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桌子是赵宋,那么,此时蒙元已经占据了一半还要多的位置。”
老将军为赵良钤解说着,他把差距都放到自己这边,比划着对面更多的地方是蒙元。
“而这个茶壶就是赵氏宗族,更明确的说,就是官家和垂帘听政的娘娘,而我们这些臣子,都要听茶壶的,因为”
他拿起茶壶,为被子注满水。
“因为没有茶壶和它里面的水,我们什么也不是,而此时此刻”
老将军把茶壶推到赵良钤的那一边,自己这里只留下杯子。
“如今的形势就是这样,茶壶已经给蒙元了,我就是个杯子,你让我如何选择”
赵良钤细细思索,眉头深皱。
“在这个情况下,我选择投降,我觉得,合情合理,因为,我只是一个追着茶壶跑的茶杯而已。”
赵良钤点点头,如此看,老将军的选择确实没错,亦无关忠义,无论是道德上,还是道理上,都站得住脚。
“但是,我心中难安,为什么呢因为我生而为华夏子民,赵宋子民,如今半截入土,却要成为蒙元子民,但凡心中有气力的,谁会认下”
“可惜,势比人强,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更多的选择,所以,我明知的选择带着淮西投降,对我来说,无非是想死的舒服一点,便如官家和娘娘一般。”
赵良钤的脸上漏出了羞愧,老赵家投降忍耐的功力,确实深厚。
“而益王要劝住的,正是这样一个人。”老将军指着自己的脑袋,面露苦笑,一脸无奈“我一个半截入土的人,争什么抢什么赵家自己都认了,我不过是待官家牧民的官员而已,既无大义,又无能力,何苦来哉”
“所以,益王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并不争抢什么,只是用羞老夫脸面的方法与老夫对话,却正击中了老夫心中柔软,汉家江山,还未曾彻底沦落过,若从今日始你我皆是罪人。”
老人家说完这句话,面容上的褶皱越见深刻,此时,仿佛整个人都老了十岁。
赵良钤被老人的话语渲染,一时不知如何解释,只是沉默下来。
国事飘摇,夏贵这样的马上老臣都没有办法,他一个二十不到的小伙子又能有什么好主意呢
“不过,这天下终究有人能为人所不能为,便如同这益王,谁能想到八岁的他能做出这番天地,所以,只要他的王旗立着,便是一份希望,一份念想,我这样的老臣,便有了一丝期盼,一丝考虑。”
“而你这样的年轻人,便有了一份事业,一份追求,众志成城,未必没有作为。”
赵良钤被他说得严重有火,希望燃烧,这老家伙声情并茂的演讲,功力不下于赵昰。
“那那老将军是要。”赵良钤期盼的问道。
“是要休息了。”老将军打个哈气,清瘦的面容上满是疲惫“比不过你们年轻人,有精力,有拼劲,该休息咯。”
老将军说着起身,让人安排赵良钤换个住处,并有自己的亲卫保护,之后根本没有给赵良钤挽留的时间,转身离去。
夏念奴望着如此惫懒的老爹,和他那装出来的疲惫模样,气的摇头跺脚,却全无作用。
她自小跟大哥最好,小的时候老爹也比现在表现的更加忠心爱国一些,所以受到父兄影响,她希望大宋能赢,而且愿意为此努力。
只可惜自幼不得志的二哥弄出这么些幺蛾子,而老将军面对多出来的选择又觉得合情合理,事情因此复杂起来。
多亏赵良钤半路杀出,不然如今形势必然定了下来,自己拿可恶的二哥还要把自己送给蒙元的一个万户长,当真是可恶。
“不知老将军的意思是”赵良钤向夏念奴问道。
“你来之前,形势是一边倒的。”夏念奴略一思索说到“不过家父既然让人保护你,就是说还有反复的余地,我们伺机而动,我这就给大哥写信,让他回来帮忙。”
赵良钤点点头,无奈的跟着亲卫去休息,无论如何,总能睡一个好觉了。
第二天起来,老将军并未召见他,他出门亲卫也不管,反而跟着保护,在院子里兜兜转转,愣是没找到夏家任何一个能主事的,便连夏念奴都消失了一般。
如此三天过去,他觉得希望越来越渺茫,不过内心的焦躁却平静下来,想着若不能劝住,自己会婺州跟益王上战场便是,反正强扭的瓜不甜。
可这天晚上,自己的房间对面却住进一个人,看起来非常疲劳的一个人。
“也是益王派来的。”夏念奴的声音传来,他回头望去,正见到她站在自己窗边。
