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实已经老了,不如当年以质子身份入宿营时那般猛烈,当年初次与吕文德战,便俘了五十余,后从攻江陵,略咸阳,在汉水上大战而胜,又破太湖,岂是一般勇猛
可如今,五十八岁的老先生已经走到人生的暮年,见证了这个大时代,他已经满足了,更让他满足的是,自己跟随伯颜战了临安,子孙的荣华富贵,也已经安置妥当了。
此时,他就宿在临安的一栋大宅子里,据说,当年这里住着一个王爷。
哼,王爷,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
老人家心中不屑的想着,他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南方的阴冷让他不是很舒服,加上年纪大了,事物少了,便这样懒洋洋的躺着。
“老爷,莲子汤来了。”门口有奴仆唤道。
“恩。”老人家哼了一声,依旧躺在床上,就这么呆呆的望着房梁,想着这次回大都,可汗能给什么封赏。
这次是要享清福了。老人家这么想着,缓缓起身,去接奴仆递上来的莲子汤。
“老爷,益王让我向您问好,”面前的奴仆突然轻声说道,老人一怔,没有反应明白,可他昏花的双眼却看出此人不是自己熟悉的奴仆。
他右手急挥,打向递过来的莲子汤,想要阻挠一下敌人,可那人已经把莲子汤泼他一脸,老朽的身体显然跟不上这个年轻奴仆的速度。
“益王说了,吕文信你不该杀。”
这奴仆屈伸上前,右手勾住老人的脖子,左手捂着他的嘴,轻声在他耳边说一句,在老人家呜呜声中,右臂猛然用力。
“咯噔”
老人家的身体略一抽搐,没了任何动作。
这奴仆并未就此离开,他从餐盒中拿出一把剔骨刀,慢慢的把老人家的头颅割下,用餐盒里的生石灰包着,才施施然的转身离开。
杨荣思老了,有赖床的毛病,一直没人打扰,等有人查看的时候,已经是晌午时分,留给众人的,自然是一个无头尸体。
不过他们不用着急,第二天的早上,老人家的头颅会挂在前门大街上示众,无论如何,老人家也算名留青史的。
一杀一讲,都是吏秘书的密探所谓,自从吏秘书接了这个活计,没想到工作太简单,临安简直就是一个四处漏风的宅子,想怎么出入都可以。
说蒙元占了临安,不说蒙元占了临安的几个府邸,甚至连他们占领的几个府邸,也都在用临安本地人。
这活动运转起来,不要太简单啊,搞得吏秘书都没什么成就感,随便放出几个人,出入临安如入无人之境,如果舍得,找赵与檡要几个皇家人,更是好用的很。
相对于吏秘书的兴奋,此时阿术的大帐内,却正冷冽的对持着,对持的一方,正是成吉思汗开国四狗之一速不台的孙子阿术,这根正苗红的身份,当真骇人。
此次南征,忽必烈未曾没有考虑让阿术领军,单看军事才能,当今天下间,阿术位列顶尖,甚至超过伯颜一筹。
只是阿术祖上实在太过耀眼,祖父是开国四狗之一的速不台,父亲又是都元帅无良和台,这养成了他一身纨绔子弟的脾气,统领南征大军,不适合。
最重要的是,南征大军非常驳杂,不只有蒙古族,亦有其他民族不少,包括汉族,在这种情况下,军政能力均衡的伯颜,当然要强于阿术。
若只是蒙古兵,那就非阿术莫属了,无论是他的身份地位,还是才能,都足够的。
而此时这场酒宴上,阿术非常不爽,让他不爽的,正是坐在他对面,那个年纪跟伯颜差不多的,长相称得上英俊的家伙,他的名字,叫文天祥。
据说伯颜都拿此人无奈,最厉害的是,此人让伯颜那个家伙不讲规矩了。
蒙古人最注重规矩,伯颜作为蒙元丞相,当然注重规矩,而他犯的,就是对待使者的规矩,蒙古人从来不杀使者,也不扣押使者,但伯颜就扣押了文天祥。
这么简单的说,你可能不太了解蒙古人对规矩重视道什么程度,这里,陈述一个事实,看一下蒙古人,对规矩是多么的重视。
那一年,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为成吉思汗去提亲,提亲之后,亲家实在太喜欢成吉思汗,也速该就把年幼的成吉思汗留在了亲家的部落。
也速该告别儿子自己回家,他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尽情的奔跑,因为急着回家,没有停下吃干粮,导致难耐,正难受,便见到塔塔儿人办喜事。
草原上,塔塔儿人与蒙古乞颜部是世仇,而也速该,正是蒙古乞颜部的头领。
正常来说,这个时候也速该应该转身就走,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可能是因为难耐,也可能是自认勇武,他决定去塔塔儿人的喜宴上蹭一口酒喝。
