算,按户算,其次增加小旗、编号,方便管理。
昨晚,赵昰拿到婺城户籍文案的时候只觉得一阵头大,这婺城有近两万八千户,总人口近乎十五万,算每户一个半壮丁,总共三四万壮丁,还有十万人要南迁。
这庞大的基数,如果像之前那样不管不顾的往南走,一路上死伤能近十分之一,要不然,便要想一个妥帖的办法。
赵昰想来想去,想到了前世的一次旅游,在旅游集散中心,人山人海的却又有着独特的秩序,依靠的,就是导游和导游高高举起的小旗。
于是,就应运而生了以赤、橙、黄、绿、青、蓝、黑为颜色的七色旗和七色督官团。
之所以没有白色和紫色,前者因为不吉利,后者完全因为紫色太少。
本有人进言去黄换白,赵昰自然给否了,而且捐献了自己和皇室宗族的很多衣物,可以说整个黄色一系都是从他这里流出去的。
城内混乱,城外亦不安宁,两万禁卫军已经临时散开,每人带领两三个婺城内的青壮开始挖壕沟,造篱笆,建子墙。
这是一个庞大却并不复杂的工程,有江老将军在,自然指挥若定。
赵昰跟在老将军身边,认真学习观察,主义虽然是他出的,但领兵打仗的本事还是要积极学习的。
他不止自己学习,还早早的把赵昺叫了起来,不过不是让他和自己一样跟老将军学习,而是跟着嗣秀王、杨亮节学习督官那一套。
在他的想法中,弟弟是安排走文政一路的,至少在自己没有意外阵亡前,他并不准备让赵昺战斗在第一线。
“让尽量多的兵士看到你。”江万载跟赵昰边走边聊“尽量不要摆出有情绪的表情,如果士气足够,可以摆出笑容,如果士气不够就不能笑了,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愁眉苦脸的,除非自己一个人在大帐中。”
赵昰点头表示认同,同时挥挥手打断杨世隆的记录此时杨世隆手上拿着一个木板,木板上放着纸上,手上提着毛笔自从赵昰昨天的演讲过后,无论赵昰走到哪里,杨世隆都带着这样一套装备。
“让他记吧,益王发明的军体字,不正是为了传播您的道么。”江万载说道“说到军体字,益王这段时间对禁军的所作所为已经得了军心,军体字若能大范围传播,千军之福。”
赵昰腼腆一笑,别人恭维他,他都是生受,唯独江万载这样说他会不好意思。
“为下一步打算而已。”赵昰没有谦让,说道说道。
“益王还从未说过您下一步打算呢。”江万载说着,正见到前方一个篱笆立的歪了,众人推不动,他轻道一声益王稍等,带着亲兵上前帮忙。
推好了篱笆,江万载鼓励了众人几句,退到赵昰身边接着问道:“不知益王有何安排。”
赵昰的余光扫过周围人对江万载的崇拜,细细感悟刚才老将军的所作所为,表象来看,无非以身作则,可带来的影响,却是老将军对防御工事的重视。
“有时候,态度比真正去做更重要。”赵昰忍不住对老将军说道。
江万载一愣,哈哈笑了一声,说道:“我们总要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不是么”
赵昰点点头,巡视当然需要,但不可能时时巡视,因此,每一次巡视都为部队留下一种态度可能更好。
“这段时间,等伤好了。”赵昰扬了扬左手“等它好了我就练功,太祖三十二势长拳,禁军中应该很多人会。”
太祖三十二势长拳,是宋太祖赵匡胤为训练士兵编制的拳法,综合了士卒在战场上纵横杀伐的格斗经验编制而成,后被收录少林寺中,后世亦有流传,只不过正中与否就不清楚了。
江万载被他的决定说得一愣,他问的是赵昰对将来的规划,而不是他的个人计划,不过即使这个人计划也让他吃了一惊。
宋家天子少有好厮杀、能厮杀的,他不由望了益王一眼,见益王左手伤势,不由定下心来。
值此国难当头之刻,若益王能坐镇军中,确实增加士气,而且他心中隐隐有了判断,待临安的朝廷灭了,便离赵昰登天子之位不远了。
如果那个时候,对大军的凝聚力、影响力将更高、更大,思及此,江万载不禁有些心热。
“老臣自幼修习太祖三十二势长拳,已有六十余年,若说谁对太祖长拳最熟,老臣认第二,定然无人敢认第一。”
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万载固然文武全才,可年近七十已然随心所欲,说话毫不谦虚。
“若如此,我愿拜老将军为师。”
赵昰停下来,拱手要拜,江万载哪能容他拜下去,赶忙搀扶。
“益王若要学,我哪有不教的道理,只是不知益王长兵器想选择什么。”
在他想来,既然近战学了太祖三十二势长拳,长武器自然也会选择太祖盘龙棍了,却不想赵昰直接回答他一个字:“枪。”
“枪”江万载一愣,随后又觉得理所当然了。
他之所以有之前的想法,却是因为赵昰与太祖太像了,太祖第一次出战显威风的时候,也是左臂中箭,如今赵昰又要学太祖长拳,自然觉得会学太祖盘龙棍,却是未曾多想。
“年拳,月棒,久练枪,因为枪难练,所以先学拳。”赵昰轻声说道“这将是一场持久的战争,若我武艺学成之时,能驱除鞑虏便已经不错了。”
蒙元帝国能征善战非同一般,而且此时正是他们战力最强的时候,在蒙元外尚有四大汗国,名义上已听蒙元指挥,若是真有一天打跑了蒙元,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江万载从赵昰这句话中窥视到他的一丝想法,尤其是持久的战争让他有种不一样的感觉,目光扫过杨世隆,见他在刷刷的记录着,心想着等下回去一定要重新翻阅一下。
“持久的战争,不知益王觉得这持久,需要多久”江万载发现益王对事物每每有新的看法,不由的好奇问道。
“到把蒙元驱逐出这片土地,或者这片土地上的最后一位热血之士战死沙场为止。”赵昰坚定的说道。
江万载一拍脑子,知道自己问了一个傻问题,却依旧为赵昰的回答喝彩。
“老臣必将跟随益王身边,战死沙场。”江万载郑重的说道。
赵昰生受他一礼,上前握住老人的手,道:“正需要老将军这种中流砥柱坐镇后方,怎舍得让您战死沙场。”
他说着,用力握了握老将军的手,老将军激动的双眼通红,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点了点头。
赵昰松开老将军的手,回身望向身旁的婺水,轻声道:“在尽全功前,就让我们从这里开始。”
老将军也望向婺水,现在的婺水旁,禁军与青壮们正在垒砌子墙,有的挑水,有的活泥,可纷乱中每个人都有自己忙碌的事情。
“就让蒙元的鲜血,染红这涛涛婺水吧。”赵昰口中呢喃,只有老将军隐隐的听到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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