“你这两天哪里去了怎么都找不到”赵良钤问道。
“大兄回来了,父亲拉着他们两个议事,我旁听呢。”夏念奴不知为什么的解释起来“我们在族堂里,那里你去不了的。”
赵良钤点点头,他也只是随口一问,却也没想着一定有什么答案。
“估计他够累了,我就不问他了,你跟我说说益王又有什么旨意吧。”赵良钤问道。
“捷报,十天前伏击三千蒙元精骑先锋,杀千余人,俘千余人。”夏念奴仿佛感叹般的说道,眼中兀自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
赵良钤被这个消息弄得一愣,不可置信的望向夏念奴,问道:“是金国降兵,还是蒙元精骑”
“精骑。”夏念奴肯定的说道。
赵良钤的惊诧慢慢转为狂喜,最后整个人仿佛癫狂的大笑起来,笑声惊得屋顶的鸽子成片的飞起。
“好,益王打的好,恨不能与益王共进退。”赵良钤狂生般的说道。
前世,按照历史,在益王、广王先后故去之后的三年,这小子合着弟弟还有几个小伙伴毅然决然的踏上了揭竿抗元之事额结果是不怎么好了,没多久就集体被灭。
不过由此可见这小子对战斗的热切,当真是敢打敢拼不怕死的主。
夏念奴也暗自高兴,有了益王的这次胜利,父亲偏向益王的的考虑更大了,二哥已经渐显颓势。
而且,二哥不学无术多年,也只是借东风而已,若是大局能定下来,她可不觉得自己这二哥能耍出什么风浪来。
这想法生出,如何能不高兴,只是家丑不可再外扬了,便没告诉赵良钤。
第二天,赵良钤亲自面见了报信的那个将士,当他再次确认了此事为真的时候,又是一阵兴奋的怒吼。
接下来三天,他都在兴奋中度过,而每日里,他也不再守在夏老将军家中,而是在门口等着益王的信使。
他坚信,益王一定有下一步棋。
三日匆匆而过,黄昏时分,远处一匹孤骑疾驰而来,瞪了三天的的赵良钤瞪大双眼,待看清来人,面露惊喜喝到:“骢哥儿。”
“大兄。”那马上骑士也惊喜的喊道,他喊完这一声,可能是太过疲惫,直接落在马下。
赵良钤却不怕,只是快步上前,他于弟弟从小便骏马娴熟,断然不会有大问题的,果然,不等他来到近前,弟弟已经起身。
“哥,我累了。”弟弟的脸上带着青涩的笑容。
“走,先去见老将军。”赵良钤拉着弟弟,为他掸掉他身上的土,不顾他的劳累说道。
“恩。”赵良骢点点头,跟着兄长走向城内。
等二人来到老将军家门口,夏念奴早已经等在这里,赵良钤简单为他们介绍了一下彼此,赵良骢也不知怎么想的,蹦出一句嫂子好,说得赵良钤二人具是面红耳赤。
匆匆入内见了老将军,老将军却没了那一日的疲态,而是神清气爽的坐在主座上。
下手两个年轻人,具是体格高大,只不过一个开起来孔武有力,一个略显阴柔,想来前者是老大,后者是老二。
赵良钤本想见礼说话,却不想赵良骢突然上前一步,气运丹田,几乎是呵斥般的问道:“益王有一问,要我说与将军,将军可准备好听了”
“放肆。”阴柔的夏家老二怒斥道。
夏贵摆摆手,他到要看看益王的手段,望着赵良骢,缓声道:“有话便说。”
赵良骢点点头,昂首阔步走向中央,朗声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他声音渐大,最后一句气吞万里如虎,几乎是嘶喊而出,因着杀蒙古鞑子的时候见了血,这幼虎有了几分血腥,如今嘶喊起来,颇有几分气势。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话到最后一句,赵良骢的目光狠狠的瞪向夏贵老将军,死死的盯着他的,等待他的回答。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句话,狠狠的回荡在夏贵老将军的心中,他老了,精气神不是那么足了,但不代表,他没有精气神。
所谓绝望,都是从失望来的,但有希望,谁能说他夏贵不是忠臣
这世上,不是只有辛弃疾辛将军是忠臣孝子,我夏贵,亦不落于人后。
老将军的心中,狠狠的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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