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当啷”
谢娘娘手中的碗筷落在地上,她却无暇顾及,只是愣愣的望着报上消息的军士,一时间愕然不语。
“伯颜派出的四万大军,败了”
许久,谢娘娘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跪着的军士激动的点点头,完全不曾在意谢娘娘的失态。
“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谢娘娘呢喃着起身对宗堂的方向拜了又拜,许久才平静下来。
“快,快说给我听。”
那军士赶忙应下,细细说道:“现在外面消息颇多,有说益王天生神力以一当万,独自一人杀了上万铁骑的。”
谢娘娘摇摇头,益王他从小看着长大,没这本领,再说,这等神话故事一般的说法怎么可能取信于人。
“还有说是先皇留下一只秘密军队,在益王危难时刻杀出,破了蒙元追兵。”
谢娘娘再次摇头,若有这等军队,大宋也不至于落到如今这田地了。
“最靠谱的说法,说是益王励精图治,于军前称雄,运筹帷幄,火攻坑杀蒙元骑兵,策反归元宋军,一举歼灭追兵。”
这军士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神色略一犹豫,开口道:“末将寻了一个消息灵通的说书先生,说是知道的多,不如末将请他来讲。”
谢娘娘一愣,见军士神色间略有闪烁,知道其中有事。
此时临安宫殿虽然还属于谢娘娘管辖,甚至有些亲卫亲兵护着,可进出并不随意,请各说书先生,也不是说请就能请的。
“那便不必了,”谢娘娘拒绝道,那军士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又听谢娘娘说道:“昨日显哥儿想吃炒年糕,宫里的厨子做了又说不好吃,以前都差外面王翁来做,也不知王翁还在不在,你去看看,若在便叫进来给显哥儿做一份。”
那军士眼睛一亮,抬头见谢娘娘对他微微点头,哪里不知道谢娘娘的意思,赶忙领命出宫,不一会便带了一个老头和一个挑着扁担的汉子走向临安宫殿。
“何人进宫”守在宫殿门口的并非蒙元人,而是汉人模样,可他们却不是大宋降将,而是金国降将。
“圣人想吃炒年糕,谢娘娘让我请王翁来做,王翁年纪大了手脚不利索,便带着儿子来做,他指导。”这军士详细解释道。
那守卫听了点点头,嘀咕了一句都亡国了还有这心思,上前细细检查一番,放了三人过去。
那抬着扁担的汉子微微压低头上的斗笠,快步跟着走入临安宫殿。
到一僻静处,这汉子快步来到王翁身边,轻声说道:“辛苦王翁了,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来帮我。”
那王翁连连摆手,道:“徐尚书千万别这么说,大事老农不懂,可若咱大宋朝有能用到老农的地方,说就是了。”
这汉子却不是王翁的儿子,而是宋灭前的礼部尚书徐宗仁。
他拉着老汉的手,用力的握了一下,转过头,对身边的军士道:“速速与我见娘娘。”
一行人再次启程,快速来到娘娘寝宫,此时这寝宫中的人已经被她撵出去大半,只剩下放心之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三人进来,拜倒山呼。
“免礼。”
谢娘娘说完,目光打量带着斗笠的徐宗仁,待他摘了斗笠,谢娘娘惊讶的起身。
“你不是在昰哥儿身边么昰哥儿他可好”
“回娘娘,昰哥儿一切都好,若无意外此时恐怕尚在婺州统军。”徐宗仁应到。
谢娘娘差异的神色一闪而过,统军,那便是梧州的最高统帅了,她却不明白益王如何做到。
“快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谢娘娘激动的说道。
“遵命。”徐宗仁一口应下。
他从跟随赵昰出临安城说起,当说到第二日大军遇到蒙元骑兵追击,赵昰领着四百骑兵冲下山坡迎战的时候,老娘娘吓得一声惊叫,差点晕过去。
大宋朝这些年皇子皇孙越来越柔弱了,不要说领兵打仗,便是上前线鼓舞一下士气都是要跟大臣们讲条件的,似这般冲锋在前,更是没有。
徐宗仁没有因为老娘娘的惊讶而停住,因为赵昰这段时间经历的实在太多,若是一点点讲,估计能说道天黑,那还怎么出去
