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木球、圆木划破黑夜从山坡上滚落而下,左右树林箭矢如雨般的落下,最可怕的是森林中抛出的水带。
每一个水带破开洒落而出的火油都被骑兵们举着的火把点燃,赵昰安排的火油投手比之前足足多了一倍。
蒙元骑士的反击极其无力,他们根本看不清森林中的宋军。
这是一场信息不对等的战斗,蒙元大军如同待宰的羔羊进退失据,而当他们想撤退的时候,手持长毛的大宋重步兵已经堵死了后路。
屠杀进行了一个时辰,而宋军收拾战场已经是两个小时后的事情了地上的火油阻止了他们的脚步。
“蒙古鞑子死的比白天还要多,估计只有八百左右的幸存者。”江万载对赵昰说道。
赵昰点点头,他骑在马上,已经快要恢复完好的左手缓缓的扭动着,对这场已经结束的战斗他没有任何兴趣。
前世的他有着四分之一的蒙古族血统,他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杀了自己祖先,但显然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总之,杀戮并未让他觉得哪里舒服,之前的嗜血感已经完全逝去。
“回婺城。”赵昰打打马鞭,没什么精神的说道。
打马回身,身边自有二百亲卫铁骑跟随,在将士的瞩目下,王旗缓缓移动,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益王的兴致不是很高啊。”江钰来到老将军身边说道。
老将军看了他一眼,眉头一皱,道:“益王可没让你回军中,快跟益王回去。”
江钰不满的吧嗒一下嘴,什么也没说打马追向益王。
回到婺城,赵昰直接睡下,晚上虽然打了个盹,可这副身体还是太小,困劲很大。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被一阵阵的吵杂声弄醒,睁开眼,外面已经天亮,绿萝正在门口坐着陪他。
“外面怎么了”赵昰的嗓子有些哑,自从穿越来第一天吼哑嗓子之后,就没有恢复正常过。
“义军中有人要处死所有的蒙古鞑子,守护的军队没有得到命令不允许,两边正在吵嚷。”绿萝的声音如同百灵鸟一样的清脆,听起来非常好听。
赵昰点点头,起身梳洗,口中问道:“我让做的那个大喇叭做出来了么”
所谓大喇叭,即是一个简单的扩音器,用木头制作的,赵昰扯着嗓子喊过几次后发现这不是办法,干脆让木匠做了一个。
“昨天就做好了,小管子收着呢。”绿萝为赵昰擦着脸说道。
“让他带着,我去看看他们要闹哪样。”
赵昰的声音与语气都很平常,可绿萝还是从中听出一股威严,几日时间,他已经养出了一丝威仪。
绿萝轻声问了一句是否要先用餐,赵昰否了之后她赶紧去安排。
赵昰出门很少用仪仗,多数时候他喜欢骑马,既自由又快捷。这样一来就使得只有骑兵能守护赵昰,而每次他出门前骑兵都能就位,这是绿萝的功劳。
穿街过巷,一行人来到看押蒙元骑兵用的栅栏时,也看到了一些军士正用神臂弩射杀毫无还手能力的蒙元俘虏。
“住手。”赵昰拿过扩音喇叭,一声怒吼传遍全场,他快马来到军士面前,当他想义正言辞的批评这名军士的时候,却发现此人已经一脸的泪水。
他的目光望向后边那些射杀蒙元骑兵的军士们,发现他们无人不是泪流满面。
话到嘴边,赵昰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能怪他们么如何责怪呢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角度去责怪
两万禁军,其中一万多人是江万载招募的义军,他们离开家人、离开故乡来到这里拼命,为的是什么
为国仇,为家恨,而此时此刻,他们只是在宣泄仇恨,赵昰,真的不知如何阻止他们。
军士们静静的望着马上的赵昰,他们尊敬他,服从他,不是因为他是益王,不是因为他的尊贵,而是因为他的勇敢和智慧。
可此时,他们正迷茫的望着他们尊敬的、服从的益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们在正面战斗中完胜蒙元骑兵,我们是胜利者,让我们为自己欢呼,胜利、胜利、胜利。”
赵昰骑在马上,举着大家看不明白的木喇叭,发出洪亮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呐喊。
“胜利。”
“胜利。”
“胜利。”