他敢这样做,是因为草原上有个规矩,就是当你家办喜事的时候,所有路过的人都可以在你这里喝羊奶,吃羊肉,这是长生天立下的规矩。
蒙古人也是守规矩的,也速该是守规矩的,所以,他认为所有人都是守规矩的,可是,塔塔儿人不守规矩,他们毒死了也速该,让成吉思汗失去了他的父亲,让蒙古乞颜部落,失去了他的首领。
这也是导致少年成吉思汗那么多苦楚的根本,而这根本,始自于蒙古人对规矩的尊崇。
作为蒙元的丞相,伯颜当然要尊崇祖先留下的规矩,可是,他破例了,为了一个叫文天祥的汉人。
阿术很好奇,这是怎样的一个汉人,于是,在这个人被押解去大都路过,过长江路过他营地的时候,他派人把这人请来了。
如今长江北边,宋军像样的抗争,也就只有扬州一地了,作为扬州守将的李挺芝,是个战术能力不下于阿术的战将。
虽然他只是被困在扬州,可也把阿术死死的绑在了这里,阿术相信,一旦自己离开,说不定这地方就被李挺芝搞出什么幺蛾子。
而在阿术看来,只有李挺芝这样的人才值得自己佩服,大宋除了此人,还能有什么人值得敬佩么
所以,对于伯颜推举的文天祥,他要见一见。
这一见,就让他很不爽,上来就骂了他一顿不说,居然还毫无惧意,要知道,汉臣见了他,那都是胆战心惊的,为什么因为他阿术杀人无数,谁让他不爽,他就敢杀了谁。
“你不怕我杀了你么”阿术把腰间的半截弯刀抽出来,摆出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那负责翻译的通译已经吓傻了眼,根本就没有为阿术翻译,可这架势,不用翻译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
文天祥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就坐在那里,在一中蒙元军士的注目下,自斟自饮,他喝的是茶,自从山河破碎后,他已经戒酒多时。
他的手非常白净,也非常沉稳,拿着的茶壶没有一丝颤抖,倒出的水流没有一丝波澜,顺着茶杯旋转一圈,稳稳的停在茶杯中。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淡定从容,是那么的专注极致,仿佛不是置身蒙元军帐之中,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一般。
阿术的头都要被气炸了,他本就是暴虐的性子,在遇到这般被无视的情况,哪有一丝理智可讲。
“仓啷啷”
弯刀出窍,阿术的面容已经狰狞,他起身,所有的蒙元军士都摆出看好戏的样子,所有的汉人都吓得两股瑟瑟。
文天祥对这些视如不见,他就是坐在那里,他就是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他生而富贵,从不曾贫穷过,官路畅通,四十一岁当了宰相,哪怕是为了应付蒙元的宰相,那也是宰相。
可是,他却是一个亡国的宰相,所以,他愿意死在这里,他不要做一个亡国奴。
出发前,他见过伯颜,作为一个使者,他有自由离去的自由,为此他据理力争,可显然伯颜不讲规矩了,所以,他被送去大都。
这一路上,他想过死,可他还想逃回去,因为在他出使前,那个不怎么看得顺眼的张世杰留信说去辅佐益王了。
要不是已经领了出使的差事,他也想跟着走,所以,他现在想逃出去,然后去辅佐益王。
可惜,他没有这个机会,寻觅许久,一直没找到机会,因此,他情愿死在阿术的剑下,以死明志,告诉这些野蛮人,这大宋,不是你们打下来就能让人屈服的。
“你们即使打下这个天下,最终还是要被汉家子民赶出去,远远的逃到漠北那渺无人烟的地方哭泣,请你们在哭泣的时候想一想,当初有一个叫文天祥的,早已看到了这一天。”
他的声音清凉,如他面容一样给人干净的感觉,他的语气平淡,像他端在手中茶杯里的水一样没有波澜。
阿术怒斥通译,让他翻译了文天祥的话语,然后,他怒吼着走向文天祥,在文天祥端茶饮水的动作间,站在他的面前,高高举起手中的弯刀。
这一刀下去,这个可怜的苍蝇就会死在他的面前,他那不知道来自哪里的骄傲将永远的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只要一刀,自己就会有一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ps:感谢永动的心脏的打赏,谢谢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