说到赵昰受伤,老娘娘眼泪婆娑,等说到江钰砍了杨镇的胳膊,本以为老娘娘会质问,却不曾想老娘娘只是稍稍漏出心疼的样子。
“如今大宋危难,我这侄儿却只想着玩乐,那大宋的公主也不配当大宋的公主,都这样一个比一个败家,等到我这处境,他们才能明白么”
老娘娘看似抱怨,其实是安徐宗仁的心,表示自己并不会因此生气。
虽然她生不生气并不能产生太过实质的影响,可能得到她的认同,还是会让一部分老臣安心跟益王的。
徐宗仁感激的点点头,接着讲述下去。
讲完了赵昰在向婺州路上的一路整治,和对军心的把握凝聚,老娘娘的脸上已经笑出花来。
而这还没完,当徐宗仁讲到赵昰于婺州城下的讲话时,更是让老娘娘泪流满面,只是不住的点头,几度差点哽咽过去。
宫女太监们赶忙上前安抚,徐宗仁也停下讲述,让老娘娘缓了一阵才接着开口。
这般说下去,直讲到赵昰在婺州兵分两路,让母亲杨淑妃带着弟弟赵昺去了温州,他自己留在婺州死守,又高兴起来的老娘娘打断他的话语,笑声连连的称赞赵昰进退有度,做事调理分明,且不惜身。
待讲到赵昰与婺州设下埋伏,吞了蒙元三千骑兵的时候,老娘娘拍手说道:满朝文武没有这般勇武者。
这称赞太过得罪人,即便真是如此也不好这样说,可谢娘娘却不在乎,她一个阶下囚,还在乎那些把自己送到这里的人怎么看待自己么
她心里是明白的,历朝历代,哪有把一个国家的灭亡推到一个女人身上的道理,她固然垂帘听政,但行事多是依靠朝臣们的方案,结果落了这么一个下场,当然对这些朝臣没什么好印象。
不过她非恶毒之人,更不喜怨天尤人,从不曾跟谁抱怨过什么,说出这般话语,也是第一次。
等徐宗仁说道温州闹腾起来,让赵昰不得不分兵照顾,并把得以倚重的老将江万载派到后方镇压的时候,谢娘娘狠得咬牙切齿。
“这帮无耻之徒,便是这样无耻的欺负赵家的孤儿寡母么”这话说的不像一个娘娘该讲的话,却是太迎合她的现状了。
她今年七十六岁,而他带在身边的理宗才五岁,即便是坐下这些事情的益王也才八岁,被这般朝臣么各种忽悠,说出这话,却一点错也没有。
徐宗仁脸上一红,他固然没有在温州争权,却只是因为他实力不够而已,大宋的士大夫们争权都争出习惯了,哪管在什么地方。
心中暗下决心,以后不干这等龌蹉事情,才接着讲下去。
后面依次是坑杀蒙元骑兵,要粮、要马、要军器,直到讲到如今形势,才完结下来。
这一番讲解,已经有半个时辰,老娘娘听得嬉笑怒骂,全当是演绎一般了,此时静下来,喘口气,才突然内心澎湃起来。
“也不知昰哥儿能不能稳了这江山,便如高宗一般。”老娘娘说了这话,自己突然一愣,望着徐宗仁道:“这昰哥儿,除了年岁小些,还真是像及了高宗。”
像宋高宗,这在后世听来可能不怎么招人喜欢,毕竟坑杀了岳飞岳武穆,这等做下坑了民族英雄事情的人,怎么可能让人喜欢呢
可此时不同,此时尚是宋朝,而高宗作为南宋的开国皇帝,还是非常受尊敬的,若没有高宗,可能早就没有宋朝了。
要知道高宗继位可不是皇帝传位与他,而是如此时益王一般一路南逃的途中登基,再如何,也是止住宋朝一时颓势的人物。
徐宗仁眼睛一亮,急忙应道:“正是如娘娘所说,老臣来此,亦是求一封继位诏书。”
谢娘娘眼中透漏一丝惊讶,随后化为了然,最后望着吃着炒年糕的理宗,眼中满是愧疚,缓缓点头。
“诏书可以给你,只是不知传国玉玺能否带出去。”谢娘娘拉过理宗,抱在怀中,缓缓说道,说话间,已经泪眼婆娑。
她流泪,是因为如果传国玉玺没了,自己和理宗的待遇一定会下降,弄不好,伯颜一怒会杀了她二人,可为了大宋的江山,她愿意,只是有些心疼理宗。
这还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没做错什么,也不懂得什么,怎么就遭到这般命运了呢
“娘娘,老臣来前,益王特意嘱咐,拿到诏书便可,传国玉玺不可夺,以免害了娘娘与圣人的性命。”
娘娘泪水一滞,却又如开阀的江水一般汹涌而下,大殿中只有她呜呜的哭泣声,混合着一些呢喃不清的话语,惹得五岁的理宗也跟着哭泣起来。
这般空旷的大殿上,太监侍女三两个,大臣将军一两个,却正如大宋的江山一般,空空荡荡。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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