三军雷动,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骄傲,这是他们用性命与胜利换来的,这是他们荣耀的时刻。
“敌人有三万步兵,一万骑兵,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消灭了六千骑兵,最终的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胜利。”
“胜利。”
“胜利。”
赵昰满意的挥挥手,所有人都停下了呐喊,静静的望着他们的领袖。
“请诸位相信,这一步小小的胜利只是开始,在更长久的艰苦之中,我们会用一场场胜利,打回去,打回北方,把侵略我们家园的敌人,杀死在我们的脚下。”
越来越多的军士聚集在一起,他们喜欢听益王的讲话,激情澎湃,让人热血沸腾。
“但今天,在这里,我想问问你们,我们是不是有必要把手中的弓箭对准这些失去战斗能力,已经臣服在我们脚下的敌人身上”
“他们犯了滔天大罪,你们可能会这样说,但请相信我,这必须经过严格的审判,我们只对那些造成过极大罪行的恶人进行最残忍的杀害,而对于那些普通的战俘他们只是合格的士兵。”
地下的士兵差异的望着他们的领袖,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一些议论声渐渐响起。
“不必怀疑。”赵昰赶忙用更大的声音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让大家静下来“请相信我对蒙元的痛恨并不比你们任何人少,因为我本应该有一个富足的一生。”
“我不应该在八岁走上战场,如果我的父亲还活着,他会为我哭泣,因为他会觉得自己没有保护好我们,像所有人的父母一般,他爱我们。”
赵昰的父亲并不是一个强势的皇帝,在蒙元南下的大势下也没有什么突出的表现,可南宋皇帝有一点好,就是都显得仁慈,因此对先皇,还是有很多人念他的好的。
他这般又说自己年龄,又说父亲的,把自己摆在可怜的位置上,让下面的军士对他心生可怜。
“可我还是走上了战场,受了伤,杀了人,最后,借助大家的力量,捕获了他们。”赵昰回身指着栅栏里恐慌着的蒙元骑士。
“但是,我一直在反思,我在想,我要不要像宰杀牛羊一样让他们都倒在血泊中”
“或者干脆像他们处置敌人一样,超过车轮高的全部杀掉”
“我说,不,我们不能像他们一样野蛮,因为我们曾经像他们一样野蛮过,我们一路走到如今,不能因为他们退回去。”
“我们不能用他们的错误惩罚自己,正如同我们不能用敌人的矛扎伤自己一样的愚蠢。”
“在这里,诸君,”赵昰从马上跃下,整理一下衣衫,双手上举交叠放在额头前方,慢慢的弯下腰“请仁慈。”
在赵昰改变禁军思想的时候,范大将军正在与他的周军师展开激烈的争执。
“不,撤军,我要撤军。”范大将军的声音从马车中远远传出,他的亲兵早已见怪不怪,还没投降,在宋朝的时候,这便是杨大将军的口头禅。
“我们没办法回去。”周军师望着范大将军那帅气的脸扭曲中满是恐怖的样子,心中闪过一丝鄙夷,开口却用劝慰的口气说道:“蒙元骑兵损失近三分之二,而我们的步兵一人未伤,回去如何向伯颜统帅交代”
“南军凶猛,如果我们不能撤退,还不都被他们吃了”范大将军一脸你坑我的表情。
“我已细细审问回来的骑兵,那南军用的乃是火攻之计,林间道窄,本就不利于骑兵行走,若是有步兵在,必不至于此,哪怕是有探马在前,也不至于被歼灭。”
“此战败,全因指挥不利,大将军带四万军马,堂堂正正与之一战,没有败的道理。”
周军师温言劝解,慢慢安抚。
“这,真的能行”范大将军如同看到馒头的老鼠,小心翼翼的试探。
“大将军能文能武,怎能不知倍而攻之的道理。”周军师轻摇羽扇,缓缓遮住嘴,轻声说道“而且此事不能上报伯颜,否则蒙元骑兵死那么多,他一定会批您一个办事不利。”
“等拿下婺州城,我们就说蒙元骑兵在攻城即将胜利的一刻被敌人算计,这样不是更好么”
范大将军用自己神奇的大脑想了一下,觉得这个小白脸说的也对,自己的军士比敌人多,比敌人强,没有逃回去的道理。
而且逃回去怎么交差在宋朝的时候他有个好老丈,如今投元的时间还短,老丈还没找到啊。
这般想着,他也下了决心,打手一挥:“启程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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